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峰之後自然就是浪谷,剛經歷了從地獄衝上天堂的漁船如今又是頭朝下大角度地“滑向人間”。好在“瘋狗浪”只有這一個,漁船的結構也還算結實,落回海面後竟然完好無損,只是船上所有人五臟六腑都在翻騰着,安妮更是趴在甲板上“哇哇”狂吐,一邊吐一邊還在“嚶嚶”哭泣,凌浩爲了給漁船減重,毅然跳進了“瘋狗浪”,怒海濤濤,一個人是何等渺小,即便他水性精熟,此刻八成也沒了小命,這一切都是因搭救自己而起,想到這裡安妮便覺得五內如焚,自己也不想活了。
然而,這僅僅是個開始,“竹竿”起身四顧海面,周圍皆是濁浪滔天,水勢排空壓頂,天海之間不僅只有那剛過去的一道“瘋狗浪”,而是數十道“水龍捲”同時出現,海水倒灌向天空,驚人的是水龍通天的一剎那,在這些水龍縫隙中的海面竟然平靜無比,而那數十條的“水龍捲”也似乎凝固在了最高之處。“水龍捲”從海底涌出,像火山噴發一樣衝出海面,許多深海淤泥裡的珊瑚、海藻,以及海中水族,凡是被其捲住,都會被裹上半空。在這大自然展現神奇與威力的靜止畫面裡,只有被海水帶到天空的魚和水霧,在不停地落回水裡,處於這令人窒息的天地鉅變中,漁船的前後左右,包括頭頂天空,全被黑水晶般的海水包圍,讓衆人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漁船似乎完全被海水吸住,停留在四周“水龍捲”林立的深淵中苦苦掙扎,卻似乎絲毫沒動地方,船艙內的衆人相互握緊雙手彼此壯膽,都想從對方的臉上找些信心給自己增添勇氣,以面對眼前這難以想象的考驗,但這種天地鉅變的震懾下,人們面面相覷,誰的臉色也好看不到哪去,都如同死灰一樣。
正在這時,一陣很像鋼絲纜繩斷裂的金屬咆哮聲突然響起,一片巨大的陰影從“水龍捲”上方慢慢出現,一艘不知什麼時候沉沒的萬噸鋼鐵貨輪從“水龍捲”中緩緩探出船頭,如同在天空漂浮一般,眼瞅着就要砸落下來。
“左滿舵!”安妮此刻也顧不得悲傷了,聲嘶力竭地衝“竹竿”喊着,後者將舵輪轉得如風火輪一般,漁船生生在海面上打了個橫。“轟隆”一聲,那艘巨輪頭朝下栽落,就砸在船頭剛纔停留過的位置上,掀起的巨浪差點將船掀翻。
此刻海上的情景,完全沉浸在一種恐怖無邊的悽絕之中,在近乎凝固的一瞬間,船上船下似乎同時出現了兩個海,一個海懸掛在天空,而另一個則是漁船竭力掙脫不出的海面。天空上的那個海,裡面掉落出許許多多從海底帶上來的東西,水草珊瑚、鯨骨鯢鰲,反正沉積在海底的東西都被翻了上來,眼前是無盡的海水,被升騰的“水龍捲”帶到了天空,形成了水幕穹頂懸在頭頂。不知何故,忽然所有的“水龍捲”彷彿被齊根截斷,驟然抽上半空,兩部分海水從中分離,厚重的水幕遮蔽了一切,好似烏雲四合,海面上漆黑無邊,一眨眼的工夫,咫尺間便已不能辨物。在短暫的靜止過後,猛然間狂風大作,暴雨如注,所有人這輩子沒見過這麼大的雨,風浪捲動,恰似天河倒灌,海面浪涌翻騰,漁船在暴風驟雨下的海面上忽高忽低,被一個接一個的驚天巨浪拋上拋下。
大家在艙中緊緊抓住身邊所能抓住的一切固定之物,就覺得腔裡的五臟六腑,都跟着那一葉飄萍般的漁船,被驚濤駭浪一時扔上了萬丈高空,一時又墜入無底深淵,被折騰得神魂顛倒,人到了這個地步,任平日有什麼樣的高絕手段,此刻也完全身不由己,只能聽天由命了。
柴油機終於熄了火,它能夠撐到現在也算是個奇蹟了。滾燙的油污四處噴濺,雪婷和“火石”在輪機艙實在是待不下去,只好連滾帶爬地擠進了狹小的駕駛艙裡。
天上水幕統統變成暴雨滂沱而下,天光乍現,顯然已近黎明,烏雲中道道閃電撕裂黑暗,照亮了海面上的一切,“火石”突然喊道:“快看,前面那是什麼?”這一嗓子驚醒了兀自在爲凌浩和田勇跳下大海而難過的安妮和雪婷,衆人齊齊向漁船前方的黑暗處望去,一道明亮的閃電剛好劃過天際,照亮了黑暗,只見漆黑的海面之上竟然有着一座蔥鬱的孤島。
“那是一座小島,我好像看到上面似乎還有建築物似的。”“火石”聲音中帶着一絲絕處逢生的喜悅。
“發動機不行了,要想修復也得至少兩天時間,而且我們還缺少工具,怎麼過去?”雪婷意興索然地說道,到現在爲止,她腦子裡還全是一臉憨笑,縱身跳下漁船的田勇身影,眼淚根本不受控制地無聲滑落,想止都止不住。
“沒關係,根據目前的海流狀況,我們的船會被海流直接帶到那座島附近,甚至會直接被衝上岸。”“竹竿”相對樂觀一些。
也不知過了多久,風浪漸漸平息,烏雲緩緩散去,一縷朝陽照耀在恢復了平靜的海面之上,只是此刻的海面卻是一片狼藉,到處都是大大小小、白花花的死魚,以及亂七八糟的水草碎片和不知是哪裡來的沉船殘骸。大家從船艙中走出,一個個站在甲板上沉默無語,低着頭似是在默哀一般。
“隊長和田勇是爲了救我們的命選擇自我犧牲的,他是個真正的英雄。”“鐵絲”開口說道。
“火石”則是看向雪婷問道:“不管怎麼說,隊長都是爲了救我們才離開的,他有什麼未了的心願沒有?或許我們可以幫他完成。”
雪婷不知從哪裡冒出一股無名火,秀眉一蹙,怒道:“幹嘛?人還生死未卜呢,你們就開上追悼會了?你怎麼就那麼篤定隊長和田勇已經不在了呢?”
“火石”一下子就尷尬了,他也意識到了剛纔自己的話有些刺激到雪婷了,畢竟她跟着凌浩時間最久,和田勇的關係這兩天也被老戰友們探聽到了,兩人同時沒了,雪婷受的打擊自是不用多說,所有人心中都是一聲長嘆,“火石”也只好訕訕地解釋道:“那是‘瘋狗浪’的另一邊,這種海況之下,我以爲……”
“以爲他們死定了是嗎?”雪婷直接打斷了“火石”的話。“我比你們任何人都要了解現在的老大,我覺得他未必會死,除非我見到了他們的屍體,不然我就不會接受他們死了這種說法!”
“竹竿”站出來打圓場道:“好了,都別吵了,船上發動機壞了,我們連搜救現在都做不到,大家也都累了一夜,輪流休息一下恢復體力吧。‘鐵絲’,你廚藝好,現在海面上到處都是死魚,正好我們存糧很少,撈一些上來讓大家果腹吧。‘火石’,你去想辦法修理那臺柴油機,找隊長他們可全靠它了。”
船上一羣人正緩緩向小島飄去,而看似漸漸平靜的水面之下可並不像表面那般消停。凌浩、水靈星和田勇三人互爲犄角的立於水中,上下左右全是密密麻麻的深淵一族,在水中彷彿是一個超大型魚羣一樣,看得人密集恐懼症都要犯了。
凌浩用波動術說道:“田勇你不要再上了,剛纔那下子傷得不輕,戴上潛水面罩在這裡等着吧。”
還真不是瞧不起他,若說攻擊力,田勇拿着一把神劍,絕對是三人當中的“輸出”第一。可在水下的行動能力他可就遠遠不能跟人魚和“鎮海龍戶”相比了,靈活程度更是不及深淵一族的怪物,沒幾下子便掛了彩。剛纔三人瀟灑地跳入水中,這種瘋狂舉動倒是把水下深淵一族的怪物們給嚇了一跳,一時間都不知道該怎麼做了。藉着這個機會,三人拼命向下潛去,他們很清楚,現在雖然是在水裡,實際上卻是在空中,稍後“瘋狗浪”拍下,即便是鐵打的身體也被砸扁了,唯一的活路就是潛到水下,只有在足夠的深度,才能儘可能減少大浪帶來的衝擊,或許還能逃過一命。
事實上他們的選擇是正確的,不過雖然逃過了在海浪下粉身碎骨,可深淵一族的追殺卻依舊如跗骨之蛆一般如影隨形。凌浩有些動真怒了,這些畜生攻擊人在先,現在卻好像是受害者一般不依不饒的,若是不好好的給他們些厲害嚐嚐,它們怕是還得死纏爛打到底。
計較一定,凌浩率先緩緩前出,手中龍弧在手掌上一抹,“鎮海龍戶”的鮮血立馬讓龍弧寶刀紅光大漲,那種刺眼的紅芒和強大的血脈壓迫之力讓所有深淵一族的怪物們全都嚇呆了,有的甚至不由自主地開始逃跑。
龍弧不愧是祖傳的寶刀,這股神秘力量就連凌浩都有些難以駕馭,甚至感覺自己的情緒也受到了刀中煞氣的影響,理智開始逐漸被蠶食,而殺意和嗜血地憎恨在不斷暴漲,這種情緒又反過來進一步讓龍弧寶刀的力量不斷提升。凌浩甚至感覺到,如果此刻他要是一刀橫着削出,怕是面前幾十個深淵一族怪物都會被狂暴的刀氣瞬間分解成一片血霧。
“等等!這難道是龍弧寶刀嗎?莫非你真的是聖王一族的後人?”一個極爲怪異,如同是金屬摩擦般刺耳的聲音在凌浩他們的耳畔響起,顯然這是有人在利用波動術在和他們說話。
海面上,海流比衆人想象的洶涌得多,不多時便將漁船帶到了離小島很近的地方。安妮和雪婷根本沒有心思吃東西和休息,幫着“火石”一起修理柴油機,別看安妮是個千金大小姐,不過她還是一個職業的賽車手,對機械有着很深的認知,很快就解決了柴油機大部分的問題。
“別的都修好了,只是這些固定用的螺栓都晃脫扣了,工具箱裡也沒有合適的螺母、螺絲用於固定,這怎麼辦?”“火石”有些無奈地搖頭。
安妮毫不客氣地說道:“那還不簡單嗎,就把它直接焊死在基座上。”
“火石”瞪大了眼:“你要是這麼幹,這柴油機修好了也就只是個一次性的產品了,再壞就沒有修的可能了,我們可還是要指望這艘船載我們回航呢。”
“我不在乎,我要和凌浩生死與共,如果你們覺得我威脅到了你們的安全,可以直接把我丟下海!”安妮情緒激動,有些咄咄逼人。
“火石”也有些火了:“你這叫啥話,我們跟隊長生死與共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兒呢,整得好像就你着急似的,沒有了冷靜,就算有援救他的機會都可能被你錯過了。”
二人正待要吵起來,就聽到外面“白梅”在喊:“你們快來看!”所有人都從各自的艙裡跑上了甲板,隨着“白梅”一同扒着船舷向海面望去。只見海水中有無數黑影正在快速遊動,具體是什麼東西看不太清楚,只能確定這些黑影都在向小島的方向游去,而且體型很大,每一個都有兩三米長的樣子。
“我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只見雪婷一臉震驚地伸手指着前方不遠處的小島,喃喃道:“剛纔跳上船的那些就是巡海夜叉,這島上的,就是北部灣漁民口中傳說的‘北海龍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