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浩操縱着“皮皮蝦號”的機械臂抓住纜繩,將兩個“鋼鐵圓筒”拖到了潛艇的尾部,然後解開纜繩,這兩個東西便落在了海牀之上,砸起了一片泥沙。
這玩意兒不是別的,正是袁冰剛剛根據潛艇魚雷管的尺寸焊接好的隔水艙。失事潛艇中的氣壓是和海面上相同的,魚雷管在閉合的時候也是如此。減壓艙雖然與魚雷管相通,卻是沒有辦法給魚雷管加壓的。一般潛艇在放出潛水員前給魚雷管加壓,只要打開魚雷管的外蓋,讓海水流入魚雷管就可以使管中的水壓與海里一致了。
可這是一艘失事損壞了的潛艇,天知道魚雷管的外蓋打不打得開,如果外蓋打不開,艇員在減壓艙加壓到37倍大氣壓的情況下,毫不知情的進入未與外界連通,仍然保持着一個大氣壓的魚雷管,那就真要了命了。
而且,出艇之後還有一件很危險的事情,那就是所有艇員要在毫無防護的情況下暴露在海水中一小段時間,被凌浩他們拖着從魚雷管到“石頭蟹號”。雖然後者可以開到離潛艇最近相隔5米左右的距離,但這段路也要花費至少一分半鐘時間。別看時間很短,可這裡是375米水深的海底,水溫奇低,而且船員們在環境惡劣的失事潛艇中熬了好幾天了,身體狀態肯定不佳,如果有受傷的那就更虛弱了,這短短90秒可能就會要了他們的性命。
所以穩妥起見,便有了潛艇營救的通行做法,那就是用“隔水艙”,也就是那兩個厚重的半截鋼質管子。這管子的開口邊緣與潛艇外壁的弧度一致,直徑比魚雷管要大一些,另一端有一個圓形密封門,底部還有一個充氣口與“皮皮蝦號”上的氣泵相連,還有一個用於排水的單向閥門。
凌浩他們會將兩個“隔水艙”套在魚雷管外牢牢的焊接在潛艇外殼上,然後鑽進隔水艙中將魚雷管外蓋拆掉,等魚雷管和隔水艙裡都注滿了水,壓強與海里一致後,潛水員再爬出“隔水艙”關上密封門,讓“皮皮蝦號”給裡面充入高壓氦氧。
這樣一來,就給艇員們製造了一個5米多長,既具備高壓環境,又能提前用氦氧替換掉他們肺部的氮氧,而且還隔離了冰冷海水的空間,無形中把他們在危險海水中浸泡的距離縮短了一半,就這麼點區別,雖然很費工夫,但是卻可能是艇員全部活命或死掉一大半的區別。
凌浩出了“皮皮蝦號”,穿着臃腫的熱水服,拎着潛水焊槍,緩緩的向751號潛艇走去,速度慢得就如同是看電視上的慢動作似的,不是他不想快,而是在如此大的水壓和阻力下根本就快不起來。
左鵬飛則是操縱着“皮皮蝦號”的機械臂,費力的舉起一個“隔水艙”,找準一個魚雷管,用力的摁了上去。
一道明亮的藍光亮起,凌浩開始焊接了,這可是個高技術活,絕對不只是將隔水艙與潛艇之間焊結實這麼簡單,而是得保證密閉不漏水才行。
田勇和楊雪婷並沒有休息,他們小心翼翼的駕駛着“石頭蟹號”儘可能的靠近751號潛艇。因爲海牀一般都很鬆軟,而且有些海牀是沙殼性質的,底下會有空洞,或許沉船沒能將其壓塌或陷落,但再多上一座沉重的生活艙,可能就會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此外,海中亂流無法預測,螺旋槳的尾流,甚至是大型魚類經過產生的水流紊亂都可能造成潛水器的晃動和搖擺,因此避免碰撞危險的最小距離,業內公認的是5米,若非每一米的距離都可能關係到潛艇艇員的生死,他們也不會冒險將“石頭蟹號”靠得這麼近。
田勇他們將“石頭蟹號”輕輕地坐沉在海牀上,探照燈照在正在焊接的凌浩身邊爲其照亮,他已經焊了一個小時了,一個隔水艙也才焊了一半而已。然而四人都沒有意識到,巨大的危險正在向他們接近。
一陣莫名其妙的水流讓“皮皮蝦號”晃動了一下,左鵬飛連忙死死抱住操縱桿,如果機械臂晃動,很可能焊了一半的“隔水艙”就會掉下來,一個多小時的辛苦將前功盡棄。
一個足有5米長的巨大黑影如一枚魚雷一般在衆人頭頂一閃即逝,被眼尖的楊雪婷看個正着,她對着通訊器大喊道:“大家小心,是錘頭鯊,5米長的大傢伙!”
錘頭鯊又叫做“雙髻鯊”,是雙髻鯊科鯊魚的統稱,最大的“無溝雙髻鯊”可以長到6米,體重一噸多,是一種非常兇猛的鯊魚,有不少攻擊人的記錄。最可怕的是這種鯊魚和臭名昭著的大白鯊、公牛鯊、虎鯊和檸檬鯊不同,是一種羣居動物,曾經有人在加拉帕格斯羣島的水下見過上千頭雙髻鯊同遊的震撼場景,凌浩他們這次便在下潛的過程中見過不下500條雙髻鯊的魚羣。
有些所謂的專家依據身體特徵推論,鯊魚不耐寒,應該只存在於熱帶、亞熱帶海洋,黃海、渤海地區基本沒有鯊魚。這完全是一種一廂情願地臆測。大白鯊便能夠在冰冷的海水中保持體溫,經常出現在寒冷水域,著名的大塊頭“格陵蘭鯊”出沒在北極圈附近的格陵蘭。作爲地球上最古老,甚至數億年外貌都沒有多大改變的偉大物種,鯊魚遠遠不像人類想象的那麼簡單。俄羅斯的貝加爾湖是寒帶淡水湖,可湖中卻有着鯊魚生存,公牛鯊也能夠順着河流游到淡水湖泊中覓食。說到鯊魚怕冷,深海中的溫度夠冷了吧,可人們在深海中發現過至少15種以上的鯊魚,雙髻鯊便是其中的一種。
雙髻鯊是羣居動物,有了一條便很可能會出現第二條、第三條,凌浩停下了焊接工作,警惕的看向四周,將魚槍從腰間摘了下來,裝上了魚箭。
楊雪婷和田勇都坐不住了,穿上熱水服也出了“石頭蟹號”,他們來到凌浩的附近,三支魚槍對着漆黑的四周。
“我們爲你警戒,你繼續吧。”田勇對凌浩說道。
後者也沒客氣,眼下最安全的辦法就是儘快完成救援工作,在這裡待得越久,危險係數就越高。
果然,片刻後便有一頭巨大的雙髻鯊從黑暗中游了出來,圍着三人悠閒的轉着圈,不時的突然靠近,試探性的發起一些謹慎的攻擊,不過面對着尖銳的魚槍,似乎它也意識到了危險,並沒有真正的呲開它的血盆大口。
最後還是田勇逮住一個機會,趁着巨鯊迎面游來的機會,狠狠一拳砸在了對方的鼻子上,嚇得那傢伙一甩尾巴飛也似地逃了開去。
凌浩已經開始焊第二個隔水艙了,巨鯊並沒有再出現,幾人懸着的心這才稍稍放下一些。他們雖然都端着魚槍,但誰也沒敢發射,一旦在海里見了血,怕是很快就會吸引更多的鯊魚過來。
然而,大多數時候事情都不會向着人期望的方向發展,一羣一米左右的雙髻鯊不知是從哪裡遊了過來,就像是包圍了獵物的狼羣一樣,同時出現在了凌浩他們四人的周圍。不過這些小一些的雙髻鯊和之前的那條不是同一品種,看上去目標也不是凌浩他們四人,而是緊緊貼着海底轉悠着,不時用尾巴拍打一些海牀,偶爾似是抓到了什麼,激起了海牀上的泥沙,搞得一團渾濁,也看不到它們到底在捕獵什麼動物。
“凌浩你繼續吧,這些小鯊魚不是衝我們來的,我和田勇幫你警戒就好了。”楊雪婷在通訊中說道。
凌浩全神貫注地焊接着,不過他的心裡卻是隱隱有着一絲不安,一羣次級捕食者團體覓食,那頂級掠食者還會遠嗎?怕是在周圍的黑暗中,巨大的“無溝雙髻鯊”依舊在到處遊弋着,不是一條,而是一羣。
不過擔心也是無用,無論如何,手頭的活兒依舊得不打折扣地完成,又過了將近兩個小時,兩個隔水艙全都焊接完畢,充氣管也安裝好了,“石頭蟹號”開始給“皮皮蝦號”充電,爲最後的破拆、營救工作做準備。
凌浩四人都回到了“石頭蟹號”上休息,現在倒計時還剩111小時17分30秒,海面上已經是深夜了。凌浩聯繫水面,尋問751號潛艇內部目前的情況。
鄭秀榮直接與凌浩通話道:“情況不是太樂觀,因爲長時間無法上浮換氣,潛艇內部的空氣質量糟糕到了極點,雖然製氧設備爲了省電沒有開啓,但艇內的‘過氧化鈉’和‘氯酸鈉’氧燭還足夠使用,只是二氧化碳超標產生的碳酸、人體呼出的硫化氫和甲基硫醇等氣體讓艇內的空氣臭不可聞,可飲用的淡水所剩無幾,關鍵是艇身不少地方已經開始滲水,艇員們現在已經泡在齊小腿深的海水裡了。潮溼、悶熱的環境讓許多人的皮膚開始潰爛,關節疼痛、潰瘍、惡臭的空氣再加上飲用水缺乏,已經讓不少艇員精神處在崩潰的邊緣,而且身體也是更加的虛弱,有三個之前受傷的魚雷兵已經犧牲了,現在艇內只剩下33人。”鄭秀榮在華夏留學過,普通話的水平基本上和華夏人無異。
凌浩卻是有些不耐煩了:“鄭女士,他們是一羣意志堅強的戰士,在如此絕境之下,艇內環境有多惡劣,作爲專業水下救援人員的我們是非常清楚的,他們到目前爲止還沒有人殺死自己或互相殘殺,已經算是很難得了。爲了能儘快地把他們救出來,我需要知道他們現在的加壓情況。”
鄭秀榮有些尷尬,她意識到自己剛纔答非所問了,連忙補充說道:“你們在海面上開始加壓不久,我就按你們的要求通知他們讓儘可能多的艇員進減壓艙加壓了,到目前爲止已經大約43個小時,是否加壓完畢我還需要和艇長確認一下。還有,這種老式潛艇的減壓艙很小,每個的定員是3人,他們想盡辦法也只能塞進去6個人,兩個減壓艙也就是12個人。”
凌浩長嘆一口氣,看來之前想的分兩批救人出來的美好預期也泡湯了,三批救援就需要他們四人將近一百個小時待在海底。倒不是凌浩覺得自己的時間比這些艇員的性命重要,主要是在深海中什麼危險的事情都可能出現,哪怕不小心碰壞了生活艙中哪一根細小的管線,都可能造成無法預料的嚴重後果,在這種深度,任何失誤都是非常要命的,每多待一個小時,就意味着多一層危險。
不過他也沒說什麼,事已至此也沒辦法,只能想盡辦法將事情圓滿做完,希望在這期間不要出現什麼意外情況吧。
過了片刻,鄭秀榮再次聯繫了凌浩,751潛艇的第一批加壓人員再有一個多小時就可以完成加壓,她已經和艇長約定好了,兩個小時後準時開始行動,凌浩這邊搞定魚雷管外蓋,完成隔水艙充氣後,以敲擊潛艇外殼三次爲號,艇內便會打開魚雷管向外送人,如果有什麼意外情況需要臨時停止,則是敲擊兩次潛艇外殼。
都已經安排妥當了,左鵬飛拿起一把水下切割器道:“接下來就是我的專業領域了,那外蓋兒可是與潛艇‘耐壓外殼’不同,厚度達到了15釐米,還是高強度的碳鋼,切割起來比較耗時,我得趕緊的了。”說完,穿上熱水服便出艙去了。
凌浩不放心他一個人去,給田勇使了個眼色,後者立刻套上頭盔,也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