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他繼續動作輕柔的替我手指上着藥。
我後來實在扛不住,便迷迷糊糊睡了過去,他們是什麼時候離開的,我也不是很清楚。
之後自然是繼續學女紅,確實如王淑儀所說,剛開始確實有些磕磕碰碰,到第二天第三天便好很多,我反而覺得好玩,就跟畫畫一樣,可以繡出心內所想的東西。
繡娘教我繡帕子,我想着穆鏡遲的手絹似乎用了很多年,便給他裁了一方帕子,他一直喜歡竹子的高雅,儘管那圖案對於我來說,還有些難度,不過費時許久,倒是繡出了樣子。
我一直在房間學到下午,連午飯都是傭人端上來用的,差不多三點左右,我覺得有些餓,周媽沒在身邊,便下樓去廚房覓食,剛走到廚房門口,便有個傭人從裡頭走出來,沒有看我,也沒有我打招呼。
我喚住她,她立馬一停,看向我。
我看向她手上端着的東西問:“你拿着的是什麼?”
她說:“是粥。”
我說:“正好我有些餓了,給我吧。”
我剛要從那傭人手上拿,沒想到那傭人連連退了好幾步說:“小姐,這是先生的。”
我不解的問:“怎麼了?你再給他盛一碗便是。”
我剛又要去拿,可誰知道,那傭人的手越來越抖,越來越抖,幾乎要把那碗粥從碗內給抖出來。
我看了那傭人一眼,便直接把那粥從她手上一把奪過來,剛想用勺子嘗,傭人忽然抓住我,低聲說:“小姐,不可。”
我瞧向她,她咬緊脣,朝我搖頭。
我巡視了周圍,發現一個人也沒有,又看一眼那傭人,很面生。
她沒有再管我,把粥重新從我手上奪過來,然後朝我行了一禮。
我站在那兒看着她離去的背影好一會兒,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莫名覺得腿有點軟。
我走到沙發處,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一口氣喝下去後,本想當做什麼事情都未發生,直接回房。可手碰觸到門把手之時,我停了停,側臉看向穆鏡遲書房的方向。
最終,我朝那端走了去,不知道自己爲何要如此着急,幾乎是衝過去的,可當手碰到書房門那一霎,我冷靜了下,收起臉上的情緒,然後平靜的在門上敲了兩下。
裡面傳來穆鏡遲一聲:“進來。”
我推門走了進去,那傭人正好端着托盤走出來,她看了我一眼,便別過我,朝着門外離去。
我看向書房,那碗粥正擺放在穆鏡遲手邊,還沒有動。
他正處理工作,見我來了,便停下手上的鋼筆,笑着問:“學的怎麼樣?”
我笑着說:“學得還不錯。”
他拿起一旁的一塊絲帕,那是我昨天跟老師練習時繡出來的,老師要我繡鴛鴦,我卻繡出了只肥鴨。
他拿在手上觀察了幾眼,笑着說:“不錯,很有天賦,倒是能夠看出鴛鴦的形狀,不過有點胖。”
我沒想到老師居然給他拿來了,我剛想去搶,他一閃躲,笑着站起來說:“我覺得挺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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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他那麼高,拽着他衣服,攀在他身上,又羞又惱說:“你給我!你快給我!”
穆鏡遲是誠心逗我,舉在上空偏不讓我拿到,我乾脆整個人攀爬在他身上,艱難的伸出手要去拿。
他一下抱住了我,雙手托住了我臀部,把我抗在肩頭,挨在我耳邊笑着說:“不給,沒收了。”
我氣了,焦急說:“我可以繡件更好的給你,這個醜死了,不能看,會讓人笑話。”
穆鏡遲卻不理我,只是扛着我:“你還怕人笑話?”他將那絲帕收了起來:“第一件繡品,我不嫌棄。”
門外傳來王淑儀的敲門聲,穆鏡遲將我抱到桌上坐下,然後擰了兩下我的鼻子,對門的方向說:“進來吧。”
在王淑儀進來之前,我也從桌子上跳了下來。
王淑儀手上拿着一些文件,她見我在穆鏡遲書房裡,倒沒說話,只是把東西放在桌上說:“先生,這是金陵銀行那邊的數據統計。”
穆鏡遲嗯了一聲,便隨手端起桌上那碗粥,他似乎正打算食用。
我幾乎想都沒想,衝了過去一把抓住他手說:“別吃!”
我動作太過兇猛,穆鏡遲辦公桌上那堆積成山的文件全被我衝了下去,稀里嘩啦一大片。
穆鏡遲皺眉看向我問:“怎麼了?”
在他視線下,莫名的我有點虛和慌,我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便將那碗粥從他手上奪了過來說:“周媽說她餓了,我拿過去給她。”
我剛想走,穆鏡遲在我身後說了句:“站住。”
我全身一僵。
穆鏡遲又說:“過來。”
我卻沒有轉身,只是低着頭說:“真的,周媽有點餓,她最喜歡吃這種粥了,我去給她。”
穆鏡遲卻並不理會我,而是看了王淑儀一眼,對她說:“把粥拿過來。”
王淑儀說了聲:“是。”便朝我走過來,她手剛想來拿我手上的粥,我想躲,她一把鉗住我手說:“小姐,冒犯了。”
不知道爲什麼,她今天力氣無比之大,在她手下我竟然掙脫不開,她直接把那碗粥從我手上奪過來,然後朝穆鏡遲走過去。
穆鏡遲從她手上接過,用勺子舀了一勺,他遞到鼻尖下聞了聞,還沒一秒,那碗粥便被他砸了個粉碎。
“混賬!”他震怒。
後來我就被關了起來,關在了房間,我聽見穆鏡遲站在我門外,對周媽還有外面所有僕人說:“從今天起,除了送吃的以外,誰也不準進去,誰也不準放她出來!若是不聽,一律杖斃!”
外面是周媽的哭聲,哭天搶地的哭聲。
她哭着說:“先生,小姐怎麼會下毒要殺您!這其中一定是有什麼誤會,一定是誤會啊!”
大約是穆鏡遲走了,是王淑儀的聲音傳了過來,她說:“是不是誤會,先生自然會查明,周媽,您和小姐最親近,我希望您謹遵先生的話,不然倒時候沒人救得了你。”
周媽哭得肝腸寸斷,她哀求着說:“淑儀,你幫小姐去說說情吧,小姐怎麼會給先生下毒啊,自從上次離家出走後,她回家明顯乖了很多,怎麼可能還會如此。”
王淑儀嘆息了一聲說:“周媽,事情在沒查清楚之前,誰都不好說什麼,您看好小姐纔是最重要的。”
後來,連王淑儀都走了。
留周媽一個人在房間外哭,她哭着問我,到底有沒有這麼一回事。
我坐在牀上只是麻木的望着窗外樹上那一窩麻雀,然後低頭看了一眼,那一方帕子上繡得歪歪曲曲的青竹。
這哪裡像竹子,倒像是七扭八扭的幹樹枝。
我無聲笑了出來。
我不知道那一天的自己是怎麼過來的,晚上送晚餐的人也不是周媽,而是一個很面生的小傭人,她根本就不敢看我。更別說和我說話了,放下晚餐,便迅速從我房間內溜了出去,然後門外便被人落下重重的鎖。
我一個人從晚上坐到天亮,差不多六點左右,穆鏡遲來了我房間。
他站在我面前,面無表情問:“還有什麼話想說嗎?”
我坐在那只是想笑,於是我便真的笑了出來看向他說:“我說不是我,你信嗎?”
他冷笑,長長的冷笑,顯然是不信。
他說:“我三番兩次給你機會,我知道這麼多年,你始終把我當成你的仇人,我把你從小帶在身邊,把這世上所有最好的東西全部捧到你面前,囡囡,原來你捂不熱啊。”
我說:“對,我捂不熱,我怎麼捂得熱。”我搖晃了兩下身體,紅着眼睛瞧着他說:“陸家二十條屍體,我爹孃,我姐姐的屍首,現在還捂得熱嗎?”
他鐵青着臉不說話,好半晌,他說:“原來你都記得。”
我說:“我怎麼會不記得,六歲那年我連我們第一次見面我都記得清清楚楚,何況是我全家人的死!”
我將桌上那些一口都沒動的飯菜狠狠掃在了地下,歇斯底里對他說:“你不是喜歡殺人嗎?事已至此,好啊,現在連我一起殺了!從此以後,你不用再擔心你身邊養了一隻賊,天天都在惦記着偷你的命!”
那些掃地下的飯菜,一片狼藉,就像我們之間那脆弱的信任一般,明明最親密,可這親密卻是一張一戳就破的宣紙。
再怎麼粉飾太平,可也終究粉飾不了下面的血跡斑斑。
終於,我們撕開了那絲和平的嘴臉,把宣紙給戳破了。
他冷笑的看向我說:“我不會動你,我會殺了那教唆你的好表哥。”
他轉身要走,我慌了,我徹底慌了,我從後面一把抱住了他腿,跪在他身下哭着說:“這一切全部都是我一個所爲,你要怪就怪我,你要殺就殺了我!你答應過我放了他的!”
穆鏡遲被我抱住後,沒有動,也沒有掙扎,更沒有回頭來看我,只聽見他冰冷的聲音從上方傳了過來:“那是之前。”
他緩緩蹲在了我面前,擡起我那張淚流滿面的臉,輕聲說:“上一次爲了他,你要把自己給我,現在爲了他,你要把你的命給我。”他撫摸着我臉,眼神裡帶着痛意說:“你可知,在我心裡,你的命是千金不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