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還在下,雲倒是多了不少窟窿,月亮不時的露個臉,像是在窺探人間的種種隱密,又像是在害怕什麼。
孫安坐在張璋的屍體旁,擡頭看着漫天的雨,享受着心願達成後的強烈空虛感。
大仇得報,紙牌集齊,人生兩大要事已經做完了,他才二十出頭,剩下個最大的願望連實現的影子都見不到,這不能算是願意,而是個遙祝不可及的夢想。
“接下來該幹什麼呢?好像……沒什麼可乾的了。”孫安坐在地上碎碎念着,連站起來的動力都找不到,像個雕像一樣,只有雨點打進眼睛裡的時候才眨一下。
被世界重新記起、獲得無上的力量、成爲神一般的存在……這些東西還有意義嗎?給我力量,我也不知道用在哪兒啊!
正這麼想着,月亮又從雲朵的窟窿眼裡探出臉來,而這顆月亮與之前的不同,有無數條白色的細線從上面釋放出來,皎潔如月光,伸向這裡,伸向地球。
孫安愣了一下,揉揉眼睛再一看,線還在。
不僅僅是月亮,旁邊的屍體、周圍的草木、破舊的平房、天上的烏雲,就連空中的雨滴上都有白線延伸下來,世間的萬事萬物都在釋放着白色的細線,線與線連接起來,交織在一起,整個世界都越來越白、越來越亮,漂亮得不可名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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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孫安回過神來,那些白色的線已經完全連接完畢,遮住了一切,將孫安包裹在裡面,像蛋,又像繭。
沒有參照物,孫安無法判斷那些白色離自己多遠,他低頭,還能看見自己的身體,說明眼睛沒有出問題,可別的什麼也看不到,沒有影子,甚至連地面都不存在了。
他坐在這裡,等待着事情的變化,可是半小時過去了,什麼變化也沒出現,似乎就這樣再等上十小時、一天、半個月也不會有變化。
孫安站起來,揉了揉屁股,剛要往前走去,就看到了一個人。
一個小女孩突然出現在面前,也不知道從哪裡鑽出來的,這讓孫安的眼睛好受了些,什麼也看不到是最糟糕的。
小女孩不到十歲,看起來有些眼熟,肯定在哪裡見過,就是想不起來,應該是隻有一面之緣的人,平時見到了,孫安是絕對不會在意一個小女孩的,可她出現在這個白色的空間裡,就說明肯定不是個簡單的人。
不是孤兒,孤兒就只剩下他一個了,這可能是個孤兒之外的特殊人類,因爲某些事找上門來了。
小女孩盯着孫安,目光不善,孫安與她對視着,猜測着她的心思,他不會輕視任何敵人,就算是個嬰兒出現在這詭異的地方,他也會當作成年人對待。
“你不記得我了。”小女孩開口說道,語氣完全不像是個小孩子。
“這個想法就危險了,被寵壞的小孩子總認爲世界應該是圍着自己轉的,當他們發現現實與理想的差距後,就轉變成熊孩子,你在家裡或許是個小公舉,離開家了只是個小屁孩,我爲什麼要記得你?”孫安擺出一副說教的架勢,絕大多數人都不喜歡被小看,這“小”是多方面的,被當成小孩子也是其中之一。
小女孩冷笑了一聲,說道:“你的仇是報完了,接下來就到我了,在集齊紙牌、志得意滿的時候被殺死,心裡一定是很難受的吧?”
“唔……應該會吧,先說說看你和我有什麼仇,我實在想不起你來了。”孫安摸着下巴,作冥思苦想狀。
“你殺了我父親。”小女孩咬牙切齒的說道。
這麼容易被激怒,是個比較好對付的人,孫安冷笑了一聲,說道:“父親這種東西我都不知道殺多少了,爲什麼特地要去記住你的父親?不給點具體的提示,我根本不可能想出來啊……”
小女孩更加憤怒了,一字一頓的說道:“在你的遊戲裡。”
“遊戲?你是說天下唯一比武大會?在遊戲裡殺的父親……”孫安想了想,恍然大悟,“是那個想要搶我摩托車的傢伙?印象中他是zìshā的啊,可不是我殺的,況且那是他是成年人了,總要對自己的行爲負責任的。”
“那你也要對自己的行爲負責任,殺人償命。”小女孩握着拳頭說道。
“你打算怎麼殺我呢?打恐怕是打不過我的吧……”孫安故作自信的說道,小女孩這麼直接出現在他面前,肯定有對付他的方法。
“我確實打不過你,”她說道,“我也沒必要和你打,只要讓你不能動彈,你就只能任憑我處置了。”
“哦?你打算怎麼做呢?”孫安不相信世上會有這麼強的能力,能讓人完全不動彈,豈不是無敵了?
可是他發現自己的身體不能動了,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只有脖子以上的部位還能動彈,像是高位截癱。
看到孫安臉上的異樣神情,小女孩得意的朝他走過來,掏出了一把帶齒刃的戰術bǐshǒu:“我本來只是想好好的享受一次人生,結果你讓我的夢想破滅了,因爲你,我成了一個沒有父親的人,我的人生不再完整,這都是你的錯。”
這話一出,孫安愣住了,甚至忘了呼吸,起了一身感覺不到的雞皮疙瘩,打了個差點讓他大腦凍結的冷顫,問道:“你說什麼?”
“很有趣是吧?你的理論是正確的,又是錯誤的,玩家其實根本不能刪號重建,想要體驗不一樣的人生,就必須體驗到結束,無論發生什麼事都必須接受,這條被稱爲‘混沌效應’的遊戲規則,真是噁心到讓人想吐。”小女孩走到孫安面前,將bǐshǒu慢慢刺進了他的大腿。
“你是說真的?沒開玩笑?”孫安轉着眼睛看着周圍的白色。
“你沒有笑,那麼這就不是一個玩笑。”小女孩拔出bǐshǒu,滿意的看着孫安的血流下來。
“所以我的理論絕大部分是正確的,只是有一些細節猜錯了?”孫安難掩激動的神色。
“不,大部分是錯誤的,不過這確實是個遊戲,一旦進入就無法退出的遊戲,遊戲目的也沒弄錯,這就是一個體驗不同人生的遊戲。”小女孩又繞到孫安身後,把刀刺進了他的另一條大腿。
孫安心跳得厲害,導致血流得也更快,大腦飛速運轉,思考的卻不是如何脫困,而是在檢查自己的理論有哪些會是正確的,有哪些會是錯誤的。
小女孩繼續說道:“我甚至可以幫你打破第四面牆,讓你看看我們的世界是什麼樣的,不過我不打算這麼做,我要讓你知道自己的理論是正確的,卻無論如何也無法看到第四面牆,帶着怨念死去。”
孫安沒有說話,閉上了眼睛繼續思考,他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也就無法感覺到腿上的傷痛,只是失血讓他的身體漸漸虛弱起來。
“我本來以爲報仇無望了,畢竟我只是個普通人,不是什麼特殊人類,沒想到還能找到個bug,讓你的編碼在第1057到1060行之間循環,這樣你就動不了了,殺了你,雖然我父親不能活過來,我的人生仍是不完整的,但至少沒那麼難看了。”小女孩咯咯笑了起來。
孫安睜開了眼睛,斜着眼睛看向轉到身旁的小女孩,不屑的說道:“你不覺得這麼說很失禮嗎?人生和完整和你有沒有老爸有什麼關係?從小就沒有父親的人那麼多,不一樣活得很開心?這遊戲的意義不就在於人生不的完美,要人人都有完美的人生,那每個人的人生都大同小異,還體驗個屁啊!”
“住嘴!”小女孩猛一揮刀,在孫安腿側砍出來個極大的口子,“你和那些只知道賺錢的遊戲產商有什麼區別?若不是爲了體驗完美的人生,那還玩什麼遊戲?”
“啊,我知道,你就是個生活不如意、又有着嚴重中二病的人吧?讓我猜猜,摳腳大漢建了個女號?這麼真實的遊戲,你建女號的目的是什麼我也就懶得說明白了,免得被遊戲產商河蟹掉,對了,你利用遊戲bug來殺我,要是被遊戲產商知道了,會有什麼後果?會不會被……刪號?要知道你自己也可能是個npc而已,和別的npc沒什麼區別,如果是真的,這個事實一定會打擊到你那脆弱的小心靈吧?畢竟中二病雖然不致命,但是會造就玻璃心。”孫安繼續刺激着這個很容易被激怒的遊戲玩家。
話又開始多了,只意味着一件事,他在整理思緒、思考對策。
“住嘴!”小女孩徹底被激怒了,轉到孫安面前,一刀刺進了孫安的小腹裡。
這傷是致命的。
孫安用憐憫的眼神看着她,說道:“你折騰我也沒用,我什麼也感覺不到,俗話說‘朝聞道,夕死可矣’,你讓我知道我的理論是正確的,我已經沒什麼遺憾了,至於能不能見到第四面牆,根本無所謂,只要知道牆在那裡就行,另外,我的人生很扭曲,也不長,但是我覺得很完整,世上也沒有多少人活得比我更充實,我比你要幸福多了,你殺了我,只不過是忌妒而已,還有,我想強調一點。”
“什麼?”小女孩皺起了眉頭。
“你對我的力量一無所知,yolo!”孫安已經想明白了,想明白之後又拖夠一分鐘,他就可以yolo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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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嘴!”小女孩繞到孫安身前,一刀朝他的小腹刺過去。
可就在這時,孫安突然動了,他一擡抓住小女孩拿刀的手,將她往自己這邊一拉,膝蓋重重頂在了小女孩臉上。
二人一起摔倒在地上,小女孩捂着臉尖叫着,孫安則看了一眼腿上的傷,獰笑着爬過去,騎到她身上,掐住了她的脖子。
“剛纔我以爲你把我拖進了另一個世界,一個獨立的空間,那我的能力就沒用了,後來纔想明白,這還是原來那個世界,只是我看到的東西不一樣了,是你出現的時機太巧才讓我誤會的,你一定猜不到我眼裡的世界是什麼樣的。”他閉上眼睛,然後再睜開,定睛看向小女孩。
白色的線從小女孩身上延伸出來,和原本的白連接在一起,讓她整個人看起來像是p上去的。
“放開我……”她流着眼睛,拍打着孫安的手,艱難的說道。
“放心,我不會殺死你的,”孫安微笑着說道,“我剛剛纔醒悟過來,那些線就是世間萬事萬物相互間的聯繫,聚齊紙牌,我擁有了強大的力量,這力量無法毀天滅地,只能改天換地,這些線連接着一顆又一顆的‘小石頭’,每一飛秒增加或減少千萬無量數次,但其中一些線是不變的,只要給我一些時間,我就能把你身上那根連接着你那個世界的線找出來。”
他的笑容更盛,說道:“原來第四面牆一直在我們身邊,就是你們這些玩家,我的終級願望已經實現了,你就是我的第四面牆!”
說罷,孫安擡起頭來,看向無盡的白色。
看向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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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書完——false-end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