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
第二天她從柔軟的牀上醒來，窗外已天光大亮。
她掀開被子猛地坐起來，卻又立刻反應過來現在的自己不着寸縷，身上的吻痕斑駁如星點，呈現出誘人的暗紅色，她低垂着腦袋想了一會，然後吃吃地笑起來。
昨晚她和向陽做了。
哪怕她們之間一句話也沒說，但僅僅只是一個眼神，就足夠讓這場大火徹底地燒起來，向陽的脣、向陽的鎖骨、向陽的手，她還記得自己昨晚婉轉綻放的姿態，只有向陽——她終於確定，只有向陽能讓她這樣心甘情願。
可是忽然想到什麼，她帶笑的嘴角又忽然放下來。
她和向陽現在算什麼？向陽有女朋友，她算是第三者嗎？不，不可以，她和向陽……她懊惱地抓了一把頭髮，不應該的，她想，這樣太卑鄙了。
她落寞地皺了皺眉，然後靜靜地下牀將地上散落的衣服都撿起來，沒有向陽的，她知道，向陽已經走了。
她覺得現在的自己又悲又喜，悲的是她沒有任何理由將向陽留在自己的牀上，喜的是……向陽看起來，好像還是喜歡自己的。她走進浴室，花灑裡噴出的熱水將她澆了個透徹，她幾近不能呼吸。
她能怎麼辦？她該怎麼辦？
——但好像現在已經沒空去想這個了，她纔剛從浴室裡擦着頭髮出來，放在桌上的手機就已經開始不要命地震動，她疑惑地疾步走過去接起來，才發現來電的是自己的組長。
“你快點給我滾到公司來！看你昨晚交的是什麼玩意！”
她將一個項目搞砸了。
因爲她的圖紙出了問題，而因爲時間緊迫，組長也沒來得及多過檢查就在今早將這份圖紙送出去，結果自然是競標失敗。
昨晚組長還告訴她說她明天可以休息一天，沒想到今天她就被憤怒的組長叫到總監的辦公室，組長對着她劈頭蓋臉地罵，說她不爭氣，一邊又對總監連連低聲認錯。
按照以往，在這麼大的競爭項目上出了這種低級紕漏，她這個罪魁禍首理應該主動引咎辭職，可是她看着坐在那裡眉眼間盡是凌厲的人，卻含着淚不想開口。
她好不容易和她再次這麼接近，即使得不到，光是看着她她也能滿足啊。
組長給她使眼色，她咬着脣，一言不發。
“向總監……這次真的是我的疏忽，按道理來說這種工程圖紙我應該是詳細檢查看看有沒有缺漏，可——”
“好了。”
一直皺着眉的向陽終於開了口，“這件事已經沒有轉圜餘地，你說再多也沒用，至於你……”她抱臂坐在辦公桌後面轉而看她，語氣略微頓了頓，就用着一副不想多說的語氣道：“最好，今天中午之前你把辭呈遞上來。”
她的眼淚終於落下去，砸在光潔的大理石地板上。
她盯着向陽漂亮的紅脣，半晌，低聲說道：“好。”
只要是你說的，我都會聽。
她的嘴角漸漸揚起來，舒服的音色低吟淺唱，彷彿訴說一般。
眼睛裡都是光。
“過了很久終於我願擡頭看。”
“你就在對岸等我勇敢。”
她貓着腰守在停車場很久了。
無聊的時候她抽出自己打包好的箱子裡的筆在地上劃來劃去，昏暗的光線下依稀可見她腫成核桃一般的眼睛，她低聲哼着歌，音色很好聽，她在給自己打氣。
她是想了很久才決定這樣做的。
因爲她有太多的問題想問。
於是她蹲得腿都麻了，就在向陽的BMW的車屁股後面，一開始的時候她甚至還摸了幾把這輛白色的車，一邊偷偷想，不是“別摸我”嗎，我偏要摸。
就這樣蹲了幾個小時，她也不知道幾點，實在受不了的時候她將自己的筆往收納箱裡一扔，想要站起來緩一緩，可是她還沒站起來，就又嚇得腿一軟跌在地上，“向向向向……向陽！”
向陽就站在她的面前，悄無聲息，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來的。
她看見向陽一向凌厲的眉目柔和下來，甚至隱隱透出些溫柔的神色，她一晃神，想起很久以前向陽攬着她的腰時壞笑的樣子，結果向陽就又皺起了眉毛：“還不起來？”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還坐在地上，於是趕緊扶着車屁股站起來，一邊磕磕絆絆地解釋：“我……我腿麻了。”
她總是有點怕向陽。
這大概歸咎於幾年前她們分手的時候，那時候向陽可不太客氣，從一開始的溫柔誘哄到後來歇斯底里，她差點把向陽逼瘋，雖然後來她已經把自己逼瘋了。
她想，是我對不起她。
因爲一個所謂“好友”的偷偷告密，她和向陽的關係被剖開在父母面前，後來甚至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就傳開了，她的父母把她關了幾天，勒令她和向陽分手，她是個軟弱的人，於是也就這麼做了，甚至狠狠心，騙向陽說自己其實還是喜歡男孩子。
後來事情鬧得太大，向陽退學，走的時候給了她一個耳光。
可那也是應該的。
“你在這裡做什麼？”
她聽見向陽問。
“我……等你。”
“等我？”向陽一聲輕哼，清澈透亮的音色很好聽。
“我們昨天……昨晚上……”
向陽皺眉，“你想說什麼？”
“我……我就是想知道我算不算第三者！”
她一緊張一閉眼，等話吼出來的時候才後知後覺地想咬了自己的舌頭。
向陽的臉色一瞬間沉下來。
“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就是……我記得你說你有女朋友，我……”
向陽不說話，她覺得她要結巴死了。
“向陽……”
實在急了，忍不住就皺皺鼻子撅着嘴巴，像多年以前她撒嬌的樣子，以前向陽最吃這一套，“向陽……我就是……就是想問清楚你——”
向陽的神色卻沒變，甚至隱隱有些冷嘲的意味：“問清楚了呢？”
“我——”
是啊，問清楚了呢？要是向陽有女朋友，那她現在就抱起地上的收納箱轉身走人？
不，她做不到。
向陽站了一會，忽然轉身就走。
她轉身就走的次數太多了。
多到她害怕。
可是以前怎麼也不敢上前去拉向陽的她，這次卻緊緊地握住了向陽的手。
“你別走。”
她聽到自己哭，“我喜歡你，你別走。”
“這麼多年……”越想越委屈，“我只喜歡你。”
“只喜歡你，向陽。”
她聽到一聲嘆息。
接着是某個人原來依舊溫暖的懷抱。
“你早點說，不就不用流這麼多眼淚了？”
“嗯？”
“你不是第三者。”
向陽的聲音低低的，激得她的心砰砰跳。
“不過很可惜，我有女朋友了。”
她坐在臺上轉身，背對着所有的觀衆。
手下吉他弦撥動，她的眼睛裡只有一個人。
“過了很久終於我願擡頭看，你就在對岸等我勇敢。”
“你還是我的我的我的，你看。”
旋律重複。
“過了很久終於我願擡頭看，你就在對岸走得好慢。”
“任由我獨自在假寐與現實之間兩難。”
“你有……女朋友？”
“嗯。”
“是你的……秘書嗎？”
“不是。”
“那……”
“這樣吧，我最近想去參加一個比賽，你要跟我比嗎？”
“比賽？”
“嗯，比要是你贏了，我就告訴你她是誰。”
“什麼比賽？”
“全國新秀歌手大賽。”
“可你不是——”
“我辭職了。”
“……”
“想趁着還年輕的時候，去闖一把，怎麼，不行嗎？”
“向陽……”
“不信？可別忘了，我以前……可是音樂系的。”
她丟下吉他，對着那個人，清唱完最後一句——
“你還是我的我的我的，你看。”
她終於敢當着全國的人的面，說出這一句：
“我喜歡你，只喜歡你。”
哪怕——
“向陽，我輸了。”
全國新秀歌手大賽15進10最後一場。
隨着幾個小時的比賽進程不斷推進，歌手們經過前幾輪激烈的表演廝殺，前9名已經塵埃落定。
而最後一個晉級名額，將在她和另一個選手向陽之間產生。
她是一路靠唱上來的民謠歌手。
而向陽，則是網絡爆紅人氣超高、唱跳俱佳的綜合性流行音樂歌手。
這是直接由網絡投票數決定去留的最後一場PK，她被淘汰掉的命運已經不可避免。
可是唱完這首歌，她還沒有走下舞臺的時候，她看見向陽朝她走來，牽着她的手，一臉的認真：
“即使你輸了，我也打算回答你。”
“我的女朋友，從始至終，都只有你一個。”
這就對了啊。
她微笑。
插入書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