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的深城,蓮花山公園還在籌建當中,筆架山公園倒是已經在建了,但是距離正式開放還有好幾年,所以,差不多就只有人民公園可以逛。
有人在公園一角圍了篷布,放着收費的露天電影。
江澈和林俞靜站在光影閃動的篷布外,聽了一會兒,聽出來這一場是梅豔芳和張國榮主演,1988年的《胭脂扣》。
電影已到尾聲,梅豔芳飾演的角色將胭脂扣交還,留給十二少一句:“謝謝你,我不想再等了。”
而十二少,望着她離開的背影,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她的名字。
跟着,片尾曲響起。
林俞靜大概看過這部片子,腦海中劇情重現,襯着此時的心情,眼睛裡泛起來一層水霧。
怎麼說呢,這部電影大概確實是挺感人的,但是江澈,完全沒辦法感動,因爲這部片子女主角的名字,叫做:如花。
“周星星同學,你出來。”
沒有等下一場,兩人跟着散場的人羣繼續往前走。
“你看,原來深城也有露天卡拉OK欸。”
林俞靜指着一圈圍攏的人羣說。
一張高腳板凳,上面擺着一臺小電視,細心的會做個鐵框子框住免得掉落,然後再兩個連着線的話筒,90年代初,擺這種露天卡拉OK一天也能賺不少錢。
此時正在唱歌的是一堆情侶,男的燙髮分頭,女的則是《東京愛情故事》裡,赤名莉香的髮型。
“粵語歌哦,我聽出來有張學友,這是什麼歌啊,調子真好聽。”林俞靜站着聽了會兒說。
“《相思風雨中》。”
“哦,來,我們坐下聽一會兒。”林俞靜拉着江澈,在花壇邊緣,角落的位置找到一處坐下來,託着下巴聽歌。
沒一會兒,小情侶就牽手走了,下一站,估摸着是電影院。
“有沒有人要唱?還有沒有人要唱啊?別不好意思啊,都是特區先進人,怕個什麼嘛。”老闆拿着話筒,招呼着。
“你要不要唱歌給我聽啊?在慶州,那麼多次,你都不肯唱。”林俞靜扭頭問江澈。
“我,不太會啊。”江澈說。
“放心,我不笑你。”林俞靜見他拒絕得不堅決,趕緊歡快地拉他起身,牽手向前跑幾步,說:“老闆,他……唱歌。”
“好好好。”老闆連忙把話筒遞過來。
江澈有些茫然地接了,終於得逞的林俞靜開心地笑着,跑開,就近找了個位置坐下,一樣託着下巴,眼眸明亮,笑容燦爛地看着江澈。
前奏響起來了。
江澈無奈從老闆那裡要了張高凳子,拿着話筒,曲一條腿坐着,神情有些侷促,這麼大人了,還真沒想過,有一天會在露天卡拉ok唱歌給人聽。
“今夜還吹着風,想起你好溫柔,有你的日子分外的輕鬆……”
一點沒有太過驚豔或爆炸,重生不會改變嗓子,江澈的聲線像流水,大概也只能唱得了這種曲調溫柔平靜的歌。
如果一定要找優點,大概在他的聲音,有一種民謠式的敘述感,歌詞唱出來,感覺像是對着某個人,溫柔說話。
“也不是無影蹤,只是想你太濃……”
因爲有些不適應,唱歌的同時,江湖老騙子的臉上,竟然難得的,有一種大概可以用“羞赧”來形容地笑。
現場大概有個幾十人,江澈有點發慌,不敢看別的人,就只看對面的林姑娘。
林俞靜覺得,這樣溫柔唱歌,害羞笑着的江澈,簡直可愛極了。他就這麼看着她,聲線溫柔平靜,歌詞像是對她說話。
林俞靜也對他笑,笑得特別燦爛和甜蜜。
兩個人就這麼互相看着,笑着……偶爾林姑娘眨個眼睛,做個小表情,江澈就要努力忍笑,以至於,時不時地有點跑調。
“親密的人,親密的愛人,
謝謝你這麼長的時間,陪着我……”
一曲唱完,江澈在禮貌的掌聲中站起來。
林俞靜走過來等他一起走,江澈反手拉住她,狡黠說:“老闆,到她。”
“壞人……哼,我纔不怕呢。”
林俞靜唱的歌,叫《喀秋莎》,這年代普及度很高,曲調很輕快的一首歌。歌曲搭配林俞靜清新的嗓音,燦爛的笑容,意外地很有感染力。
“原來她是個唱歌這麼好聽的女孩。”第一次聽她唱歌,江澈看着,聽着,恍惚想到。
很快,現場有人跟着哼起來,漸漸,變成大合唱。
…………
深城,寶安機場,林俞靜心情不錯,依依不捨搭上了飛回盛海的飛機。
三天後。
“你丫的終於打電話回來了。”鄭忻峰對着宿舍樓裡的電話咆哮,因爲剛到深城就進了學校,他現在還沒空換大哥大。
此時的他,身上一身草綠。
“怎麼樣,大學生活有趣麼,勾搭上漂亮姑娘了沒?”江澈笑着問道。
“你大爺的姑娘啊,老子在軍訓,我他媽竟然跑特區來軍訓來了,你知道嗎?我到宿舍,第二天一早起牀,還沒搞清楚自己在哪,就被拉去軍訓了。”鄭忻峰委屈說:“三天,曬死我了,教官還打人。”
“怎麼會這樣呢?”
“你說呢,你是故意的對不對?黑過一次,怕再曬黑,拉我來頂。”鄭忻峰說:“哥們現在已經黑得沒人樣了。”
江澈忍笑,不接話。
“還十多天呢,你自己回來行不?我快要頂不住了。”鄭忻峰說:“放心回來,你的室友們我都混熟了。我現在是老大,加知心哥哥,他們每個人都有隱私把柄在我手上。”
“這麼厲害?”
“廢話,爲了保險,我還帶他們軍訓期間夜裡翻牆去了趟夜總會,雖說其實沒幹啥,但你說,他們還敢幹啥?”
鄭書記果然狠啊,“軍訓換人,要出事的,你再堅持一下,等軍訓結束我就回來。”江澈說完準備掛電話。
“等等……你在哪?”
“我在順德。”
“那是哪?”
“粵省下面的一個縣級市。”
“你跑那邊去幹嘛?”
“地裡稻穀黃了,之前咱們計劃過,拍給鍾家雙胞胎出道的那部小成本電影,差不多要開拍了,我來看看。”江澈說:“另外,還想試着找人合作點小業務。”
“算我一份,那個電影,算我一份,我出錢,你先墊着。”鄭忻峰說。
江澈說:“別鬧,這個電影總投資才幾十萬,而且根本不可能賺錢的。”
鄭書記完全不信,“怎麼可能?你要乾的事,就沒有不賺錢的。”
“……”江澈:“這回是真的,這他媽的是一部殘酷青春文藝片,知道什麼意思麼?就是用來摸門道,然後給twins出道提升點格調用的,最後能不能上院線,現在都還不知道。”
“這樣啊,那算了。”
“嗯。啪。”
江澈直接掛斷了電話,免得鄭書記又鬧,要他自己回去,或者鬧着要角色。
其實,鄭書記剛剛忽略了他說的另一件事:找人合作點小業務。江澈站在路邊,扭頭,看了看對面的小門面,招牌上寫着的兩個字:
順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