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6點,忙碌了一夜的整個考古隊不但在洞穴中焊好了四條堅固的滑軌,還用工字鋼焊接了一架滿是輪子的滑車,用六道鋼纜連接着六個電動絞盤,足夠拖動沉重的“石頭蟹號”。
所有人不顧疲勞,將“石頭蟹號”固定在了滑車的卡扣上,因爲其他人還要在到達湖裡後摘脫卡扣卸下滑車,所以只有史思、竹昕、史蒂文森和娜塔莎進入到了“石頭蟹號”裡面。
兩輛卡車的保險槓上裹着舊輪胎,頂在滑車的邊緣上,引擎轟鳴,滑車沿着鋪設滿地的鋼板路慢慢被頂上了滑軌,隨着洞穴傾斜向下,六根鋼纜猛然繃緊,卡車退走,電動絞盤開始轉動,將“石頭蟹號”緩緩放了下去。
凌浩、田勇、雪婷、鵬飛四人穿着加厚防寒潛水服,腰上繫着滑索,掛在鋼纜上,沿着60度傾斜向下的洞壁,雙腳支撐滑降了下去。
一刻鐘後,“石頭蟹號”落入水中,史思啓動引擎,懸浮在水面。跟着下來的凌浩四人落在滑車的四個卡扣旁邊,同時摘鉤,滑車脫落,緩緩平落在湖底,等他們完成任務後還要再停在滑車上,重新裝上卡扣,被絞盤拉回地面。
凌浩四人進了“石頭蟹號”,史思便熟練地操作下潛,同時向且末古城方向駛去。
艙內開始緩慢加壓,氦氧取代氮氧,大家說話的聲音都開始變得尖細起來。除了史思在駕駛之外,其它人也沒有閒着,開始穿戴複雜的內循環熱水式潛水服。衆人都是老手,自然能夠自己搞定自己的裝備,只有凌浩在幫助竹昕調整着氣閥和水閥,他們的設備自然是比國際刑警訓練營的先進得多,竹昕操作起來有些生疏也很正常,好在設備工作原理是一樣的,很快就能夠熟悉起來。飽和深潛有危險,按理說凌浩不該帶竹昕這樣一個新手來出任務的,不過一來這是一座靜湖,沒有水流危險,二來水深不超過200米,深度也不算太深,把這裡當做又一次深潛訓練也未爲不可。凌浩愛水,醉心於蔚藍色的神秘和深邃,他從潛意識中便希望自己愛的人能夠體會到並和自己分享這種快樂,他已經不止一次幻想着能和竹昕一起在水中一同徜徉了。
“各位,目前水深194米,水溫12.3度,潛水燈下能見度在20米左右。我們已經到達古城南部的城門口外,爲了不傷害到古城,我會在離城牆15米處坐沉湖底,請大家測試一下無線電耳機,帶好隨身設備和防身武器,祝大家好運。”史思此刻就像是一位專業的機長一樣,輕鬆將“石頭蟹號”停在湖底,並對整個生活艙內進行廣播。
凌浩、竹昕、田勇、雪婷和鵬飛每人腰上掛了一支袖珍魚槍,最新緊湊“熱水式潛水服”不像過去老式熱水服那麼臃腫,非常貼身,行動也很自如,背後的壓縮氣瓶3個一組,外部採用“堡式”設計,將氣瓶嘴等容易鉤掛外物的部位都包裹在了內部,最大程度保障了氣瓶的貼身、堅固和安全。連同竹昕在內,大家都不是第一次一起行動了,默契感還是很好的,凌浩的右腿上依舊彆着他的“龍弧”彎刀,只是這回他左腿上也別了一件一尺左右長短的金屬兵器,看上去樣式有點像一件“金剛伏魔杵”的法器,不過卻沒有“伏魔杵”上那麼多的裝飾和花紋,而且底部也不是三棱的尖錐,而是攏在一起的三股叉,雖然形狀有些怪異,不過卻寒芒閃閃、銀光鋥亮。田勇他們也曾問過他這是什麼東西,凌浩卻是神秘地笑着,以“秘密武器”爲由,給搪塞過去了。
史蒂文森教授和娜塔莎博士也已經裝束停當,腰間同樣掛着袖珍魚槍,每人還拎着一個恆壓密封箱。
史蒂文森教授瞥了凌浩他們一眼問道:“我不得不提前問上一句,我們這是考古發掘,你們潛水小隊有這方面的經驗嗎?上千年的古物,如果因爲操作問題,一不小心給毀了,那可是無法挽回的損失。”
田勇等人立刻從攜行袋裡掏出了三角鋤、手鏟、刷子、探針、拐丁鑰匙等一應考古工具,凌浩則是笑道:“別說是上千年的古物了,就是更古老的我們都經手過。話說回來了,在這種地方進行考古發掘,工作是一方面,保命則是更重要的事情,剛纔的視頻你們也看到了,攻擊我們水下機器人的動物是什麼到現在我們還都不清楚,希望諸位一定要小心,工作的時候注意時刻觀察周圍環境,如果發現危險,一定要第一時間通知隊友,然後向生活艙方向撤退。”
還沒開始行動,凌浩和史蒂文森之間便有些火藥味兒了,也沒什麼過節,就是互相瞧不上,史蒂文森對凌浩的自以爲是和自信很不以爲然,而凌浩則是已經先入爲主地將史蒂文森當成心懷叵測的國際文物販子,和數百年來打着探險家或學者旗號來到這片古老土地,將無數歷史文化遺產和無價之寶帶走,陳列到西方博物館裡的那些傢伙沒有任何區別。
娜塔莎中間一通和稀泥,纔沒有讓兩人的言語諷刺變成一場口角。
“不要浪費時間了吧。”竹昕看了看潛水手錶道:“已經10點鐘了,我們早完成工作早上去,你們別忘了,我們接下來在‘石頭蟹號’裡減壓就需要十幾天,大家不會是打算在沙漠裡過年吧?”說完,她還悄悄在凌浩胳膊上掐了一把。着急啊,竹昕雖然破了大案,上面給她放大假,但也不至於想休多久就休多久,三個月也就頂天了。跟凌浩已經在意大利膩了一個多月,這回來塔克拉瑪干,估計又得一個月,總得留幾天回去陪陪父母吧,不然爹媽還不得覺得這個女兒白養了?
凌浩也見好就收,敲打一下罷了,犯不着無憑無據地就跟對方撕破臉。不過有一點他能夠確定,這兩個外國人絕對不是考古學家這麼簡單。一個不是常年在考古工地上挖土,就是在學校裡教書的學者,說什麼對深海考古很熟悉,有很多飽和潛水經驗?凌浩信他個鬼哦!人類的生活遺蹟有多大機率會跑到深海去?即便有,又有多少被發現了的?然後又有絕對必要讓一羣人冒生命危險去進行考古發掘的?從概率上講,凌浩根本就不相信專職的考古學家會精通飽和潛水。
7個人出了艙,向且末古城遺蹟游去,到城門口的短短15米距離,地面上到處都是覓食的“犀牛蝦”,如同是蟻羣一般密密麻麻的,讓人直起雞皮疙瘩。
史思在艙裡可沒有閒着,她通過每個人面罩上的攝像頭將這些“犀牛蝦”拍照,用電腦比對查看着資料,眼看着衆人都要進入城門洞了,纔有些擔心地說道:“各位,我覺得有些不太正常。從生物學的常理上講,如此數量龐大的單一動物種羣,集體狂歡一般地進行覓食活動肯定不是常態,就算是食物再豐富,也架不住它們這樣沒完沒了的吃啊。那種蚯蚓似的蟲子我查過了,應該是‘刺沙蠶’的一種,沙蠶大多是海水品種,但也有極少數亞種是生活在淡水中的,比如說‘日本刺沙蠶’,我國境內還從未發現過淡水亞種,或許是一個新發現的亞種也說不定,如果方便的話你們可以裝一瓶子回來找有關專家研究一下。呃……跑題了,言歸正傳,沙蠶不是食物鏈的底層,它們是肉食動物,目前的資料來看它們是吃活食的,即便是這裡的品種食腐,那也意味着得有龐大的動物性食物來源,可眼下我們根本就沒看到。按道理來說,水底沒有如濃霧一般密集的浮游生物,就不可能會有這麼多的沙蠶,更不可能會有這麼多的‘犀牛蝦’。所以,我猜測,咱們下水的日子或許有些特殊,正好是人家每月甚至是每年一度‘聚餐’的日子,還有,這條食物鏈目前還有至少一到兩個環節沒有出現在我們面前。”
凌浩被她說迷糊了,有些不太耐煩地問道:“咱又不是生物學家,這些內容我們聽不懂啊,你到底想說什麼?”
史思急了:“笨!還沒聽懂嗎?食物鏈是平衡的,無數的底層生物存在,就必然意味着還會有頂級掠食者的存在,不然這些小動物就會氾濫,這湖水還清澈得了嗎?我想起了以前看過的一部電影,在一個無人星球上,因爲天體運行原因,30年是黑夜,30年是白天,循環往復。有一種極其兇猛的夜行動物稱霸着漫長的黑夜,能夠幾乎殘殺掉所有30年白晝孕育出來的近乎氾濫的晝行動物。我在想,咱們別是正好趕在‘晝夜交替’的時候下了水吧?”
史思的話着實有些嚇人,大家都停了下來,在城門洞裡躊躇了起來。
史蒂文森教授不屑地一笑:“不要危言聳聽,科學是嚴肅的事情,憑藉一個外行小姑娘在網上搜集一些似是而非的信息,加上科幻電影裡的杜撰,竟然就拿來在科考行動中作爲判斷依據,實在是太兒戲了。如果害怕,大可以回生活艙等着去,不用拿什麼外星生物來說事。”
史思差點兒被氣炸了,立即叫道:“這老頭子真是男人嗎?怎麼跟個更年期潑婦似的?姑奶奶研究過的怪事比他滿肚子的傲慢還多,一會兒讓他自己去作死,都別攔着他,有本事到時候別讓姑奶奶去救你!”
這下都尷尬了,娜塔莎尬笑道:“小姑娘還挺厲害的,怎麼辦,要不我們回生活艙再等等看?”
“等什麼等?”史蒂文森也火了:“這麼多人員和機械耗在沙漠裡,一天要多少錢知道嗎?你們愛去不去!”說完這傢伙竟然氣鼓鼓地一個人朝城裡去了。娜塔莎尷尬一笑,只好跟着游去。
凌浩沉吟了一下將通訊器換成己方几人的私密頻道說道:“思思的擔心不是空穴來風,事實上攻擊‘清蒸石斑’號的那東西一直讓我有些不安。可是史蒂文森說得也不無道理,目前我們沒有遇到危險,光憑臆測就停止行動也說不過去。大家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警惕着行動吧,一會兒我們五個不要分開,也不要離他們兩個太遠,田勇和雪婷負責警戒,我們三個負責發掘工作,畢竟是一個團隊的,也看顧着他們兩個一下吧,出了事我們也不好交代。”安排完畢,他便揮了揮手,帶着己方的四個人也進了古城。
城內和城外情況差不多,依舊是滿地的盛宴狂歡場景,不過更熱鬧的是加入了不少的“斑鱧”,小的還不到1尺長,大的都快到1米了,正瘋狂地攻擊吞吃着“犀牛蝦”。或許是因爲食物太充足的緣故,再加上這些都白化得差不多了的“斑鱧”從來都沒有見過人,所以壓根兒對凌浩他們選擇熟視無睹。
衆人見己方的出現並沒有引起混亂,樂不得地找地方開始了發掘工作。他們所在的南城是富人區,房屋結構比較穩固,大多還沒有坍塌,見史蒂文森和娜塔莎進了一棟宅子,凌浩便帶人進了隔壁的一棟,田勇和雪婷拎着魚槍如同是哨兵一樣上了房頂,爲兩邊的人望風。
這座城市應該是毀於戰火,一進屋凌浩便做出瞭如是判斷,室內一片狼藉,就跟被搶劫過一般,地上還有鏽蝕得沒剩多少的彎刀殘骸,想必當初這裡還會有不少屍體,在水中千年時間,早就泡得連痕跡都不剩了。戰爭自然伴隨着洗劫,但凡值錢的好東西一件也沒剩下,很多大件帶不走的也都被破壞損毀了,只找到些瓶瓶罐罐的生活用品和一些當時士兵們看不上的東西,比方說女人的梳妝鏡、胭脂盒,書房裡的硯臺、竹簡、木片和刻字泥板,還有一些原始宗教的殘破神像。南城這邊洗劫得如此嚴重,或許北城那邊被當做是貧民窟,並沒人去那邊大肆搜刮,才使得“清蒸石斑”號在北城廢墟中還能發現一些殘存的金銀器皿。
不管如何,南城找到的這些東西,尤其是竹簡、木片和泥板,以及殘破神像,都對研究且末歷史有着極高的學術價值,凌浩他們小心翼翼地將這些東西裝箱,一次次地運回“石頭蟹號”,同時也順便更換呼吸用的氣瓶,很快地,半座南城都快被他們翻過一遍了。
突然,正趴在地上用鏟子扒拉一個陶罐的凌浩猛地跳了起來,手腳並用地向屋外游去,竹昕和左鵬飛莫名其妙,只好也跟了出去,正好碰見從房頂上落下來的田勇。
“我去,你們快來看,那些黑魚,不是,那些斑鱧都瘋了,真多啊!”田勇有些語無倫次,衆人也都上了房頂,就連隔壁聽到田勇叫喊的史蒂文森二人也都出來了。
只見無數大大小小的斑鱧如同是浪潮一般朝古城中間涌去,狀若瘋狂,有的甚至不小心一頭撞在建築物上,當場頭破血流落在地上,被成羣的“犀牛蝦”捲住,頃刻間吃得連骨頭都不剩。
在古城中心王宮的上方,數以十萬甚至是百萬計的斑鱧聚在一起,頭尾相連,盤旋遊弋,形成了一個直徑和高度都達到數十米的巨大“魚龍捲”,蔚爲壯觀,看得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雪婷臉色煞白,緊張地朝四周看了一圈兒,然後對凌浩道:“老大,這下咱們有麻煩了,怕是真的被思思那丫頭說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