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爲什麼還活着？
當根源的漩渦將自己吞噬之後，湯昊便彷彿看到了整個世界，那如同銀河一般璀璨的無盡河流就橫置於自己眼前，而他自己則似乎置身於宇宙的中心，這裡擁有着世間的一切……魔法的力量、神的權能、英雄的傳說，以及無數不曾被人所知的神秘。
這裡有着魔術師們追求的一切，這裡甚至有着英靈們追求的一切，還有着人類追求的一切，自己置身於這樣一個寶庫之中，只要伸出手去就能得到一切。
然而——
在看到的同時，他也喪失了思考的能力。
根源，整個型月世界神秘的起源，也匯聚了整個世界的神秘，它的力量並不是人類能夠駕御的，甚至，任何具有生命的存在都不可能。即便是魔法使在抵達根源的時候，能夠從它的神秘中領悟到魔法，那也僅僅是蒼海一慄罷了，無論是魔法使、真祖、英靈、神靈亦或是其他的什麼什麼，在根源面前，都卑微的如同螻蟻。
他記得，八雲紫曾跟他說過這樣的一句話。
“世界是無窮無盡的，個人的力量永遠不可能超越世界，因爲正是有了世界纔有了個人，就算個人的力量改變了世界，那也僅僅是世界的仁慈。無論是神魔人妖，即便他們的力量強大到了足以粉碎整個世界，那也僅僅是隻是因爲，被束縛在個人世界的他們無法看清真正的世界從而招至的錯覺而已……沒有任何個人的力量能夠超越世界，除非你本身能成爲世界。”
對於這句話，當初的湯昊能夠理解大概的意思，但其中到底包含着怎樣的奧秘，他卻無從知曉，而現在，看着眼前的根源，他似乎多了一分理解。
若想超越世界，個體的力量就必須凌駕於根源之上，但根源的知識卻非任何個體的生命能夠容納，這樣的關係也就造成了絕對不可能的等號。
也因此，即便來到了根源，對湯昊而言也沒有任何的意義。
朝聞道，夕可死？
或許對於求道者而言，對於這個世界的魔術師而言，能夠一探根源的究意，死亦無妨。但他並不是求道者，他只想生，根源到底代表着什麼，根源到底有着怎樣的力量，他從不渴求。
然而，強求之人得不到，不求之人卻身處其中。
當看着自己的身體如靈子一般消融，當看着虞姬的四肢化作碎片消失，湯昊就知道，一切都結束了，死亡來得太過突然，甚至讓人連悲嘆痛苦的時間都沒有。
一切都將在根源中化成塵埃……或許，連塵埃都不是。
本來應該是這樣的。
那麼，爲什麼自己還活着？
“我們……還活着？”
同樣爲此感到疑惑的還有虞姬，她看着自己完好的身體，臉上也是充滿了驚訝，明明進入到了根源的內部，本該死去的人卻奇蹟一般的生還了下來，簡直不可思議。
“是啊，這簡直比奇蹟還要誇張，但就算活着，我們也出不去了。”
“……你太傻了。”虞姬擡起腦袋，赤色的眼眸落在湯昊的臉上，“你本可以離開的，爲什麼還要跳下來？”
“那你呢？赤之死的目標本來就不是你，爲什麼你要替代我？”
“我……只是下意識的行爲。”
“我也一樣。”
“後悔嗎？”
“有點。畢竟我也不是聖人，也不是那種爲了愛可以犧牲一切的人，而且我還沒活夠，死在這種地方真的太不值了，但是……就算還有重來一次的機會，我想，我還是會做出同樣的選擇吧。”
“……就算我們現在還活着，不久之後應該還是會死的吧？”
“嗯。”
“……”
“怎麼了？”
“不知道，心情有點複雜……”虞姬搖了搖頭，“其實我早就活夠了，生死早也已經看淡，死在哪裡都是死，根本無所謂，但真的要死了，還是會有點難過。可與之相對的，看到你爲救我毫不猶豫的跳下來時，我又有些開心……既悲傷又高興，這種感情，我該如何來面對呢？”
“……只要微笑就可以了。”
“真的嗎？”
“或許吧，畢竟愛笑的孩子運氣總不會太差。”
“騙人的吧，我們的運氣可是差到了極點。”
“這倒也是，可能我們笑得還是不夠多。”
“我可不想一天到晚哈哈哈的。”
“是啊，笑得太多就會被做成視頻搬到B站供人消遣，最後出道成爲諧星。”
“……”
虞姬沒有說話，不知不覺間兩人已經抱在了一起，擁抱着的感覺和現實中一樣，湯昊的雙手撫摸在虞姬的背上，還是一樣的光滑和柔軟，甚至連鼻尖都傳來醉人的芳香，讓湯昊更哭笑不得的是，他的身體竟然還能因此產生生理反應。
這一定是哪裡搞錯了吧？
難道自己真的是靠下半身思考的動物嗎？
湯昊並不知道，由於八雲紫的交涉讓根源屏蔽了向他們傳輸神秘的本能，以致於他們在根源中的狀態和在現實中並無不同，所以對於明明已經快要死了，明明大腦被根源的神秘不斷衝擊着，竟然還能生起**的自己，也不禁感到有些自閉。
媽的，這也太低俗了，連十年前的龍傲天小說不敢這麼寫！
不過話又說回來，反正都要死了，那不管做什麼都是無所謂的吧？
忽然，耳邊傳來虞姬的聲音，“馬上就要死了，你現在想做些什麼？”
“想做愛。”
“……你有病吧？”
“只是正常的生理反應啊，聽說人死前，**會突然特別的旺盛，以前我是不信的，現在有些信了，不過這種情況應該只會出現在身體正常的時候吧，像那種肚子被切開腸子流滿地之類的情況，應該是怎麼也生不起**的。”
“那……要做嗎？”
“你也壞掉了？”
“反正都要死了……”
“還是算了吧，畢竟我們死後會成爲根源的一部分吧，那萬一我們做了，結果讓根源懷孕了，這多不好啊，以後再有人接觸根源，他們的三觀會碎掉的，還是稍微給後人保留一點純潔吧。”
“我們……真的出不去了嗎？”
“如果手機還在就能出去，可惜……”
“那真的很遺憾。”
“是啊，赤之死太機智了。”
事到如今，湯昊也總算明白，爲什麼赤之死在攻擊自己的時候會先撕掉他的衣服。那傢伙一直跟在他的身邊，顯然也看到了自己用手機擋下庫丘林寶具的事，那手機裝有聊天室，是它無法解析的，或許就是出於這種考慮，結果讓他連這最後的手段也沒了。
眼下，除了靜靜的等死之外，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啊！
但是，應該不會毫無辦法，再想一想……既然他們還活在根源之中，如果能堅持等到援兵的到來……自己的情況八雲紫應該已經知道，雖然這裡是根源，但……如果是八雲紫的話，應該沒問題的吧？
可是，該怎麼和她聯繫呢？
連手機都丟了，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嗎？
雖然說着這樣那樣不着邊際的話，但湯昊的腦子卻一直都在思考得救的方法，然而最終的結論卻毫無希望，至少他這邊已經沒有任何辦法了，除非八雲紫能主動進入根源找到他們。
可是——
八雲紫有那種實力嗎？
她能進入根源嗎？
第四次聖盃戰爭的時候，八雲紫面對寶石翁也沒能做到碾壓，僅僅只是擊退而已，而就算強如寶石翁在根源面前也如同螻蟻，那麼八雲紫……
“那是什麼？”
忽然，耳邊響起虞姬的聲音，將湯昊從思緒中拉了出來。
“嗯？”看到虞姬眼中驚訝的目光，他下意識的向着那個方向望去，只見……仿如無限的星空中，一道綠色的光芒如流星般向着這邊飛掠而來。
“是……八雲紫嗎？”
湯昊頓時眼前一亮，會在這種時候出現，如果是人的話，應該只有八雲紫了吧？
總不可能是根源內部的自然現象吧？
“就是你們嗎？迷失在根源之中的迷途者？”
綠光很快就來到了兩人身前，如同迷霧一般讓人看不真切，可落在兩人耳中的卻是一個少女的聲音。
清脆而又陌生的聲音，聽起來就顯得非常的年輕，就像天邊的百靈鳥，又好像清泉在山谷間流動所發出的聲響……理所當然，這不可能是八雲紫的聲音。
“你是……”
湯昊看着眼前的綠光，腦中猛的迸出了一個名字——沙條愛歌！
在他的認知中，能夠自由出入根源的女人只有兩個，根源式和沙條愛歌，兩儀式的聲音他早就聽過，比較低沉一些，讓人感覺到她的沉穩和可靠，即便換成根源式的人格，她的聲線也不會有太大的區別。
而從綠光中傳出的聲音則更加的飄忽靈動，顯然不可能是根源式。
那麼，最有可能的就是沙條愛歌了。
只是湯昊還無法確定，畢竟沙條愛歌沒有出現在這裡的理由，即便真的是她，這對自己和虞姬到底是福是禍也是個未知數。
誠然，湯昊很喜歡沙條愛歌的臉。沙條愛歌不管是外貌還是氣質，都堪稱頂級美少女，比起虞姬和有珠都不遑多讓，除了對A之外，各方面都戳中他的好球區，但是……這傢伙的性格同樣也是最惡劣的，即便是殺生院、蓋提亞這幾個獸都沒有她來得可怕，同樣三觀不正的伊莉雅跟她比起來，更是小巫見大巫。
到底會怎麼樣？
湯昊暗自吸了口氣，點頭道：“是的，我們的確被困在這裡了，你能帶我們出去嗎？”
“嗯哼，這樣啊，我當然可以……”
從對方的語氣中，湯昊沒有感覺到敵意，還透露着相當的自信，讓他心中一喜，但是緊接着，“不過我只能帶走一個人，另一個則會被根源吞噬，那麼，你們希望誰活下去？”
湯昊頓時臉色一變，“爲什麼？”
“因爲進入根源是需要付出代價的。既然你們來到這裡，應該與魔術有關吧，那就應該知道，所謂魔術不過是等價交換的一種，根源也是如此，古往今來，任何抵達此處的魔術師都必須付出代價，從無例外。”
“代價就是生命？”
“沒錯，根源允許人類進入，只要有那個能力，誰都可以進來，但進來之後就永遠無法離開，這便是代價。你們兩人較爲特殊，並非是因爲探求根源而來，我可以網開一面讓你們一個人離開，但入了根源便是根源的一部分，作爲離開的代價，另一個人必須被根源吞噬，這就是等價交換。”
“……沒得商量了？”
“難道你以爲根源是可以商量的嗎？這是規則。”
湯昊皺眉。
以前網上流傳着一個很操蛋的選擇題，當老孃和老婆同時掉進水中時，你選擇救哪一個？湯昊對此嗤之以鼻，因爲他連女朋友都沒有，更別說老婆了，所以他從來沒有認真的去考慮過。
可是他萬萬沒想到，類似的問題竟然真的會落在自己頭上。
自己和虞姬，只有一個人可以得救？
這真是根源的規則嗎？還是對方對他們的考驗？無論怎麼選都可能選錯，無論怎麼選都可能浪費掉這唯一得救的機會。
“帶他走吧。”就在湯昊思考着的同時，虞姬開口說道。
“你確定嗎？”綠光像是在笑着，“如果我帶他離開的話，你就會死在這裡，徹底的消失。”
“是的，我確定。”虞姬點頭，眼中沒有絲毫的猶豫，然後再度看向湯昊，“我知道你無法做出選擇，所以由我來選。”
“但這並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我知道。”虞姬將腦袋貼在湯昊的胸口，幽幽的說道，“我曾經歷過很多的生離死別，也親眼看着很多人從幼童一點點的變老，最後死去。死亡並不是最痛苦的，恰恰是活着的人才要承受更多的苦難，但我還是希望你能活下去，因爲時間會抹平一切，只要活下去就一定能夠遇見美好的東西……就像我一樣。”
“我曾認爲這世上沒有任何值得我留戀的東西，雖然活着，卻如同行屍走肉，直到跟你相遇之後，我才真正體會到活着的感覺，哪怕是你不在的那兩千年，因爲心中有着期盼，也要比此前的千年萬年更加快樂，這對我而言已經足夠了，我已經獲得了想要的幸福，所以……拜託了，就讓我……”
“但是，我拒絕！”
“誒？”虞姬猛的擡起頭，看着湯昊，眼中的柔情漸漸的就轉變成了憤怒，“你……你，你有病啊！你知不知道，現在已經沒有辦法了，不管是八雲紫還是誰都救不了我們，我們兩人必須有一個死在這裡，我不可能讓你死的……不可能的，所以……算我求你了……”
虞姬死死抓着湯昊的胳膊，指甲掐進肉裡，甚至掐出血來。她知道，做出這樣的選擇，不管是對湯昊還是對自己，都是一件無比殘酷的事情，但是，她已經沒有其他選擇了。
如果湯昊死了，她就算能活着離開，也會變得一無所有，就像兩千多年前那樣，孤身一人遊蕩在這不屬於自己的世界裡。
以前不曾擁有過的時候，這樣的日子倒也無所謂，活一天是一天，活着只是爲了等待某一天的沉睡，但現在不一樣了，她擁有了可以爲之付出性命的東西，她不想再回到曾經那種無依無靠的日子，如果變成那樣的話，她寧願去死。
所以，當這個題目擺出來之後，她從一開始就沒有其他的選擇。
“如果要我放棄你的話，從一開始我就不應該跳下來。”
“可是……”
湯昊搖了搖頭，沒有再說話，而是望向那抹綠光。
“決定了嗎？”綠光問道。
“是的。”
“那麼，讓誰離開？”
“沒有人離開。”
“嗯？”
湯昊一臉平靜的看着它，“你的好意我們心領了，但我們進入根源的時候是一起的，離開也必須一起，我既不想捨棄自己的性命，也不想放棄她。時代不同了，現在早就已經不是必須單選的時代，讓我放棄誰，這從來就不在我的選項範圍內。”
“也就是說，你們誰都不想離開？”
“不，我們想一起離開。”
“但只有一個人能夠離開。”
“這個選項不存在。”
“你的選項纔不存在，根源不會允許你們一起離開，如果你們放棄選擇，那就只能死在這裡，誰也無法活下去。”
湯昊笑了笑，沒有說話。
虞姬無奈的閉上了眼睛，要麼一起離開，要麼一起死，她早就知道，這纔是湯昊的選擇。雖然她不希望湯昊和自己死在這裡，但是，真的固執起來，湯昊要比她頑固一百倍，她根本不可能改變他的想法。
輸了。
徹底的輸了。
但，既然自己的男人已經堅持到這種地步，自己又何必再執着呢？
“是的。”虞姬再次睜開眼睛，拉着湯昊的手，笑道，“如果不能一起離開的話，那就一起死在這裡。”
綠色的光芒彷彿視線，落在兩人的臉上，像是在審視着兩人的決心。
“想好了？”
“嗯。”
“不再改變主意了？”
“嗯。”
“……”
“……”
接下來就是沉默，不知道持續了多少時間，忽然——
“呵呵，呵哈哈哈……”
就在湯昊以爲這道綠光已經徹底失去耐心，準備離開之時，卻突然發出鈴銀一般的笑聲，隨後光芒散開，漸漸顯露出一個少女的身影。
金色的短髮，淡藍的長裙，如同人偶般精緻美麗的臉龐。
少女捂着肚子，開心的笑着，“那傢伙說得沒錯，你們比我想像的還要有趣，尤其是你……明明有可以活下去的機會，卻選擇了幾乎必死的選項，爲什麼呢，眼中竟然連一點恐懼也沒有？我決定了，我會帶你們一起離開。”
“真的？”虞姬臉上一喜。
湯昊卻注意到了另外的東西，“那傢伙？”
“一個叫八雲紫的女人，她要求我將你們從根源中撈出來，但是我沒有答應她的理由，所以我就以自己的方法來試探你們，如果你們讓我覺得有趣的話，我就帶你們離開……恭喜，你們可以活下去了。”
說着，少女信手一揮，兩人的腳頓時多出一條綠色的光帶，向着遠處延伸而去。
“不是說根源的規則需要等價交換嗎？難道是假的？”虞姬驚訝的看向腳下的光帶，不解的問道。
“是真的，但規則只是用來束縛一般人的，而我當然不用遵守規則。”
“你是？”
“沙條愛歌。”
少女笑着說出自己的名字，再一次化作綠光向着遠方飛去，但她銀鈴般的聲音還是傳入了兩人的耳中，“只要沿着這條光帶，你們就可以回到現實世界，但，這並不是結束，緣已經結下，我們還會再次見面的，那個時候……呵呵呵呵……”
“沙條愛歌……”直到聲音消失，虞姬還在念叨着這個名字，不知爲何，她心中有股強烈的直覺，這個名字或許會給自己帶來無窮的麻煩。
“果然是她啊。”湯昊則是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
“你認識她？”
“算是吧，從出生開始就連接着根源的女人，根源皇女，不過我沒想到讓她過來的人竟然會是八雲紫。”
“但你應該有點頭緒的吧，知道她在試探我們？”
“只是有這種猜測。”
“……如果，如果我們沒有做出現在的選擇，而是以她的要求，只讓一個人離開的話，現在會是什麼樣？”
“難說，既然八雲紫有辦法請動她，她應該不會爲難我們，但，就像她剛纔說的，她也沒必要對八雲紫言聽計從，要是我們沒辦法讓她覺得有趣，大概會對我們放着不管吧……算了，不提這個！”
搖了搖頭，湯昊灑然一笑，抓着虞姬的胳膊，“既然已經有路了，我們就趕快離開吧，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等回去之後就徹底把事情了結。”
“嗯。”
隨後，兩人便朝着光帶沿伸的方向走去。
“等等，這是什麼？”
忽然，虞姬看着湯昊的身體，露出驚訝的表情。
湯昊低頭一看，赫然發現自己的身體竟然泛着一層淡淡的綠光。
“這是……？！”
湯昊瞬間就驚呆了，就如同最初進入根源時那樣，他在這層綠光中感覺到了龐大的神秘。
根源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