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於淑蘭聞言低下了腦袋。
看到這一幕，孔秀娥立刻恍然。
“你個傻孩子！”孔秀娥臉色也沉了下來，接着說道：“段雲那孩子是挺好的，當初也救過你，但你也沒必要上杆子和他好啊？當個普通朋友還行，可搞對象……”
“我們就是普通朋友啊。”於淑蘭輕聲說道。
“你連媽也哄麼？”孔秀娥白了女兒一眼，說道：“媽可是過來人，什麼事情沒經歷過？這大姑娘小夥子長期在一起，那有個不拱火的？段雲那小子是救過你，但這人情也用不着你來還，你爸他在廠裡好歹是個副廠長，將來隨便拉他一把就夠他感恩戴德了，你還想一生相許怎麼的？他家的家庭能和咱們家相比麼？真是個傻丫頭！”
“媽，其實段雲這人挺有本事的，之前就在廠裡搞技改，這次還拿到了全廠技改的第一名，還當上了勞模，你們怎麼就這麼看不起人呢？”被母親看穿了心思後，於淑蘭索性反駁道。
“一條小魚，在水裡翻騰了兩下，你就真的覺得他能躍龍門了？”於建國哼了一聲，接着說道：“這段雲現在能在單位出這麼的風頭，那都是書記趙東昇在後面扶着他呢！趙東昇那是什麼人？那是成了精的人物！現在這段雲就是他手裡的一個棋子，用的上的時候這小子可以在廠裡混的很風光，等沒有用了，他連個水花都翻不起來！而且這段雲廠子裡已經得罪了好幾個領導了，倘若有一天老趙退休了，你看有沒有人給他穿小鞋！”
“原來這段雲是趙書記那邊的人啊，我就說嘛……”孔秀娥聞言頓時恍然，隨即對於建國說道：“老於，小段救過咱們閨女，你可要幫着他點啊。”
“照顧是肯定會照顧的，但那都是有限度的，況且這個廠子又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的。”於建國說道。
“可段雲是真的有技術啊，廠子將來肯定會重用他的。”於淑蘭說道。
“你小孩子懂個什麼！？”於建國瞪了女兒一眼，說道：“咱們是國營大廠，產品原材料都是國家統購統銷的，前段時間上級允許部分產品走雙軌制定價，但那也是有限額的，所以技改這種事情對廠子的意義沒那麼大，頂多就是上級領導開會能表揚幾句，功勞也都是廠長書記那邊的，至於小段他本人，其實也就是書記用來制衡秦剛的一個棋子而已，倘若有一天秦剛或者趙東昇大權獨攬了，段雲這小子也就沒什麼用處了……
於建國在廠子當領導十多年了，自然是能看清很多問題的。
倘若紅星是私企，段雲這種人才無疑會得到重用，但在這年頭的國企，則是另外一套遊戲規則。
國企的領導考覈中，最重要的一條就是要能團結羣衆。
只要能完成國家制定的生產任務，工人穩定拿到工資不鬧事，其他的就完全不用考慮，沒有市場競爭，就沒有生存壓力，也就不需要搞什麼技改之類的幺蛾子。
目前之所以段雲的技改能得到如此高的獎勵和榮譽，一方面是目前紅星齒輪廠面臨極大的分房壓力，但企業沒有自己的盈餘，就沒錢蓋房，價格雙規制批下來後，爲了多賺錢，提高產量是非常必要的，這也是段雲這段時間受重視的原因。
另外一方面就是目前廠長主抓財務和生產，總工又一直站在秦剛這邊，趙東昇在技術方面完全沒有話語權，導致兩人權利上有所失衡，而段雲這樣的基層工人出身的技術高手無疑就成爲了趙東昇制衡秦剛的一張手牌。
但隨着段雲前兩次技改逐漸在全車間推廣，他的利用價值也就越來越小，將來若是趙東昇能成功擠走秦剛的話，段雲日子還能過的舒服點，但倘若秦剛贏了，就算他堂堂一個大廠長不會明着和段雲算賬，手下的那些其他基層領導也會爲了討好秦剛而給段雲穿各種小鞋，這都是很有可能的事情，到時候段雲當真是脫毛的鳳凰不如雞，將來在廠子裡也是基本沒有翻身的機會了。
“可是爸，段雲他好歹現在已經成爲廠裡的勞模了，算是咱們廠最年輕的勞模的，將來肯定是會被提幹的。”於淑蘭輕咬了下嘴脣說道。
“勞模有什麼用？廠裡的勞模多了去了，絕大部分還不都是在車間裡忙的昏天暗地的？”於建國臉上閃過一抹不屑，接着說道：“還有一件事我要告訴你，前天早上廠務會上，趙東昇提出要提拔段雲進入技術科，暫時按照‘工代幹’來安排，但這個建議直接被廠長和總工否決了……”
“什麼？”於淑蘭聞言一愣。
“其實我感覺這小段既然有這麼好的技術，還獲得了全廠技改比武第一名，工代幹當個技術員也夠格了吧？”孔秀娥也微微有些驚訝，說道：“你就沒幫着小段說兩句話？”
孔秀娥顯然還是挺向着段雲的，畢竟段雲上次救過女兒小蘭。
“你個女人家懂什麼？那技術科就是程總工的自留地，人員進出那都要他發話才行，趙東昇想把自己心腹安排到技術科那就犯了程總工的大忌，他怎麼可能讓別人染指他的地盤？”於建國頓了頓，接着說道：“這種事情我不能插嘴，我要是幫段雲說話，搞不好是要和老程直接翻臉的！而且這段雲學歷確實是個短板，工人提幹這種事本來就是有門檻的，人家拿學歷卡他提幹的事情這也是按規定辦事！其實哪怕段雲這小子有個技校學歷的話，這件事都會簡單很多……”
“可現在段雲不是也上職工夜校了麼？”於淑蘭有些不甘的說道。
“上職工夜校的人多了，可這幾年來不說咱們廠子，全大興能有幾個考上的？就憑段雲這初中都沒上完的功底就想考大學，簡直就是天方夜譚！”於建國說話間，臉上閃過一抹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