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芝芝回到家時,正好晚上十點左右,風兒正在客廳內做着功課,丫鬟們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大廳內安靜極了,她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
這個家便開始變得如此的安靜又空蕩,彷彿沒有任何生機一般,明明上上下下,這麼多丫鬟,樓上樓下走動,可這間屋子,卻像是被密封在這座山頂,發出的任何聲音,只是爲了證明它的冷清陰鬱沉悶,那些聲音怎麼也變成不了熱鬧。
王芝芝甚至覺得,這座宅子在她心目中成了一座鬼宅,每一個人均是面無表情的站在那,連說話聲都沒有了起伏。
她來到了風兒身邊,檢查着風兒的作業。
風兒今年已經七歲了,圓圓的臉看上去可愛極了,不過這張臉上卻掛着與他年紀極爲不符合的悲傷。
天啊,王芝芝不知道爲何這麼小的孩子,會有這樣的表情,她當即放下他的課本,輕聲問:“怎麼了?可又是哪個丫鬟讓我們家風兒不高興了?”
風兒委屈的搖頭,他指了指樓上,樓上的書房說:“爹爹又不理會風兒。”
王芝芝不記得這是第幾次收到風兒這樣的控訴了,可是每一回,都在以太忙爲理由,而安風兒,可這一次話到嘴邊,她卻安慰不下去,因爲這個理由,已經到了連她自己都不相信的地步,何況是孩子。
王芝芝依舊摸着風兒的腦袋笑着說:“風兒已經長大了,不能再纏着爹爹了,應該好好做功課纔是。”
風兒卻反駁說:“我今年才七歲,別人需要爹爹,我自然也需要,他們說爹爹不喜歡風兒,還說也不喜歡娘,所以才,所以才……”
風兒見母親嘴角的笑冷卻了下去,他才意識到自己似乎是說錯話了,音調瞬間低了下來,睜着眼有些害怕的瞧着王芝芝。
王芝芝自然清楚這些話是誰說的,左右不過是家裡這些下人亂嚼舌根,她並未生氣,很快,她又對風兒說:“比起讓別人喜歡自己,我們更應該喜歡自己。”
風兒似懂非懂的望着她,王芝芝再次拍了拍風兒的腦袋說:“好了,別多問了,你腦袋現在就像是藏着十萬個爲什麼,功課做完了嗎?”
風兒立馬搖了搖頭,王芝芝便招來了丫鬟守着風兒,讓他將作業全都做完,接着,她便起身朝着樓上走去。
剛走到書房時,正好有個丫鬟端着碗從臥室內出來,一瞧見王芝芝,便當即行了一禮,喚了聲:“夫人。”
王芝芝目光落在丫鬟手上的藥碗之上,便問:“先生今天身子怎樣?”
那丫鬟說:“不是很好,先生早早休息了。”
丫鬟的話剛落音,虞助理從裡頭走了出來,見王芝芝站在丫鬟說話,便也走了過來,喚了聲夫人,虞助理身後是一併從房間內出來的韓醫生。
王芝芝立馬迎了過去,詢問韓醫生穆鏡遲的情況。
韓醫生卻是猶豫了幾秒,低聲對王芝芝說:“不是很理想,還是需要靜養。”
這話讓王芝芝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韓醫生嘆了一口氣,也不再多言,便提着藥箱從書房內別過王芝芝走了出去。
王芝芝剛想進去探視情況,誰知道虞助理卻伸手攔在了她面前說:“夫人,時候不早了,您也去休息吧。”
王芝芝不清楚這是第幾次她被攔下了,彷彿她是洪水猛獸一般。
可就算如此,她也依舊保持着良好的態度對虞助理說:“那便麻煩虞助理了。”
虞澤對王芝芝說:“這是我們應該做的。”
王芝芝再次看了臥室房門一眼,沒有再停留,微微一笑,便轉身朝着書房外頭走去。
虞助理站在那看了她良久,這才轉身進入書房。
王芝芝回到房間後,她望着一室的冰冷,和鏡子內的自己。
她望着鏡子內那張日益刻薄的臉,手順着面容的輪廓一點一點往下時,她終於沒有忍受得住自己的情緒,發狠似的將化妝櫃上的東西,猛然往地下一掃。
那些東西摔在地下,猶如此時她的心,摔得七零八落,她花費好大的力氣,在那平息着自己的情緒,一旁的丫鬟根本不敢說一句話。
整間屋子鴉雀無聲,王芝芝的頭髮狼狽的散落在肩頸上,她望着鏡子內的自己,哭笑不得。
到第二天時,霍夫人發來邀請,說是約她過去坐坐,王芝芝正好閒來無事,便應約了。
等到達霍府時,正好是十點,霍夫人正在那逗弄着自己的女兒,見王芝芝來了,便趕忙從椅子上起了身,朝着她走來笑着問:“鏡遲的身子怎麼樣?”
王芝芝同樣笑着對霍夫人說:“還是老樣子,不是太好,但也不是太差。”
霍夫人握住王芝芝的手說:“能夠保持老樣子,那纔是最好的。”
她拉着王芝芝在椅子上坐下,兩人坐下後,霍夫人便又說:“怎的?不開心?”
王芝芝以爲自己臉上情緒藏的很好,沒想到還是被霍夫人看出來了,她也不打算掩飾,只是淡笑着說:“沒有不開心的,每天不都這樣嗎?”
霍夫人自然清楚王芝芝的心結所在,她說:“鏡遲本就是這樣一個人,你以爲你離他很近的時候,有時候你又發現,你離他很遠,當你離他很遠的時候,你又會發現,你只會離他更遠不會更近,他跟長凡這麼多年朋友,你也是清楚的,對長凡也是這樣一副樣子,不會表現得太熱絡的。”
對於霍夫人的話,王芝芝像是再聽,又像是沒有聽,她說:“你說當年我是不是不該嫁給他,若是沒有嫁給他,是不是一切也會有所不同。”
霍夫人立馬伸出手捂住王芝芝脣,她說:“千萬別說這樣的話,沒有什麼該與不該的。”
王芝芝笑着將霍夫人的手從脣上拿了下來說:“其實我已經有大半個月沒見到他了,他身邊的人防我防得跟洪水猛獸一般。”
王芝芝嘴角勾起一絲笑說:“也許當年我就不應該摻和在那件事情裡頭,誰不知道那件事情任何人碰不得,可那時候我天真,以爲她走了,自己便永遠的得到了他,現在才發現,從那一天起,我便失去了他。”
霍夫人擰眉說:“雖然那件事情有好幾年了,可我還是不得不說你,你什麼事情不摻和偏要摻和那件事情。”
霍夫人長長嘆了一口氣,臉上滿是無奈。
她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又說:“聽說她又結了婚,跟個日本人,前段時間長凡身邊一個外交官見過她一面,在那邊的領事館和她的丈夫,有了個女兒,這件事情,長凡跟我說,我都沒敢讓他告訴鏡遲,不過,想來應該也是瞞不住的。”
霍夫人說完,便端起了桌上的茶水拂了拂,飲了一口,她又說:“聽說過的並不怎麼樣,丈夫是一名戰地記者,在報社工作,工資並不高,連養家餬口都成問題呢,她在那邊領事館做翻譯。”
王芝芝同樣也端起桌上的茶水,目光落在那小巧精緻的被茶杯上,她手撫摸着茶杯說:“人沒回過國內?”
霍夫人說:“哪裡回國,她只接日本領事館的翻譯工作,從不飛國內的。”
霍夫人嘆了一口氣說:“她倒是也算是有骨氣,放着大好的日子不過,非要去那頭受這樣的罪,日子過成這樣,偏也不吭一聲。”
霍夫人見王芝芝不說話,便又叮囑說:“這些話你千萬別跟鏡遲說,我們聽聽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