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同這時代百分之九十的父母會擔心的,躺到牀上,當媽的一臉嚴肅先說了大概幾十遍“不可以”,姑娘家沒結婚之前“絕對不行”,總之小心再小心。
然後話尾跟了一個“萬一”。
說到萬一真的發生什麼,要注意什麼……沒收住,親媽順帶着就講了點兒原本該是到女兒出嫁那會兒才教給的知識點。
說着說着,突然那個尷尬裡夾着的小興奮啊,調皮的親媽不時偷瞄一眼二十歲女兒的神情反應,聽她呼吸亂的,心說這事怎麼就這麼有趣?
好不容易,她才終於發現自己偏得遠了。
剎車硬轉回來,又補充交代幾十遍:“說歸說,因爲遲點早點總歸都要說,但那都是以後的事,反正絕對不可以。”
親媽講的對比書上看的,用詞用語不一樣,整個感覺似乎一下也都跟着變了,林俞靜聽得面紅耳赤,呼吸漸重,縮在靠牆一邊不知道怎麼應聲。
在當媽的眼裡,這就很讓人懷疑了……
“當時哭了沒,你打他咬他了吧?”
沉默中,林媽媽冷不丁問道。
“啊,什麼哭?什麼打,咬呀?”
林俞靜猛一下回過神,茫然反問。
“沒事,媽媽就是唬你一下……這樣我就放心了。話說你竟然跑去深城了?怎麼樣,特區好玩不?也不說惦記給媽媽帶點東西,你個沒良心的。”
林媽媽自己岔開了話題,母女倆總算聊到一塊兒去了,至於話題,自然還是很快又轉回到了江澈身上。
林媽媽問:“欸,靜兒,小澈家裡真的是農村種地出來的啊?那他這麼快,錢是怎麼賺的,人又是怎麼認識的啊?”
林俞靜:“呃,最開始嗎?不能說。”
媽媽故意擠兌說:“是不知道吧?”
“我當然知道啊,只是不能說”,林俞靜猶豫一下說:“說了就完蛋了,說不定你們會嫌棄他。”
“媽媽現在可是你們這邊的啊。”
“那也保不齊你會告訴別人啊。媽,你會的。”
“也是,尤其是有趣的事,知道了要不對人說,好難。”林媽媽很有自知之明的點了點頭,說:“欸,要不我拿一個很大的秘密跟你換吧,這樣我有顧忌,就不敢說出去了。”
“秘密?很大?”
“嗯。”
“那你先說說看。”
“好的。”整理了一下狀態,林媽媽探身過來,小聲說:“其實啊,媽媽在認識你爸爸之前,相過親……而且差一丁點兒就相中了。”
“啊?”林俞靜想了想說:“那意思不是差點就沒我了?”拍拍小胸脯,說:“還好差點。”
“嗯,要不是那男的見面快結束的時候,非要給我表演氣功,就真的就沒你了。”
林俞靜頓時緊張,“氣功?”
“是啊,他說他會氣功,非要給我表演。”林媽媽側身看着女兒,一邊給她比劃,一邊似乎忍得很辛苦說:“倒立,吃西瓜,然後西瓜籽從鼻孔噴出來,打中桌上的杯子。”
林俞靜:“……失敗了?”
“成功了,表演成功了,不過相親失敗了。”林媽媽忍不住了,一邊笑,一邊說:“雖然是真的很厲害吧,可是我就好難過啊,一整天腦子裡都是他鼻孔噴西瓜籽的樣子……我覺得日子沒法過了。”
“倒也是。”林俞靜想了想說:“要是你嫁給他了,以後和他吵架,他生氣,就跟你說你給我站住,然後用西瓜籽噴你,太嚇人了。”
“是啊,是啊。”
母女倆笑得厲害。
好不容易停住了,林媽媽問:“現在你可以說了吧?小澈剛開始的錢,是怎麼賺的?”
“呃”,林俞靜猶豫了一下,說,“也是氣功。”
林媽媽:“……他也會用鼻孔噴西瓜籽嗎?”
“纔不是,那個有什麼用,怎麼能賺錢?難不成上街賣藝嗎?”林俞靜看着媽媽說:“詐騙,他最開始的錢,是騙來的,在盛海……”
林俞靜把江澈1992年春節在盛海的那段故事給媽媽講了一遍,說完很是擔心的看着媽媽,怕她會對江澈有什麼意見。
結果林媽媽十分認真說:“那靜兒你有沒有想過,他會不會真的會引雷啊?要是會,你想想,你爺爺多危險啊……下個棋,期盼沒了,逛個街,街沒了,躲個雨,屋檐沒了,上個廁所,茅房沒了。”
“應該……不會吧”,林俞靜不是很肯定說,“那口訣我也知道啊。”
“教我。”
“啊?”
“媽媽來試試,媽有氣,在單位跟人練過。”
“……”
“篤篤篤。”母女倆聊得正歡呢,敲門聲傳來。
因爲下午出去給老三林平才幫忙,這會兒纔剛回家的林復禮隔着房門對老婆說:“你今晚跟女兒睡啊?那個,你沒事吧?”
事情大概聽說了些,他有點慚愧。
“嗯,媽媽今晚和我睡。”林俞靜幫着大聲回答:“媽媽說她腰疼。”
這一問一答原本平常,可是當幾句話連在一起,就出來了某種奇怪的感覺,就跟林復禮在討,然後被拒了似的。
扭頭看了看身後不遠偷笑走過的嫂子、弟妹。
林爸爸尷尬了,偏又沒法去跟她們解釋……事情真不是說的因爲腰疼今個兒纔不一起睡啊。
屋裡頭林媽媽也是慌忙一手捂住了女兒的嘴,小聲急道:“哎呀你,你……媽媽腰疼這個事,人多它不好這樣亂喊的啊。”
扒拉下來媽媽的手,林姑娘不解道:“爲什麼啊?”
“爲什麼……爲什麼我跟你說得着嗎?”林媽媽氣急敗壞說:“虧我之前還擔心呢,原來你是真的屁都不懂,唉。”
門外。
“哦,好,那靜兒你記得待會兒幫你媽揉幾下,倒點紅花油在手上,等手搓熱了再揉。”
林復禮故作平靜地交代了一句,退走了。
…………
廚房邊頭的小桌平時是歸置東西用的,這會兒太晚了,大圓桌已經收了就沒再費工夫去支起來,林家兄弟三個連同林老頭在小桌邊坐着。
兄弟仨從下午出去一直忙到現在,累了餓得厲害,這會兒正在吃麪。
老太太煮好面轉頭又幫林老頭溫了一小碗黃酒,端過來放下,交代一聲然後就先回屋了。
林奶奶是那種很傳統的女人,總是能把家裡收拾得的整整齊齊,把家人照顧得很好,但是除此之外,那些該是男人們去考慮和商量的事情,她都不怎麼去參與。
問她,她說是自己反正也聽不懂,給不了意見。
早年間,孩子們還小的時候,她還時不時會坐下聽一聽,權當給自家男人一個聽衆,一個無條件的支持者。
後來兒子們都長大了,父子幾個有商有量,她也就連這個傾聽環節一起省了。
“老三那邊這就都弄完了?”
等到兒子們吃得差不多了,林存民問。
“嗯,都弄好了,接着先過年,然後我想說等年後再看。”
下海半年多,林家老三林平才做的第一門生意不算很成功,趁着年關這會兒,就先清了收了,準備年後改換路子。
林存民簡單應了聲:“行。”又說:“本就是摸着石頭過河的事,沒啥,一次沒踩對,咱大不了多趟幾個來回。”
略微有些尷尬地笑了笑,林平才點了點頭,繼續說:“就是沒掙着什麼錢,算來算去也才一千塊不到……忙活半年,還抵不上我大哥一個月工資和獎金。”
“那也不少了。”林存民說:“再說這不才半年嗎?你剛從體制內出來,起步不要好高騖遠。你也還年輕。”
林平才點頭說是,看樣子並沒有泄氣。
兩個哥哥也在一旁說:“就是,別急。”
“其實吧,當時包裝廠有個採購的單子,我要是做主給了老三,保不齊他現在就做起來了。”老大林晉德有些慚愧說:“結果按章程公開投標,老三貨源方面量小成本高,報價實在競爭不過,我也……”
“大哥你看你說的。”林平才接話說:“慶州唯一真正可以放心,絕對公平投標,包裝廠和茶寮的名聲一直在那,哥你按規矩辦事,我反而覺得安心。真的,咱不用說這些,等回頭有你能照顧到的地方,我肯定也不會跟你假客氣。”
林存民看着,聽着,心頭禁不住有些欣慰。
事實已經證明了,這麼多年來,他的眼光,他的計劃安排和對家庭、孩子的定位、培養……一直都是對的。
自信心有點膨脹了,他覺得這回孫女的事,也會是這樣。
吃完各自洗漱回了房間。
林存民回到屋裡,老伴躺下了但是還沒睡。這麼多年習慣了,林老頭若是做了什麼決定,或者心裡有點什麼事,總還是都會跟她說一聲。
哪怕她絕大多數時候只是聽,聽完迴應一聲“知道了”。林存民心裡也會踏實很多。
“我今天跟靜靜說了會兒話,勸她要是能分,還是跟那個小子散了的好。”林存民說。
老太太一手扯着被頭,擡頭看了看他。
“今天后來還有一件事,我也是剛聽說沒太久。”林老頭躺下,把江澈帶人救場的事情大概說了說,然後分析道:“你說他當時喊一個相應系統的局長去幫忙,能不能喊得動?我覺得是可以的。那爲什麼只帶了秘書去,卻沒帶領導呢?”
自問自答,林老頭說:
“帶秘書是擡自己,帶領導會壓自己。在秘書面前辦事和在領導面前辦事,給出的姿態不同,給人的判斷也是天差地別。
他帶了一羣秘書去,行事方便不說,他自己在別人眼中的等級分量就得往高了看,往那些領導平齊了去。不管對今天場面上的事,還是說爲了以後不招事插一面旗,那都是虎皮的大旗。
要是帶領導,場面上就要以對方爲主,至少也得顧及對方的意見,對頭那邊定位,很可能就會覺得他只是找了關係的人,有能耐的自然也會試着去找關係,同他比劃下深淺。”
也不管老太太聽沒聽懂,林存民最後感慨一聲:“小事情裡見真章……他才只比靜靜大一歲啊,再加上兩家門戶高下,你說,他們能合適嗎?”
“這跟他會不會對靜兒好,有什麼關係?”難得一次,老太太提意見問。
林老頭語塞一下,說:“咱賭不起啊。”
“照這意思,我當初也不該出門來找你。”
遇到件挺鬱悶的事,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