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雅若琳沉默了半晌。
“如果我以死相逼，你可以不去嗎？”良久，她輕輕地，小心翼翼的問道。
“……”帝青尊垂下眸子，不願直視她幾乎可說是央求的目光，低聲道，“你不會。”
竹林裡，有着微風吹拂着，細長竹葉發出沙沙聲響，兩人之間彷彿漸漸升起了霧氣，看不真切對方臉上的表情。
良久，希雅若琳咬了咬嘴脣，眼眶微紅，“我可以去找凌辰，他答應過我會盡力阻止人魔交戰，連魔皇都倒向我們這一邊，這場大戰……未必打得起來的！”
“這太危險了！”帝青尊果斷的反對，目光灼灼，“我不怕死，但我不值得你去冒這麼大的風險。”
“可我不想你死！”希雅若琳眼眶中漸有霧氣升騰，不自覺加大了分貝，“我們之間還有很多的話沒有說明！你難道不想等這一切結束之後，我們，我們一起……”
“那些幻夢，我根本不敢想。”帝青尊悽然一笑，“我是註定要赴黃泉的人。我不能誤了你。”
是這樣嗎？正因心中始終有此覺悟，他才一直在很多明明可以……的時候，把那些話都堵在心口沒有說出來嗎？
希雅若琳忽然不再說話，垂着頭沉默了下來。
“若你不是神獸，而我也不是高品陣法師，或許，我們真的可以像平常人那樣，縱情山水，或是歸隱山林……”她擡頭遙望着山間的雲霧，如墨般的眸子中流淌着淡淡的哀傷。
“凌辰對你的心思不遜於我，我若死了，你和他……”帝青尊張了張口，低聲道，然而還沒有說完就被希雅若琳冷冷打斷。
“閉嘴，一個連自己的生命都左右不了的人沒資格安排我的人生。”
“我會安排好讓你們徹底退隱山林，以後就不要再出世了……”帝青尊又緩緩的道。
“不需要。”希雅若琳冷聲道。
見她如此堅決，帝青尊嘆了口氣：“時至今日，你已經無法改變什麼了。”
“我會的。”
希雅若琳只覺胸中一股憋悶的火焰在燃燒那僅存不多的氧氣，導致自己都有些窒息起來，最終只得深吸了一口氣，轉身與之擦肩而過，大踏步離開。
“若琳，你聽我說——”
背後忽然傳來一聲呼喚，她下意識的停下腳步，微微側了側頭。
“我只想盡我的能力去完成我的責任，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也是我的心魔。”帝青尊揹着身，臉側的髮絲擋住了他臉上的表情只能看見嘴角牽起的一絲苦澀笑容，他低聲道，“若我臨陣逃脫，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心安的。”
“所以……”他轉過身來，向前走了幾步，輕輕地張開雙臂，將希雅若琳從背後擁在了懷裡，把頭埋在她的頸窩之中，低聲喃語，“請不要阻止我。在使命之外，我會好好的。”
希雅若琳鼻腔驀然一酸，她能感受到他的疲憊和那細微的不甘，這個平時異常堅強的男人此刻卻抖得十分厲害，直至他默然的放開自己，竟是不敢再回頭去看他顫抖的肩，吸了吸鼻子便是徑直大步離去。
她頭也不回的，悶着一口氣緊抿着嘴一口氣跑下了山，直到快要出了神殿山門的時候，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停下腳步，內心裡百味雜陳。
帝青尊說的那些，說實話她無力反駁，因爲就大陸局勢而言，只是犧牲幾個人便能換來數百年安寧的方法，無疑是損失最小的，可是從個人感情方面，她是無論如何不能看着他去使用血祭之法，更不可能親手將他送上死路。
“小丫頭，你在這悵然若失的幹什麼呢？”突兀的希雅若琳只感覺臉頰上被輕輕地掐了一把，恍然回過神來，那一身飄逸長袍的青年正站在自己面前，一頭銀色長髮隨意披散在背後，俊朗臉龐上正含着溫柔的笑意看着她。
“大哥。”希雅若琳抿抿嘴，二話不說直接撲到他懷裡，將腦袋向其胸膛處拱了拱，撇撇嘴道，“十分在意的人要死了，可我救不了他，怎麼辦……？”
“笨丫頭，不嘗試過怎麼知道你救不了他。”希雅若風揉了揉她鑽在自己胸前的腦袋，笑道，“如果覺得自己見識不夠的話，可以去找一些經驗充足的前輩詢問，也許就能得到答案了。”
“我曾問過敖戰老師，他也沒有任何辦法……”希雅若琳咬咬嘴脣，“血煉恰好是在那段時間被困於北州地下，對這些事壓根懵然不知，我還能問誰？”
“說你笨你還不承認，忘了你知曉這件事之時是在哪裡嗎？”希雅若風將她從自己懷裡扯出來，手指彈了一下她光潔的額頭，翻翻眼皮道，“我們可以回去問聖藍先祖，她不是英靈未泯麼。”
希雅若琳眼裡含着一泡生理性的淚水揉揉腦袋，卻是恍然大悟，那一雙眼眸再度的亮起了光芒，眨巴眨巴眼睛半天，喜悅之色才後知後覺的涌上臉龐。
“咱家大哥果然就是這麼的機智啊！”
“嗯哼，那是當然了，走吧，哥陪你一起去，青老弟要是死了的話，咱家小妹不就要注孤生了麼。”希雅若風揚了揚下巴揶揄一笑。
“可是神殿這邊……”希雅若琳又有些擔心的看了看那山峰之上。
“以咱們兄妹倆修爲，偷偷溜出去誰能發現？就你的精神力天賦，想成爲八品陣法師不是跟玩似的，哪裡需要他們苦心栽培。嘿嘿，讓他們徑自找去吧……”希雅若風卻是滿不在乎的搖了搖頭，看向山巔若隱若現的大殿之時，眼中閃過一絲譏諷，“一羣怕死的傢伙，別以爲我看不出來他們完全仰仗着青尊老弟他們的血祭之法，根本不思進取，留在神殿培養你這種活計，未免也太輕鬆了些，他們還真好意思啊。”
“這也無怪他們，畢竟這麼多年來，從沒有哪一任神殿之人不動用這最終底牌便將魔族擊退的先例，他們怕是……也已經氣餒了。”希雅若琳嘆了一口氣，眼神更爲堅決，“正因如此，我更要做點什麼！”
希雅若風眼中再度流露出寵溺的笑容，伸手揉揉她的腦袋：“放心大膽的去做吧，哥會一直站在你身後的支持你的。”
語罷，便是腳尖一點，身形當即消失在原地！
希雅若琳眸中流淌着溫暖的光芒，點了點頭，然後也是化作一道看不見的微風跟上了他的腳步。
在那高遠的山巔上，帝青尊的視線穿過雲層，一直默默地注視着他們離開，眼中隱隱流動着無奈和一絲悲傷，卻是沒有上前阻止他們離開。
他知道，他們兩個也是知曉他在看着的。
強者的直覺，從來都比精神力感知要準確很多，自己毫不避諱的將目光落在他們身上這麼久，再遲鈍的人也不可能感覺不到的。
“明明知道以你的性格，是不會好好幫我的，我爲什麼還要選擇你來擔此重任呢……”帝青尊苦笑着嘆氣，“真是自找麻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