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羣悄然寂靜下來，林泉的身子往那邊更傾斜了一些，生怕錯過什麼。
沒多久，就有個刻意壓低的女聲，氣急敗壞地說：“你給我住嘴，這種掉腦袋的話你也敢說！若是被別人聽去，我們也會被罰！”
有人跟着附和：“沒錯！這種有辱黎大人和皇后娘娘清白的話，咱們幾個情如姐妹，可以幫你瞞下來，但你要是到外面胡言亂語，當心性命不保！”
“是啊，你說你心眼也直，在其他人面前，萬萬別衝動。”
一羣人七嘴八舌一陣，最先提起這事的女人也開口了，比起她們的緊張，她的聲音還微微放高了些，解釋起來，卻像是爲自己的心虛找藉口一樣：“你們可別隨便污衊我，我說的是實話，不少大臣，還有宮人都是能作證的。怎麼到你們口中，就變成我在毀他們兩個的清譽了？這鍋我可不背。”
她悠悠嘆氣，繼續道：“我只是挺佩服皇后娘娘的，皇上不在，她將偌大的一個王朝都撐起來了。不過吧，我說句實話，就算是處理國事，孤男寡女的，是不是也不太好啊？”
其他人都沉默了，顯然在某種方面，承認了這女人的話。
這人後來還是壓低了聲音：“現在黎大人一手遮天，攝政王和皇上，也只有一步之遙，我說這些話，是提醒大家，回去告訴你們家老爺，可別等事情真的發生了，害了一家人的性命。”
其他人的面色也凝重起來，她們顯然把這一番話給聽進去了。
還有人嘟囔了一句：“這麼一說，我更羨慕丞相夫人了。”
隱晦地表示，林泉有可能會成爲皇后，只看黎大人怎樣抉擇了。
古往今來，死在親近人手上的高位者，不計其數。既然元錦玉那樣相信黎成，不惜毀了清明也要讓他當這個攝政王，那黎成想對元錦玉下手，也會很容易。
而且她們還不知道林泉偷偷盯着，但就算是知道了，她們也不怕。
一沒叛國，二沒詆譭，她們還覺得自己腰板溜直了。
最關鍵的是，能給林泉提個醒。若是你能害了那元錦玉，下一任的皇后可就是你了啊。
林泉臉色鐵青，忍了又忍，沒有從暗處走出去。
等到那幾個女人匆忙離開，又等了一會兒，元太妃和孫梓珊纔回來。
最先注意到林泉臉色不好的孫梓珊，她擔憂地問：“是不是等久了？還是生病了，怎的臉色這麼差？”
林泉也意識到她有點失態，但她本來就不是太擅長隱藏自己情緒的人。
凝望孫梓珊，她張了張口，最終還是道：“我確實有點不舒服，今天就先離開了。”
孫梓珊也不強留：“一個人可以麼？用不用派我的丫鬟跟在你身邊？”
“不用，我帶了丫鬟和車伕來。”林泉聲音中透着重重的疲憊，在元太妃看來，她就是在強顏歡笑，“勞煩你幫我同王小姐說一聲。”
“放心，會幫你帶到的。”孫梓珊想了想，還是握住了她的手，“你若是有什麼煩心事，一定要記得同我說，咱們姐妹一起想辦法解決。”
這一路顛沛流離，她和林泉的感情，已經比和本家的一些堂姐妹都要好了。
林泉滿眼感動地看了孫梓珊一眼，重重點頭。
隨即她就離開了，因爲神情恍惚，都沒有和元太妃告退。
元太妃也不介意，她的目的達到了，心情特別好。
剛剛說是肚子疼，想要去淨房，不過是把孫梓珊支走的一個手段罷了，她早在接到消息的時候，就散步了出去。
不過她散步得很隱蔽，而且通過百姓之口，也沒有半分詆譭元錦玉和黎成之意，可是一傳十十傳百的，最後會變成什麼味道，就未必了。
最初大家會敬佩元錦玉黎成爲南疆朝廷的貢獻，到後來她們就會想，元錦玉是不是趁慕澤不在，同黎成有點什麼，不然爲什麼對黎成那麼好？
有些悲觀的百姓，已經認爲皇上的腦袋已經綠油油一層了。
元太妃沒有刻意去糾正這些話，她早就把自己摘的乾乾淨淨，局勢越亂她越覺得好。
林泉成親才三個月，就說她剛進宮陪伴皇上的時候，前三個月，兩個人還挺柔情蜜意的呢。
這林泉和黎成，應該也差不到哪裡去。現在被林泉知道，丈夫一邊在家中哄着自己，一邊可能還和當朝皇后娘娘有一腿，她不傷心難過就怪了。
嫉妒之情會將一個女人徹底改變，沒人比元太妃更清楚這一點。
她隨着孫梓珊回府的時候只想一件事，林泉啊，你可要爭點氣，別和黎成鬧起來，被他管制着，你就一點餘力都用不出來了。
一定要沉住氣，趁着黎成對你放低戒心的時候，進宮把元錦玉害了。
如今元錦玉身邊防守森嚴，能去後宮見她的，整個南疆城加起來都沒有十個人，你是其中一個，這樣好的機會，一定要利用啊。
孫梓珊發現元太妃心情很好，在馬車上不由問道：“母妃，您今日很開心？”
元太妃猛地回神，也意識到，她幸災樂禍的情緒好像是表現得太明顯了。
能不開心麼？一想到林泉會被權勢矇蔽雙眼，把元錦玉殺死，元太妃都坐不住了。
不過這些話，她是不能和孫梓珊說的，只回答：“是啊，今日爲將士們祈福，還捐了那麼多錢，我着實開心。”
孫梓珊沒接話，只是心中的猶疑更重了。
若是出征的是慕林，她這麼高興還情有可原，但就如同慕林說的那樣，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元太妃大概整日都在祈禱，慕澤死在戰場上吧，還能因爲這件事高興？
看來等晚上見到慕林，得好好和他商量一番。
元太妃閉目養神，也不再和孫梓珊說話了，生怕她會忍不住和孫梓珊炫耀。
她已經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得意地想着，等元錦玉一死，黎成被罰，朝中大亂，我就扶持慕林當這個皇上。
到時候，梓珊你可就是皇后了，不要太感激我啊。
慕林今日回來的還挺早的，孫梓珊和他單獨用的晚膳，之後將元太妃今日的異常和慕林說了。
慕林微微皺眉，問道：“是不是因爲在府中被關了太久，忽然出去放風，才這麼開心的？”
自從元太妃上次被罰，慕林和孫梓珊都把她看得死死的，元太妃這次散播消息，着實策劃了很長時間，用的是她埋在宮中的最後一根釘子。
所以慕林和孫梓珊沒察覺到異樣，也是正常的。
畢竟連慕林都和孫梓珊提過幾次，元錦玉和黎成共同處理政事。
元太妃只是傳播的時候，用了不同的語氣，所以才讓人浮想聯翩。
孫梓珊左想右想，也如實和慕林說：“母妃在府中應該沒做過什麼出格的事情，那看來，真的是因爲放風吧。”
比起慕林，黎成今日回去的就晚了。
現在他太忙，每天和林泉說話見面的時間都很短，但一有機會，他就會叮囑林泉，好好吃飯休息，別一直等他。
深夜到家的時候，他發現臥房的燈還在亮着，心裡有點酸澀。
這姑娘，又不聽他的話了。
推門進入，帶着夜晚清涼的微風，黎成一身官服，身材挺拔。
林泉坐在前廳，面前的桌子上，擺着冷掉的飯菜。
聽到聲響，她將頭擡起來，因爲琢磨了一晚上，她的眼中佈滿了紅血絲。
黎成的心咯噔一聲，馬上走上前問：“小泉，你這是怎麼了？生病了？”
說話的時候，還是伸手摸了摸林泉的頭，還好，不熱。
因爲他年紀比她大了很多，所以平常就容易嘮叨些，像是林泉長輩似的，柔聲同她說：“你看看你，又不聽我的話，飯菜都冷掉了，你也沒吃吧？肚子餓不餓？”
林泉木然地搖了搖頭，小手死死地攥着，黎成碰她的時候，能感覺到她身子的僵硬。
男人又是寵溺又是無奈地嘆氣：“罷了，我讓廚房的人，先把飯菜熱熱。”
“等下再熱，”林泉直愣愣地擡頭，看向黎成，“老爺，我有話要同你說。”
黎成想着家中應該也沒什麼大事，有點狐疑地坐在了林泉的身邊，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嗯，你說吧，我聽着。”
林泉咬了咬牙，冷聲道：“我今天聽人說，你在御書房，都是和皇后娘娘單獨相處的？”
黎成一聽這話，就感覺味道不對。尋常男子，可能會反問一句，你懷疑我？
但是他是個成熟的男人，知道這樣問，往往會讓矛盾激化。
當務之急，是需要將林泉安撫下來。於是黎成大大方方地承認了：“我們是有單獨相處的機會，但是不多，娘娘遇刺後，身邊很多宮人、侍衛還有暗衛保護。”
他看向林泉，不用刻意去勾勒，眼神已經足夠認真：“小泉，我心中只有你一個人，對皇后娘娘絕對沒有非分之想，若是我有半句假話，我就天打……”
林泉瞪大眼睛，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身體就比思想更快，猛地捂住了黎成的嘴：“老爺！您說什麼呢！”
她都着急死了，轉過頭，呸呸呸三下，還嘟嘟囔囔：“童言無忌，童言無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