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纔你在電話裡說想要和我們北自所合作，具體什麼情況你說一下吧。”蔣明煒問道。
“是這樣的，我們天音電子廠以前以出產家用電器爲主，不過從去年開始，我們已經和日本東芝公司合作，準備在深圳建立一個合資芯片廠，生產儲存式芯片。”段雲頓了頓，接着說道：“爲了這個合資芯片廠，我邀請國內的很多專家組建了一個芯片研發團隊，但是你也知道，現在的芯片設計是越來越複雜，所以我希望能和咱們北自所合作，共同開發一種芯片設計軟件，就是類似於國外的EDA軟件……”
“你們和日本東芝合作，難道不是日方提供技術支持嗎？怎麼自己設計起芯片了？”蔣明煒驚訝的說道。
在蔣明煒的固有認知裡，芯片產業投入巨大，遠不是一個企業能承受的，一般都是國家牽頭，部委牽頭做計劃，然後將項目派發到各大國營企業以及科研院所，私營企業研發芯片，在蔣明煒看來簡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我並不想讓日本人牽着鼻子走，而且我也想爲咱們國家的芯片事業做點貢獻，爲了這個盒子芯片廠，我已經投資了5500萬美元，可以說我是在拿自己的全部家底做芯片事業……”段雲還是希望自己的話能打動蔣明煒，只聽他接着說道：“目前我們的芯片研發團隊已經組建完成，負責項目的全部都是原中科院技術人員，我覺得中國人的智慧不比外國人差，咱們理應能搞出比他們更好的芯片！”
“勇氣可嘉！”蔣明煒聽到這裡感到了深深的震撼，他沒有想到段雲的財力居然如此雄厚，5500萬美元簡直就是個天文數字，即便是他們北自所，國家一年下撥的經費也只有200多萬人民幣，而且去年的時候，這筆科研經費還被砍掉了1/5，變成了160萬元，但是這些錢對於目前北自所的研究項目來說，簡直就是杯水車薪，但隨後，蔣明煒似乎想到了什麼，於是驚訝地對段已經說道：“等等……你是說你們現在的芯片研發團隊成員是來自中科院的？”
“是啊，目前我們芯片組項目負責人就是原中科院計算機研究所的項目負責人黃令儀老師……”段雲說道。
“黃令儀去你們廠了！？”聽到這裡，蔣明煒更加的驚訝。
北自所和中科院等院校一直都保持着長期的交流合作關係，尤其是蔣明煒他本人是從事計算機軟件開發的，所以和中科院計算機研究所也是有往來交流的，他自然是認識黃令儀的，知道她是中科院頂尖的芯片研發專家，但沒有想到她現在居然已經去了段雲的公司。
“黃老師是我最尊敬的芯片研發專家，不光是對她，我們公司對所有人才都是非常尊重的，我給他們提供最好的科研設備和環境，讓他們過上與自己身份相匹配的體面生活，我一直覺得搞技術研發的人才都是非常高尚的，至少比我們這些生意人要高尚的多……”段雲說道。
“難怪啊……”聽到這裡，蔣明煒不由的嘆了口氣，神色變得凝重起來。
很明顯，段雲的話觸動了他，一直以來國內的絕大部分知識分子都沒有得到應有的尊重，混亂年代被當成臭老九，被打，被遊街，有的人甚至連命都丟了，改革開放之後，國家終於對他們這些知識分子進行了平反，然而在改革開放的大潮下，國內的風氣卻逐漸開始，向錢看，向厚看，但是政府機構對科研的投入卻嚴重不足，以至於社會上流傳起“拿手術刀不如拿剃頭刀的，造原子彈的不如賣茶葉蛋的”，科研經費緊張，技術人員收入微薄，甚至到了難以維持生計的地步。
也正是因爲如此，這兩年他們所裡的人員離職現象變得非常普遍，尤其是一些新進入單位的研究生，很少有能靜下心來搞科研的，大部分都在外面“接私活”，離職的情況也非常普遍，而且不光是新來的研究員，包括一些在所裡幹了5年10年甚至十幾年的研究員，也都開始紛紛申請停停薪留職，一部分在中關村開起了技術諮詢公司，大部分則前往南方下海，接下了外資企業的高薪橄欖枝。
資金緊缺，骨幹人員流失嚴重，導致蔣明煒的研究項目變得舉步維艱，但即便如此，他依然堅守初心，只要項目還在，他就絕對不離開北自所。
“蔣總工，我本人一直對你仰慕已久，一直想尋求和您合作，咱們共同開發一套芯片設計軟件，做出咱們中國有自主產權的EDA軟件，如果您願意去深圳的話，我可以向你保證，資金儀器助手都不是問題，在那裡您可以盡情的展現您的才華，而且您付出的每一滴心血，都會得到回報……”段雲直視着蔣明煒，語氣誠摯的說道。
“行了！”蔣明煒突然打斷了段雲的話，說道：“說了半天，你是想邀請我去你們公司唄？”
“條件您儘管提，做不到算我無能？”眼見已經到了攤牌的時候，段雲很乾脆的說道。
“我得和你說清楚，我是國家培養的人，目前我們研發的項目包括我本人在內，都是國家的，我是不可能去你們公司的！”蔣明煒表現的很堅定，只聽他接着說道：“你們這些大老闆心裡想的什麼我還不知道嗎？在你們眼裡只有錢！請我過去也不過是把我當成你們賺錢的工具而已……”
“談錢有什麼地方不對嗎？”段雲眉頭微皺，接着說道：“咱們國家投入這麼多人才和經費去研究這些科研項目，不就是爲了創造經濟效益，打破西方技術壟斷麼？現在我替國家出科研經費，請你們到我的公司搞技術研發，這難道有什麼錯嗎？”
“你別混淆視聽，這完全就是兩碼事！”蔣明煒白了段雲一眼，接着說道：“我們北自所設計出來的軟件項目產權歸國家所有，任何國有企業都可以使用，我幫你們設計軟件，那產權歸誰？難道你肯捐給國家？”
“捐給國家完全沒有問題！”段雲直接回了一句，接着說道：“只要蔣總工願意到我們公司開發芯片設計軟件，我將來都可以無償捐獻給國家的，國內的任何企業都可以免費使用，我絕對不要一分錢！”
“你這……”蔣明煒萬萬沒有想到段雲居然會這麼大氣，一時間讓他有些無言以對。
其實對於段雲來說，就算將來真的把自己投資開發出來的EDA軟件捐獻給國家也是沒有任何問題的，因爲就算他不捐，到了90年代初期的時候，國內也完全可以買到國外的EDA軟件。
還有就是EDA和其他的軟件不一樣，是需要有龐大數據庫做支持的，而且更新換代速度很快，所以軟件本身其實價值不大，最關鍵的是隻要有蔣明煒等人組成的頂尖團隊，他就不用擔心會因爲軟件的問題被國外卡脖子。
而且就國內的芯片企業來說，他們就算是能夠靠段雲免費提供的軟件設計出芯片，也無法生產，因爲目前國內最強的芯片生產線在段雲手中，其他廠家只能設計生產一些低端芯片，對段雲形成不了競爭。
“蔣總工您要是不信的話，咱們可以把這個條件寫在您的聘用合同裡，您或許有些看不起我們這些做私營商業的小老闆，但我們做生意向來都是很講究誠信的，而且合同白紙黑字一式兩份，就算耍花樣，您一眼也能看出來。”眼見蔣明煒有些無言以對，段雲又連忙補充了一句。
“還是算了吧……”聽到段雲這麼說，蔣明煒嘆了口氣，說道：“不管怎麼做，我是北自所的總工程師，而且目前也承擔了國家重點軟件項目，我不能中途撂挑子……”
“那您的意思就是……您不想半途而廢，只要這個項目還存在，您就不會離開北自所？”段雲突然問道。
“沒錯，我這人做事從來都是有始有終，只要項目還在，我哪兒都不會去！”蔣明煒語氣堅定的說道。
“那這個項目您可能真完不成……”段雲搖頭說道。
“你說什麼？”
“我只是有點預感而已，您就當我什麼都沒說。”段雲一攤手，接着說道：“那我想問你一句，如果你目前的研發項目結束之後，您是否願意來我們公司？”
“討論這件事太早了，你知道我們目前的項目難度有多大嗎？根本就不是一兩年能完成的事情……”蔣明煒搖搖頭，接着說道：“到那時候我也許會考慮你的建議。”
蔣明煒其實根本就沒有打算接受段雲邀請的意思，無非就是搪塞了一句，想把他儘快打發走。
他一直都很反感這些私營企業的老闆，但是段雲表現的如此誠懇，甚至還願意將自己投資研發的軟件捐獻給國家，這也讓蔣明煒不好意思太生硬的拒絕他。
“那咱們就說定了！”段雲聞言眼前一亮，說道：“我們天音電子廠隨時歡迎蔣總工的加盟，另外我這是在北京可能要多待幾天，如果您改變主意了，或者需要什麼幫助，隨時可以給我打電話……”
段雲說話間，掏出自己的名片，輕輕放在了蔣明煒的辦公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