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珩話音落，病房裡便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林婉霏的面煞白，好一會兒纔開口：“手術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三十？”
南珩默了默，再次輕輕應了聲：“但是阿璟是國內腦科這一塊排得上名的專業醫生，在他手上的手術從未有過失敗的案例。還有從京都來的江醫生，之前經歷過多次的類似手術，成功率很高，術後後遺症的概率也很低。”
話雖這麼說，可醫生再厲害也不是神仙，不然每年又怎麼會有許許多多的人死於各種各樣的病症？
林婉霏心中並不樂觀。
黯淡無光的眸子轉了轉，問道：“湘思呢？她怎麼樣了？”
女兒現在還懷着孕，也不知道剛剛有沒有被她的事情嚇到……
“她睡着。阿姨，你放心，她沒事的。”
林婉霏點點頭，許是爲了寬慰他，道：“你讓我想想！”
其實，她內心也很糾結。
大多數人都是膽小的生物，她也一樣，好死不如賴活着，與其命喪手術檯，就算是一輩子活在黑暗中和這比起來也不值一提了。
是怕死，也是因爲捨不得死，她放不下的人、放不下的東西太多了！
次日清晨，離開數日的傅循再次踏入了茗江市。
如果不是接到了南珩的電話，他也不會這麼趕着過來。
臘月二十九那天他還是回去了一趟，在家中過了年，一想到母親裝病就爲了騙他回去，傅循這會兒還覺得有些無奈。母親老了老了，反而越來越像個任性的小孩子。
他進到病房的時候，林婉霏正背對着門口站在窗前。
外面大雪剛化，氣溫低得厲害，護工也沒敢給她開窗戶。
她比年前又瘦了不少，瘦弱的身子根本撐不起寬大的病號服，整個地就跟小孩子偷穿了大人的衣服掛在身上似的。
心頭驀地一疼，正要開口上前，從衛生間出來的陳護工臉上一喜：“傅先生來了？”
林婉霏重新住院後，請的還是之前那兩個護工，二人和傅循都很熟。
聞聲，林婉霏慢慢轉過身來，看她摸索着要去牀上，傅循搶先陳護工一步，箭步上前扶住了她：“小心。”
林婉霏勉強扯了下脣：“謝謝。”
上了牀後，便拂開了他的手：“我聽湘思說，你回去過年了？”
傅循嗯了聲：“家裡母親年紀大了，不忍心讓她掛念。”
“挺好的。”
傅循笑了笑，起身拿了蘋果和刀子坐在她牀前削了起來：“阿珩說，你的情況需要動開顱手術，但你不是很願意？”
林婉霏垂了垂眸。
比起去賭那百分之三十的成功率，她更願意維持現狀。
好歹還能看到湘思結婚，說不定還能聽到她的孩子喊自己一聲外婆。還有澤陽、珊珊……
沒看到她們定下來，她怎麼能放心？
只有他們都圓滿了，她纔是真的圓滿了。到時候就算是死，也沒有遺憾了，可若是現在死在了手術臺上，那就什麼都沒了。
“你是來勸我的？”
“是！來之前，我去了一趟劉醫生的辦公室，和他談了一會兒，他說你如果不動手術的話，顱內淤血壓迫神經的情況會越來越嚴重，你會頻繁暈倒，到後期生活不能自理，甚至五年或者十年之後就會……”
“那至少還可以多活幾年不是嗎？”林婉霏回答得很平靜。
傅循一時語塞，半晌，才道：“先前和你聊天的時候我覺得你並不是一個這麼悲觀的人。”
林婉霏笑了笑，她的確不算悲觀。因爲不想讓女兒從小在不健康的氛圍內長大，所以即便遇到了再多的困難，她都只會一個人默默藏在心底，絕不會和任何人說。
可時至今日，她是怎麼樣也樂觀不起來了。
爲什麼她的生活就一定要這麼坎坷？總是多災多難，好不容易熬到了兒子出國唸書、女兒嫁人生子，自己卻出了這樣的意外……
“你不用勸我了，我不想動手術。”她面淡漠，回得十分堅定。
“那如果是爲了我呢？”
林婉霏面上一愕：“你說什麼？”
傅循將手裡削了一半的蘋果放到一旁桌上，執起她的手雙眼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就像我上次說的，你該有自己的生活，我希望你能爲了我堅強一次，我想和你在一起。”
傅循一口氣說完這些話，心中有些自嘲。
他都四十多的人了，現在竟然還像二十多的毛頭小子一樣心跳加速，忐忑不已地等着她的迴應。
“傅循……”林婉霏嘆了口氣，慢慢將自己的手抽了出來，“你值得更好的。”
傅循有些生氣：“我不是小孩子，很清楚自己想要什麼！”
林婉霏：“……”
“我累了，現在想睡一會兒，你先走！”
說完，便躺了下來，將被子拉過了頭頂。
看着她鴕鳥似的逃避，傅循定定坐了片刻，起身離開。
走到門口的時候，陳護工追了上來，小聲道：“傅先生，林妹子就是一時想不開，你放心，我會好好勸她的！”
在她看來，傅循可是個不可多得的好依靠，而且人也是單身，虧得她們之前還胡亂揣測。林婉霏是個好人，她是十分樂見兩人能成一對的。
傅循嘴角綻開一抹淡笑，彬彬有禮地點頭：“陳大姐，謝謝你了！婉霏這邊，你多上點心！”
陳護工忙不迭地點頭：“傅先生放心，我會的！”鬱小姐給她開這麼高的工資，就算沒有傅先生的叮囑，她也不會怠慢。
出了氣氛凝重的住院部，傅循仰頭望着頭頂的藍天，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南家。
鬱湘思和林婉霏陷入了同樣的猶豫中。
她也害怕賭不贏那百分之三十，昨天半夜醒來後幾乎是躺在牀上想了整整一夜。
“阿珩，不動手術的話現在還是不會危及生命的對？要不，我們和醫生說，還是不要開刀了！就算以後她看不見，她生活不能自理，可她還是我媽媽，難道我還能不照顧她？我害怕……”鬱湘思說着，就哽咽了起來，“我害怕她上了手術檯就再也下不來了。”
繼父不就是這樣麼？送進手術室之後，當天晚上人就沒了。
“但阿璟今天早上回來的時候和我說了，昨晚他們和從京都趕來的江醫生開了會議研討，對於你媽媽的情況，他們還是很有信心的。還是動手術比較好一點。”
鬱湘思紅着眼：“可是……我怕她出事！”
“不會有事的，我和你保證。”南珩將她抱得緊緊的，“如果不動手術只是眼睛看不見、生活不能自理，那我也不會這麼堅持。可不動手術的話，也只能延長几年的壽命，而且還活得這麼狼狽。我覺得阿姨是個很驕傲的人，她心裡肯定不會好受。”
鬱湘思吸了吸鼻子，不可否認，他說得特別對。母親是個很驕傲的人，當初離開鬱家後，一個人帶着她起早貪黑地做三份工，那麼辛苦，她都從來沒有動過去找鬱伯康的念頭。
如果要讓她被人照顧着，她肯定不好受？
鬱湘思一時間陷入了糾結中，她不知道到底該做什麼樣的決定。
這時，芸姨上來敲門喊他們：“少爺、鬱小姐，傅先生來了！”
“傅叔叔？”鬱湘思吃驚道，“他不是在國外嗎？大年初一那天我還打電話給他拜年了，他說最快也要過完年才能回來的。”
“我打電話給他了，他不放心你媽媽，就臨時趕回來了。”
鬱湘思心中一陣觸動，傅叔叔這樣，是代表他真的很在乎媽媽？
這個時候，她心中豁然開朗。
南璟既然說了自己有信心，那肯定是把握很大，說不定成功率遠高於百分之三十。手術成功後母親如果能健健康康的和傅叔叔一起共度下半生，肯定會很幸福。
她爲自己操勞了這麼多年，鬱湘思希望她晚年能幸福度過。
“阿珩，我覺得你剛剛說的話很有道理。”下樓的時候，鬱湘思捏了下他的手心，衝他笑了笑。
傅家聲勢正旺的時候，勢力主要是在京都，南家和他們的來往並不多。只是因爲寧丹青嫁了傅循，這些年經常從馮舒雅嘴裡聽到這人。
不過年輕時候南定國和傅循倒是有些交情，今天他正好在家。
鬱湘思和南珩下樓的時候，兩人已經聊了起來。
傅循和寧丹青的事情雙方都沒有張揚，但馮舒雅從馮紹凱那裡已經知曉了。她知道，難免回來也會和自己丈夫提上幾句。
橫豎南家和寧家的關係本來也就一般，再加上傅循之前還救了湘思，南家人自然將他奉爲上賓。
傅循到南家來，主要目的還是希望鬱湘思這個做女兒的能親自去勸林婉霏儘快動手術。
畢竟，不管是大病小病，拖久了都沒好處。
時間長了，只會給手術增加難度而已。
鬱湘思剛剛在上面便已經想通了，傅循的想法和她一拍即合：“傅叔叔，你放心，一會兒去醫院的時候我會和媽媽說的。”
南老太太嘆了聲，轉動着手裡拿着的佛珠：“婉霏是個苦命人，希望她能順順利利熬過這次的手術，然後一切否極泰來。”
至於南老爺子，則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傅循，一雙精明的眸中似是明白了些什麼。
傅循走後，他將南珩單獨喊到了書房：“傅循對你媳婦兒和未來岳母是不是太關心了？”
老爺子精明一世，臨老了也不是糊塗人，只消幾眼便看出了中間的不對勁。
南珩知道傅循的心思，但林婉霏那邊並未應下來，他也不好和老爺子把話攤開來說，只打着太極道：“就算是關心，也沒什麼，反正他和寧家那位本來就沒什麼關係。”
“話雖然這麼說，可上層圈子裡知道寧家和傅家聯姻的事情不在少數，他們可不會關心兩人的婚姻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你大伯母好好歹和寧家還有點關係，你別讓她難做人。”
“爺爺。”南珩笑道，“咱們家還需要在乎別人怎麼說嗎？再者，就算將來他和我岳母大人真的在一起了，必然也不會特意鬧得人盡皆知，都是過自己的日子罷了，誰還會天天盯着旁人家裡那點事？至於大伯母那邊，你就更不用擔心了！算起來，她和我岳母是發小，肯定也希望她能幸福。”
南老爺子默然，抿着脣沉思片刻，擺擺手道：“罷了！你說的也有道理，你好好照顧着你媳婦兒還有我重孫子！別讓她累着了！”
這話不用老爺子說，他自己媳婦兒他還能不心疼？
上午十點多，南珩帶着鬱湘思和高珊珊再次去了一趟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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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該咋說，真的特別特別不好意思，更這麼晚，但好在今天量還算足，給大家鞠躬道歉~晚上還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