第三十章 心鏡

這一夜,每個人都睡得格外安穩,重音沏的茶寧神效果極佳,睡醒之後身體格外舒適,整個人都神清氣爽。

短短几日,一行人已經從中部大陸來到了南部大陸,跨越了幾乎半個聖殿管轄範圍內的土地,發生過一些驚心動魄的事情,也產生過一些不爲人知的隱情,每個人都在這個過程中得到了磨練,看到了更加不一樣的世界。這個旅程剛剛開始,還有許多秘密等待着這羣年輕人去探索,還有很多挫折將挑戰這羣年輕人的恆心與毅力,沒有人可以預測故事的結局會是怎樣的,但是他們都希望自己可以竭盡全力,完成自己心中認爲重要的事情。

一行人在重音的指引下駕鶴而行,飛越了兩個小城之後,到達了七寧城。下來後,一行人都跟着燼顏繼續向前走,燼顏全程一言不發,大家都對燼顏的故友感到十分好奇,就連邊鶴也不知道燼顏口中的這位故友究竟是何方神聖。約莫走了半個時辰,燼顏突然停下腳步,他微微蹙眉,轉過身去對大家說:“抱歉,我想我還是沒有勇氣去找他,好像越是經歷得多,越是無法接受各種物是人非。聖壇碎片,我們還是自己尋找吧。”燼顏的聲線略微有些不穩,彷彿在拼命壓抑着心中的糾結與不安。大家第一次見到燼顏這樣,都感到十分詫異,邊鶴心裡擔心,便走上前走,握住了他的手,發現他的手冷得像冰,手心有溼冷的汗水,不由花顏失色:“大哥!你怎麼了?是有哪裡不舒服嗎?”

“鶴兒,我沒事,只是懼怕面對一些東西。有些東西,就像是一面鏡子,別說是上前去照,只是遠遠望着,就覺得擡不起頭來。我擔心自己今天如果去照了這面鏡子,會沒有勇氣面對自己,沒有勇氣陪你們繼續走下去。”燼顏安撫着邊鶴的情緒,自己卻露出了痛苦的神色。裂瞳和蘭洋都不太理解燼顏的話,面面相覷;昕殤的臉上露出了悲憫的神色,小一則是一臉不知所措;重音心中似乎瞭然,臉上並沒有太多表情波動,只是細細地思索了一番,開口說道:“敢於面對自己黑暗的過去,纔有可能贏得光明的未來。否則,不過浮萍螻蟻,難成大器,一生漂泊無依。燼顏,更何況你本來就是天之驕子,而且一向沉穩冷靜,一直保衛聖殿,庇護族人。即使之前真的發生過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使你不願意面對,那也不能夠成爲摧毀你的理由,因爲你現在還有許多機會去改變自己以及自己可以把握的事情。倘若你的這位故友能夠成爲讓你正視自己的一面鏡子,那其實是你的幸運。我想,能夠讓你如此惦念和重視的人一定有着寬闊的胸襟,或許你擔心的事情已經不復存在。”

重音的一席話讓燼顏十分震撼,他沒想到重音有如此智慧和通透的心境,竟然可以一眼看穿他的心魔,並且一擊中的,讓他無從辯駁。想到北穆,燼顏心中微微刺痛,他擁有着比自己還要強的能力和無人能比的領袖風範,但是卻選擇了隱居凡世,做一個普普通通的人。而自己,這些年的征戰,哪怕他極力去避免傷害其他人,但是既爲戰爭就不可能沒有流血犧牲,他依然不能逃避雙手已經沾染鮮血的事實。每次想到北穆的胸襟氣度以及超前的覺悟,燼顏都覺得自慚形穢,所有自以爲無法逃避的責任、使命與桎梏,都變得不堪一擊,那麼虛僞。

燼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強力壓下了心頭的那股痛楚。此刻的他覺得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下一步應該做什麼,突然之間進退維谷。

“燼顏,走吧,去試一試。雖然我不知道你到底在懼怕什麼,但是在我的心中,你一直都是一個值得信賴、讓人敬仰的大哥。不管你做什麼,請遵從你的內心,我都願意支持你、追隨你。我很高興,你能夠成爲我的兄長。”裂瞳感受到一向站在最前面保護大家的燼顏突如其來的柔軟,不由覺得有些心痛,他不假思索快步走上前去,拍了拍燼顏的脊背,然後緊緊地環住燼顏的肩膀,希望能夠給他力量。

“瞳,謝謝你。”燼顏被裂瞳的話深深打動,他能夠感受到裂瞳冰封的心在慢慢瓦解,涌入了更加豐富的情緒,這種變化讓他覺得既欣慰又感動。他的眼眶微微泛紅,裡面含着淺淺的淚意,如同碎鑽一般散落眼底。

“燼顏——是你嗎?你這小子,終於捨得來找我了。”這個時候,一個聲音悠然而來。這個聲音如同高山流水一般,讓人覺得舒服極了。

燼顏聽到這個聲音,身體猛地震了一下。他緩緩地轉過身去,眼中依然含着一絲痛色,他不敢輕易擡頭,擔心一擡起頭來眼中的神情就會將他出賣。

對面的男子一襲黑衣,星眉劍目,腰間掛着一把靛色劍鞘,英姿颯爽,雖然衣飾都很樸素,但是有一種難掩的貴氣,如同一枚被陽光雨露精心潤澤的美玉,遺世獨立,傲氣天成。他的身後站着幾個八九歲大小的孩子,從衣着上來看應該都出自於平凡人家,甚至有幾個孩子身上的衣服還有補丁,不過這幾個孩子皆是目光炯炯,精神飽滿,這些孩子的手中都握着一把經過改裝的小劍。

男子見燼顏久久都不願意擡起頭來,微微嘆了一口氣,然後把手中的一個東西拋給燼顏。燼顏見有東西飛過來,連忙擡手接住。只見一個傳聲小鑼安靜地躺在他的掌心,燼顏不禁神色有些恍惚,他的聲音微微顫抖:“這是我們的傳聲鑼?當時你不是扔到湖裡去了嗎?”

“是啊,當時我的確丟下去了,不過後來我想通了,就又把它撿回來了。你倒還是老樣子,對感情這麼遲鈍,小心以後要孤獨一生。”男子眉目舒展,釋然一笑,嘴上打趣燼顏。接着他又望了望燼顏身旁的一行人,目光在離燼顏最近的邊鶴與裂瞳身上駐足,他嘴角的笑意更深,輕聲低語:“不過,也不會。”

微風拂過,燼顏終於擡起頭來,認真地望向黑衣男子。在男子明亮的瞳仁中,燼顏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如同在照鏡子一般,於是他的嘴角也微微揚了起來。

“北穆,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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