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霍瑩瑩做好晚飯,先給奶奶盛一碗,飯桌上幾道簡單的家常菜,紅燒豆腐、炒青菜、青椒炒蛋和一大碗西紅柿蛋湯。
土竈煮的米飯很香,霍瑩瑩小口小口地扒着,不時夾一點菜,很秀氣的吃法。
往常這個時候,霍老太會吃得比她快很多,但今晚霍老太沒吃兩口,就停下筷子對她說,“瑩瑩啊!咱們不能再等了,那個臭小子這幾天都沒回家,你現在又放假在家裡,不在縣城,乾脆這樣!我聽說他那個店都是下午四點半才營業,你一會兒吃完飯就騎車去找他玩吧!老是在村裡等他回來,還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呢!嗯,就這麼決定了!你抓緊吃,吃完就趕緊去!”
霍瑩瑩呆呆地看着奶奶,筷子都不想動了,“奶奶,一會兒天就要黑了,我去找他玩什麼呀?”
霍老太剜她一眼,“他愛玩什麼你就陪他玩什麼唄!這還要奶奶教你嗎?真是笨死了!”
嘴上是這麼教訓着,但霍老太轉來轉去的眼睛顯示她也在考慮這個問題。
是啊,這一會兒天就黑了,瑩瑩去找那臭小子能玩什麼呢?
她雖然想撮合這兩個小人,但也沒急着這麼快就讓自己孫女送上門去給那小子玩啊!
霍老太眼睛轉了轉,忽然一亮,指着竈臺上的小筲箕,“喏!奶奶今天不是給你煮毛慄了嗎?一會兒你就帶點煮好的毛慄過去,就說是奶奶讓你送給他嘗味的!”
霍瑩瑩看了眼筲箕裡的毛慄,嘴巴張了張,想拒絕,但最後還是低下頭細聲“哦”了一聲。
在霍老太的催促下,她今晚吃的比平時快了點,霍老太更快,等霍瑩瑩吃好,霍老太已經用塑料袋給她裝好毛慄,大半斤左右。
“去了記得對他多笑知道嗎?你笑起來好看!”
霍瑩瑩推自行車出門的時候,霍老太又對她叮囑,順手還幫她理了理脖子上的紅圍巾。
白色羽絨服、大紅圍巾、水磨藍牛仔褲、白色運動鞋,推自行車出門的霍瑩瑩,如淤泥里長出來的一株青蓮,一張不施粉黛的瓜子臉,白得與羽絨服的白色有的一拼。
“記得多笑!”
看着孫女騎上車出村去,霍老太佝僂着腰、扶着門框,又喊了一嗓子。
“哦。”
霍瑩瑩臉紅紅地迴應,沒好意思回頭。
趕鴨子上架,就是她現在的感覺,她心裡明明牴觸,可卻硬是被奶奶趕出門去討好周安,她都不敢想等見到周安的時候,自己該怎麼面對他,又該說些什麼?
他們半年前,還是同學呀!
可奶奶的話,她向來都是聽的,從來不知道拒絕,因爲她不忍心看奶奶失望的臉,於是,凜凜的寒風中,她縮着脖子,眯縫着眼睛,費力地蹬自行車去縣城。
那半斤毛慄,在奶奶的要求下,塞在她懷裡捂着,說是那小子可能喜歡吃熱乎的。
從村裡出來的一路上,霍瑩瑩能感覺到村裡每個人看她的眼神都帶着疏離的感覺,幾個同齡的男生看她的眼神,明明都有點拔不開眼睛,但卻沒一個主動跟她打招呼。
那些眼神,她雖然早就習以爲常,但她還是習慣性地微微低着頭,不去看那些人,這樣能稍微令她自在一點。
……
等她把車騎到縣城,來到美食街入口的時候,一張白臉凍得更白了,呼出的每一口氣都化作肉眼可見的白汽。
她手上雖然戴着手套,可手指還是有點快凍僵的感覺。
嘴脣凍得不見一絲血色。
鞋子裡的腳趾也凍得厲害。
看見入口處的停車場,她悄悄鬆了口氣,露出點僵硬的笑容,趕緊推車過去,將車鎖好,在原地跺了跺腳,才覺得稍微舒服一點。
她沒有來過美食街,更沒去過周安的新店,老店也沒去過。
但她聽奶奶說,周安的店就在這條街上,而美食街的位置,她在縣城讀書一個學期自然是知道的。
隔着羽絨服摸了摸懷裡的毛慄,摘下手套,用力搓了搓快凍僵的臉,又用力搓搓雙手,她站在停車場深吸兩口氣,才鼓起勇氣,硬着頭皮去找奶奶說的“狂暴小龍蝦”。
奶奶說,他店開的很大,應該不難找吧?
霍瑩瑩一邊往裡走,一邊左右張望着街道兩邊的一個個店面招牌。
街上人來人往,可她卻不敢與任何人對視,她感覺自己就像一個賊,總覺得每個人看她的眼神都帶着異樣,看見別人對她笑,她也覺得那笑容意味深長。
好在這條美食街並不長,她很快就看到狂暴小龍蝦的招牌。
“魚咬羊……狂暴小龍蝦?”
看着十幾米長的偌大招牌,霍瑩瑩愣在街邊,腳邁不開了。
這一刻她很想轉身回家,這店面這麼大、招牌都這麼長,這麼大的店真是周安開的嗎?那他現在得多有錢了?
這一刻,她直觀地感受到自己與周安在經濟上的差距。
她在學校的時候,每天還在爲着五毛、一塊的飯票精打細算,可週安卻已經開這麼大一家店了,他能看得上我嗎?
霍瑩瑩不自信了。
她和奶奶不同,她這些年一直在讀書,從初中到高中,她早就感覺到有錢的同學找女朋友有多容易。
尤其是上高中以後,班上有錢的男同學身邊總是不缺女生的。
可那些男同學再有錢,夠開這麼大一個飯店嗎?
霍瑩瑩站在街邊,幾次轉身想離開,可是一想到回去後,奶奶失望的眼神,她就又轉回身來。
就這麼在街邊躊躇好幾分鐘,她終於咬了咬已經恢復幾分血色的櫻脣,深吸一口氣,擡頭看了眼狂暴小龍蝦的大門,然後低着頭快步走過去。
此時已經入夜,雖然才五點來鍾,但冬天天黑的早。
狂暴小龍蝦已經開始上客人,店門處客人進進出出。
霍瑩瑩鼓足勇氣走上店門前的臺階,卻發現根本就沒什麼人注意她。
看着大廳裡已經半滿的客人,以及來來往往熱情服務的服務員,她忐忑的雙眼找來找去,也沒找着周安的身影。
“美女你好!請問是來吃飯嗎?如果是,那就快請裡面坐!”
很不巧,過來跟霍瑩瑩搭話的,正好是想幹老闆娘的小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