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士兵輕手輕腳地，將石頭放進了安置慕林的營帳中。幾個軍醫則是利落地跟着風葉白離開了。
慕林醒來的時候，石頭還在沉睡，他慢慢地坐起來，身上多處傳來痛感，讓他倒吸了一口冷氣。
伸手探了一下石頭的鼻息，雖然淺，但是一下下地，很安穩。慕林心中狂喜起來，也知道是風葉白救了石頭，所以對他更加感激。
對了，戰局如何了？他們功成身退了，慕澤取得了最後的勝利沒有？
慕林走出營帳，還能看到遠處燃燒後的山火，正在緩緩地往天空飄散着青煙。
士兵們幾乎都被撤回來了，正靠在營帳外面休息，有軍士不斷走來走去，統計着什麼。
慕林的心砰砰狂跳着，聲音一陣發緊，問身邊的傷兵：“這場戰爭，已經結束了麼？”
傷兵痛得不斷呻|吟，說話的時候，還齜牙咧嘴的，但是慕林瞬間就感覺到了他的喜悅：“結束了！嘶……真他娘|的痛！咱們寧帝出手，打敗了慕闕！如今慕闕元氣大傷，已經掀不起什麼風浪來了！”
這場戰爭，算是徹底奠定了整個戰局的形勢。或許慕闕還會負隅頑抗，但在寧帝的手中，一定沒法改變什麼了。
慕林緊緊地握着手：“真是太好了！”
身邊的士兵崇拜地看着慕林：“十五殿下，您在戰場上的英姿，看了真是讓人眼眶陣陣發熱！這次多虧了您，重挫了慕闕的銳氣，不然這場仗的結果，還真是不可知！”
慕林知道他這次有功勞，但是絕對沒有這士兵說的這樣大，自己只是讓戰局結束得更快罷了，如果只有慕澤一個人，他也不會輸。
想到慕澤，慕林凝神道：“我去見一下皇上。”
雖然已經在打掃戰場，慕澤也幾天沒閤眼了，但是他還不能休息，因爲還有其他的部署沒有下達。
宋葉此刻在他的營帳中，幾次看着慕澤，都欲言又止。
慕澤注意到，淡淡地說：“你有什麼想問的，就問吧。”
宋葉已經被慕澤震撼過太多次，所以這次都麻木了，想問的問題太多，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從何處問起纔好。
他只能先挑自己最關心的：“皇上，之前臣提議，放慢步伐的時候，您不是說不用麼？”
慕澤放下手中的地圖，坐着看向宋葉：“朕是急切地想要打贏這場仗，但也帶了腦子，慕闕都被咱們窮追猛打那麼久了，朕非常清楚他心中在想什麼。之前那樣同你說，也是希望全軍將士配合朕罷了。”
宋葉錯愕地張開嘴，之後不由得笑出聲來：“那屬下真是魯班門前弄大斧了。”
他該意識到的，殿下爲何被稱爲修羅戰神？曾經那些仗，又不是白打的。
虧他還擔心，殿下會被慕闕迷惑了，折損了將士，簡直多餘啊！
“那您又是怎樣和十五殿下掉包的呢？說實話，屬下都沒發現！”
“十五其實已經來到這裡有段時日了，只是一直藏在暗處，沒有被任何人發現而已。朕之所以會提前知道，是因爲錦玉給朕寫了信。朕預測過，這次慕闕應該會有大動作，所以給慕林派了命令。”
宋葉笑得暢快，跟着殿下打仗，真是前所未有的有成就感，試問古往今來的將士，誰能碰到像是他這樣厲害的主將？
“戰報傳來，說是那慕闕見您被換成了慕林的時候，目瞪口呆，真是好笑。也是皇上您一隻衝在最前面，給了他們不可磨滅的印象，他們哪能想到，皇上您預測到了他們的伏擊，還回到了隊伍的最後面呢。”
這麼說吧，慕闕想要殺掉慕澤，就要將這幾十萬的大軍先殺了。
可是他沒有那麼多的兵力和糧餉，行軍謀略，也不如慕澤，所以這是根本就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慕澤正和宋葉談亂，士兵來報，慕林求見。
“讓他進來。”慕澤淡淡地說。
慕林身上帶着不少傷，來之前可以整理過一番，顯得不是那樣狼狽。
掀開營簾進來後，他單膝跪地，給慕澤行禮：“參見皇上。”
慕澤清幽的目光，落在慕林的身上，充滿了審視。
慕林一動不動，但是脊背已經僵硬了。皇兄不是個多仁慈的皇上，元氏動了他最心愛的女人，自己可能不會有活路了吧。
不過他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就算是慕澤真的不原諒他，他也無愧無悔。
是他自己沒抓住機會，怪不得其他任何人。
“慕林，這次你立了功。”慕澤冷冷地說，聲音不帶任何的誇獎。
慕林將頭埋得更低：“都是皇兄的擡愛。”
“不，朕這次沒有幫你。”
慕澤的話，讓慕林想起了隨軍到西海征戰的時候，慕澤讓了多少軍功給自己。
當時朝中對他讚譽不斷，也讓元氏膨脹起來，她估計就是那個時候，下定決心讓自己當這個皇上的。
後來他和元氏申明過，那些功勞原本都該是慕澤的，但是她卻不信。
現在靠着自己的本事掙軍功，搭了無數條性命過去，慕林才深刻地明白，當初慕澤是對自己寄予了怎樣的厚待。
而他，竟然又一次傷了元錦玉的心，慕林更羞愧了。
“但你雖然立功了，卻不能就此抵消你之前犯的錯，朕還要再罰你，你可認？”
慕澤說過，宋葉就想幫慕林說話。
說到底，那是元氏犯錯，也不能讓慕林一個人承擔了啊。
慕澤淡淡地瞥了宋葉一眼，他登時噤聲了。
慕林這次雙膝跪在地上，給慕澤叩首：“但憑的皇上處置。”
說完後，他微微擡頭，深深地看着慕澤，叫了他一聲：“九皇兄，臣弟母妃犯的錯，臣弟願意用這條命去換您的原諒。”
一聲九皇兄，叫得慕澤有些恍惚。他想到了幾年前，慕林還是個孩子的時候，見到自己，會那樣崇拜地跟在自己身後的模樣。
一轉眼，他已經是獨當一面的將領了，有擔當，有氣魄。
慕澤在心中嘆氣，唸叨着元錦玉的名字：錦玉，你就知道我對慕林會心軟，所以纔會將他派到自己身邊的吧。
在慕澤看來，元錦玉肯定是最重要的，慕林敢傷了他，萬死不足以謝罪。
元錦玉就給了慕林這個機會，讓他死一萬遍，九哥你也就不忍心罰他了吧？
不得不說，元錦玉這一招，真是讓慕澤又窩心，又無奈。
世上最瞭解他的，真的只有錦玉一個啊。
“朕要你用這條命，去換取更大的價值。”慕澤緩緩地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看着慕林，身爲帝王的威壓，讓慕林心甘情願地臣服。
“臣弟明白。”慕林沉吟片刻，“如今臣弟就是寧軍開路的鋼刀，臣弟傷勢無礙，等寧軍整頓好軍隊，臣弟就帶着剩下的親兵離開。”
從此，他是遊走在黑暗中的殺手，出其不意，攻其不備。
雖然有些遺憾，不能光明正大地跟在慕澤的身邊，但他明白，一場戰事，總要有人，充當他這樣的角色。
哪怕最後也不會被天下人肯定和銘記，哪怕很大的可能會丟了性命，他也絕對不後悔。
所謂置之死地而後生，皇后給了他這樣的機會，他一定要緊緊抓住。
慕澤讓慕林從地上站起來，然後遞給了他一個小香包：“聽說這是十五皇妃親手爲你做的，給你，當做你這次立功的獎賞吧。”
慕林一愣，看向那個小香包，眼神滿是柔和。
他不由得開口問道：“皇上，梓珊在平南城還好嗎？您手中怎麼會有她做的小香包？她不會已經知道我在這裡了吧？”
“她以爲，你現在還在天牢中關着，小香包是她送去東西中的一樣。你若是再立功，我可以讓她給你寫一封信。”
宋葉在一旁聽着，心裡很是酸澀，聽說當時慕闕要買慕林的命，一萬金呢。
而慕澤只靠一個小香包，就將慕林打發了，旁人要是知道，肯定會爲慕林鳴不平。
但是慕林卻出奇地知足，這一個香包，比一萬金還要珍貴多了。
小心翼翼地從桌子上拿過，慕林忍住沒在慕澤面前，做更多的舉動。
“皇兄，謝謝你，真的謝謝。”
慕澤點點頭：“回去休息吧。”
慕林需要養精蓄銳，只是他回去後，半點睏意都沒有。
他只是將香包捧在手中，寶貝似的看了又看，嗅了又嗅。
他也是懂一點藥草的，聞得出來，這小香包的功效，應該是驅蚊和安眠。
平南城中這會兒已經很炎熱了，蚊蟲也多，他那天牢又溼又潮，最容易滋生這東西了，孫梓珊肯定是考慮到這一點，纔給自己做的吧。
那小香包上，還被孫梓珊繡上了一顆小蒼松，慕林伸手撫摸，眼中滿是愛意。
青松筆挺，梓珊，你是在告訴我，不管遇到什麼情況，都不要放棄麼。
總有一天，我們會取得皇兄皇嫂的原諒，然後我帶着軍功，風風光光地回府見你。
把小香包貼身放着，因爲藏在鎧甲中，也沒人能注意到那裡藏了東西。
慕林的心，也因爲小香包，而漸漸平和了下來，前路哪怕荊棘遍野，有她陪着，他也無所畏懼。
石頭醒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慕澤一臉柔和，望着營帳外的場景。
他張了張口，沒想到自己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