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肚子越來越大,臨產期就在下個月。
李賢良三名同伴個個目光呆滯,由各艙室負責人用輪椅推着放風,餵食,明顯精神崩潰。
陳石沒半分同情,唯覺痛快。
這一日凌晨時分,李賢良忽聽到船內有尖利警鈴響起,然後便是不少人急匆匆的腳步聲。隱約能聽到下層傳來惡狠狠的咒罵聲。
天亮後,李賢良有意來到公用走廊。不久,果然見數名警衛拖着具裹着白單的身體過來。
到了走廊中部,手一鬆,一張蒼白的臉露出,卻是風。
風原本大得嚇人的肚子乾癟的垂落,便如個空了的布袋。
自拖曳者的咒罵聲中李賢良得知:風昨日半夜爬出倉體,用手肘撐住身體,倚着殘腿,狠狠將快分娩的肚子撞上休眠倉的棱角,硬生生流掉了孩子。
“還不知那七個能不能活一半,這回真是虧慘了!”身着銀色制服的警衛狠狠踢着風的頭。
風的頸項呈詭異的角度彎折,卻是早就死了。
飛船舷窗被拉開一扇,李賢良依稀但見滿目鬱鬱蔥蔥,相隔不知多遠的地面全是綠色叢林。警衛扯過風的身體,往舷窗外一甩。
李賢良不由自主地急走兩步,緊緊盯着,便見包裹風的白色牀單半空已散落,風滿是血水與污穢的白衣在空中烈烈飛舞,終於沉沉墜落。許久,尚聽不見回聲。
李賢良良久未能移開視線。
靜靜積蓄力量的陳石只覺得有星星點點的白色光點自半空灑落,被自己靈魂光球吸收後靈魂體似乎凝固了一絲。陳石再次嘗試操控身體,除了勉強能讓右手小指搖上一搖,再做不了更多。
……
十月懷胎,終到分娩時刻。李賢良痛得撕心裂肺。陳石卻毫無所感,唯覺一號目標對身體的掌控性似乎在進一步削弱,這次,自己可以勉強讓右手三根手指都動上一動了。
李賢良頭胎又是難產,但爲了腹中胎兒質量,艙室負責人禁止爲她打催產素,止痛針,又或是改用剖腹產。
“自然的纔是最好的。”他淡淡這麼說。後來見李賢良十幾小時尚生不出,艙室負責人便令人直接剪開李賢良/產/道,取出胎兒後再縫合。
剪刀剪開身體的時候,李賢良只覺得自己像塊豬肉,任人宰割。隔壁艙室老秦他們更是一個個哭爹喊娘,慘叫到歇斯底里。
所有種父皆是剖腹產。
陳石無動於衷,只恨沒有一杯清茶讓他端着來仔細欣賞一號目標幾近崩潰的神情,明明是他們自己在原本世界先理直氣壯提出的“再生一個”言論,現在異世有機會將發言與實際相結合,理該身體力行的他們爲何還哭叫個不停。
陳石捏着手指,微笑,他覺得主線任務的完成應該近在咫尺。
……
嬰兒洗淨抱到李賢良身邊,是個男孩。
他如小動物般探到李賢良胸部,找到吃奶位置便使勁吮吸,發現沒有奶水時便哇哇大哭,李賢良只覺得頭都大了。艙室負責人塞過來一個滿滿的奶瓶到他嘴裡,他便轉哭爲笑,抱着奶瓶大口吞嚥。他吃飽喝足後,握着李賢良的頭髮,如小貓般睡在她身旁。聽着他輕而勻稱的呼吸,李賢良心底似有個角落,在悄悄融化。
李賢良給他取了個名字:晨。
晨有着與李賢良一樣的黑色眼睛,棕色頭髮天然微卷,一笑兩頰便有深深酒窩。母子倆在這一個月裡,寸步不離,那怕李賢良在上廁所,晨也會盯着她所在的方向。
晨滿月後,艙室負責者便帶人強行將他帶走。李賢良大哭大鬧,被人注入鎮靜藥物後,關了禁閉。
午夜12:00。
李賢良眼神空洞躺在禁閉室,視網膜上驀地有光屏鋪開。第一幕畫面便是身穿白大褂的年輕女子抱着個黑眼棕發的嬰兒。
晨!
李賢良顧不得驚訝眼前的黑科技及腦海中終於清晰起來的任務提醒,她眼中閃着光,極力伸手去抓,卻只握到一手空氣。
畫面中的嬰兒被放入盛滿營養液的倉體內,年輕女子向其中倒入淡藍藥水,接入導管。然後,在儀器的最下方,選擇了數字”20”。李賢良眼都捨不得眨,貪婪的看着畫面中的每一個細節。
待到計時器變成六點,眼前光幕無聲無息消失。李賢良幾欲瘋掉,暴起撲過去,卻一頭撞上牆壁。巨大響動令看守陰着一張臉拉開門,重重一棍打在李賢良身上,“安靜!區區一個種母。”
陳石以手撫額,開始衡量自己接掌身體後要如何修身軀上的明暗各類傷勢。
午夜12:00,光屏再度出現。
李賢良如飢似渴地追尋着畫面中晨的一舉一動。
禁閉三天結束後,李賢良體內再次被植入胚胎。見她似乎恢復正常,負責人將她仍安置在之前的頂層艙室。李賢良對身外事一概不在乎,只要每天晚上都能看到晨就好。但她心中微微有些奇怪,光幕中的晨似乎長得太快了。
十個月後,李賢良腹中第二胎又將分娩。午夜光幕中,離開她時剛滿月的晨此際已長成一名十六七歲的少年,健康英俊。只是他一直生活在營養倉內,有些懵懵懂懂,黑眼睛裡滿是對這個世界的好奇。
李賢良推測,那儀器下的“20”應該是正常成長速度的倍率。但這樣拔苗助長,對晨的正常成長不太好,李賢良有些憂慮。
而很快,她已顧不上關心這點小問題。
這一天,光幕中的白大褂們對晨身體各項機能進行了最新測試,表情顯得十分滿意。他們微笑着拿出注射槍,在懵懵懂懂的晨頸後注入大劑量麻醉劑,又極細心的將晨清洗乾淨並消毒,然後將少年如剝淨的白斬雞般放上了手術檯。
手術室門開,一名滿臉老人斑的老者顫顫巍巍的扶着柺杖走入,面上皺紋多得幾乎蓋住了眼睛,便是站着不動,手腳也在無法自控的發抖。
李賢良自高清光屏依稀看到,老人耳後似乎有着魚腮狀器官,上面甚至還長着幾片魚鱗。
老人貪婪的看着晨,便似看着件絕世珍寶,又如一名老餮,欲將眼前的美食一口吞入肚裡。從衆人堆滿臉上的笑容與恭敬的表情來推斷,李賢良認爲他應該是個大人物。
“手術安全性沒問題吧。”
“奈瑟爾公爵您放心。小手術,早已經做過許多次了,絕對萬無一失!”
在研究人員的幫助下,奈瑟爾公爵同樣清洗消毒後,躺到了晨相鄰的手術檯上,赤/裸的身體蒼老幹癟。
儀器湊近兩人腦部,晨被破開頭顱,取出全部大腦組織,然後隨手扔進了一旁的培養液:“先做試驗,數據收集齊了就處理掉。”
晨被破開大腦的同一瞬,李賢良頭顱同步劇痛。
讓人瘋狂的疼痛與切割感中,李賢良意識卻詭異的保持高度清醒。
異常清晰的一步步看着奈瑟爾公爵的大腦被取出,然後放進晨在儀器的培養下仍舊充滿生機的身體裡,然後小心合上被打開的頭蓋骨,熟練的噴灑藥劑。
不過片刻,傷口已長攏。
後繼時間,便是檢測大腦對新身體的控制。
睜眼,握拳,擡手,站起。
年輕英俊的奈瑟爾公爵站在手術檯旁,面上帶笑。除了頭上新的頭髮還沒長出,及後腦仍有一道淡淡紅痕,他儼然就是之前的晨。
活動着手指,奈瑟爾公爵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用自身/精/子培養出的身體就是好用,再延續六十年壽命不成問題。可惜就是費用太高了點。”
用自然人種母以最自然方式生出新身體的費用,連擁有星際連鎖酒店的奈瑟爾也深感肉痛。
……
李賢良看得傻了,連頭部劇痛也幾乎忘記。晨身體被麻醉,但仍有知覺,剖開大腦時,晨在大叫,李賢良看得出,口型是在喊媽媽。
便是隻有一個月,晨仍記得媽媽懷抱裡的安全溫暖。最後那一刻,晨是在哭嗎,是否很害怕?
李賢良捂臉狂叫,一頭撞在倉壁上。
警鈴大作。看守人員一擁而入,艙室負責人滿臉不耐煩,“之前明明很省心,這麼快就崩潰了?”
滿額是血的李賢良被綁住手腳,打上麻藥,動了胎氣的她不得不提前進行剖腹產,“沒辦法,胎兒只能先取出來,非百分百自然生產肯定會影響這具成品的質量。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