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下

關深:(有人會爲淋溼的小貓撐傘)

自此老頭收來一部二手電視機之後我就更加不喜歡出門了,電視機的確讓我多了一份安心,在家不用對着不會說話的凳子,不會走動的桌子,除了發光沒有任何意義的電燈,沒有電視機之前安靜的連自己的呼吸聲都清晰可聽。

有了電視機就不同了,那小小的屏幕上會有很多很多不一樣的人,他們會說着各種有趣的話,任何時候打開電視他們都會在,整個家即使只有我一個人,都會有人的氣息。

我以爲自己永遠不會和任何人做朋友,直到她肆意闖入我的生活,打亂了我從前所有的節奏,顛覆了我很多的想法,一下子像是什麼都變了。

“深深~深深~”

她又在樓下喊着我的名字,

“你能不能不要這樣叫我啊?,深深,深深,像是一個女孩子的名字。”

他看到我的臉,小跳步揚着手讓我趕緊下去:“快點,快點,快點下來。”

“唉,那你等我一下吧。”

我還沒走出樓道,她已經等不住跑過來,握着我兩隻手腕擺了擺,說了幾句話,我可是一句都沒聽進耳朵,腦袋只有一片空白,看着被她握住的手,有一種好奇怪的感覺,胸腔內有滾燙的東西在躁動激盪。

“深深?你在聽嗎。”

“什麼?”我這纔會回過神來。

“我說!爹地說週末給我在家裡搞一個生日會,讓我邀請同學和朋友來參加。”

”生日會?“

“是的,我第一個就來邀請你了,我跟你說,以前在香港的時候爺爺每年都會給我辦生日會,找來好多人,還有很多好吃好玩的,然後我會受到非常多的禮物,玩偶,首飾,裙子,鞋子,什麼樣的禮物都有收過。”

她笑得很燦爛,是從心底裡笑出來,尤其提到禮物兩個字的時候,眼睛都在發亮,我也硬生生擠出一點勉強的笑容,免得掃了她的興。

晚上我躺在牀上好久,好久都沒有閉眼,從前我人生幾乎沒有正式收過一次禮物,剛好是她爲我送上了人生第一個生日蛋糕。

這次輪到她的生日,我應該送點什麼給她呢,準確來說,我能送點什麼給她呢,想到這裡翻過身來將頭埋在枕頭裡,鬱悶的哀嚎一聲。“啊~~~”

距離她的生日還有三天,我開始認真思索要送點什麼給她呢,我翻箱倒櫃也沒在找到有什麼能夠送出手的禮物,因爲我連替換的衣服也沒有幾套,更別說什麼玩具或者值錢的東西。

又過了一天,坐在她隔壁的我身體被煩躁掐着內臟,也不能有一點異樣,我是絕不能讓人看得出我情緒的變化,不管喜與悲,極力抑制去笑和哭,我害怕被人看穿我腦袋在想什麼。

但我也是人,一樣會被心情影響,就連訓練也提不起勁,完全不在狀態,被教練惡罵一頓,這樣跑下去就會變成垃圾。

回到家甚至連電視都沒有心機去看,無視老頭直接回到房間躺在牀上繼續思考,我該去哪裡找一份生日禮物送給她呀。

因爲她我有過許多前所未有的新奇感受,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漸漸變得是我從人羣中一眼能夠認出的人,過去我對於大部分人的樣貌是模糊的,只有她的輪廓是多麼的清晰明顯,她坐在我身邊也很安心,不會那麼緊張不安,我該怎麼在她生日的時候,獻上我的一份心意。

我跑到友誼商店裡瞎逛,這裡是一個多姿多彩的廣場,裡面有千奇百怪的東西,很多前所未見過特別的玩意。

我的耳朵很靈敏,被一陣鋼琴聲所吸引,追着那聲音來到一間店前面,店面小小的,招牌叫做(想見你),從店外的玻璃牆就看見一個盒子,原來那個聲音是來自店裡面這個可愛的盒子。

我走近店內空無一人,店裡放着奇奇怪怪很多不同的東西,你能想到的,嶄新的漂亮衣服鞋子,首飾,擺件,花束,想不到的,舊的鍋碗瓢盆,小家電,照片,油畫兩類東西分開店的兩百擺放,同一間店猶如兩個世界,正當我被神奇的店鋪迷得張大嘴巴的時候,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一個看着是一個拄着柺杖的大叔,他告訴我這個叫做音樂盒,想要聽了裡面的音樂時候就把頂蓋揭開,就會有一對人偶以共舞的姿態慢慢上升,隨即響起音樂,那是一段很輕柔的鋼琴聲,店家老爺爺告訴我這是一首很有名的流行曲,是鄧麗君的《我只在乎你》,我仔細一遍又一遍,曲子結束又重新奏起。

大叔問我很喜歡這個音樂盒嗎,我說是的,因爲我想要把它作爲生日禮物送給我的好朋友。

“你的好朋友一定是女生吧。”

“你怎麼知道的?我很好奇大叔爲什麼會知道的。”

大叔壞壞的笑了,“因爲我就是因爲一個女生纔開了這家店呢。”

wωω● ⓣⓣⓚⓐⓝ● ¢ ○

我問大叔:“這個漂亮的盒子是不是很貴呀。”

大叔:“是的,很貴,需要很多很多的錢。”

我只能低頭失落的走出店門,放棄了對音樂盒的奢望,大叔咳咳兩聲說:“不過我們店還有一個以物換物的方式。”

以物換物?我的頭頂無數的問號在轉圈。

“就是你想要我店裡面哪件東西,去找一個你覺得價值對等的東西來換。”

我把無多的私人物品擺在一起,幾件破衣服,一個開始掉皮的足球,一對底部磨損嚴重的鞋子,幾輛人家扔掉的玩具車還有一塊錢,然後再無能夠拿出來的東西。

全部加起來都遠遠不夠換那個音樂盒,又一次因爲自己的沒用而傷心,心裡是哇涼哇涼的,沒處訴說自己的委屈,我坐在天台默默得哭着,像個傻瓜無人發現,我蹲着牆角哭了很久,我深知這不是辦法,明天就是小莘的生日了,第二天收拾好了心情來到“想見你”的店裡,往桌上放上一個飯盒和一包東西,裡面放着我那些不值錢的東西,老闆一臉愕然看着我。

我:“我知道這些東西不值錢,所以還會幫你做其他事情來補上。”

我左右觀望找到了掃把,就開始給店裡打掃衛生,掃完了又把地上拖了一遍,然而還是不夠的,我再拿來抹布把店裡大小物件都擦了一遍,很仔細,很仔細的,拿起放下,擦拭它們每個縫隙,不敢留下一粒灰塵,直至輪到那個音樂盒,它是那麼的特別耀眼,就如小莘一樣永遠都閃閃發光,讓我不能直視她。

打掃完衛生,我拿着店鋪的宣傳單去派,我跟老闆說了一聲:“我去商場門口看看能拉點客人回來不。”

老闆仍然一言不發。

近幾天氣溫出奇的冷,我能穿得只有兩件淡薄的衣服,一件穿在裡面的鬆垮T恤,外面披着一件校服,我儘量讓人感覺到我的誠懇,給經過的人鞠躬遞上宣傳單,僅有幾個人會接受,絕大多數人都是拒絕的,有的是做出一個不要的手勢,有些是報以白眼,有些更是怒視我一眼或是罵我一句滾開,把我嚇得嚥了一下口水,更有一個不懷好意找茬的混混,特意走過來一把打飛我手中的宣傳單,伴隨着壞笑和他的同伴揚長而去。

紙張散落滿地都是,我跪着地上一張去撿,弄髒的我用衣服去擦乾淨它,被人踩着的我擡着頭乞求他鬆開腳,頭上被一滴滴的水砸中,我朝天看去是雨水頃刻襲來,我就撲向那些還未撿回來的紙張,我不能讓它們被弄溼,在地上跪爬着一張一張的撿,雨勢太大了,我感到極度寒冷,手指在顫抖,紙張被淋溼了,我撿起來的時候紙張一分爲二,我着急想撿起另外一半卻把懷裡的紙張都倒落地上,全部都浸在雨水之中,我哭了,我拍打着地上,爲什麼我什麼事情都做不好,派傳單這麼小的事情都可以搞砸,我真的沒用。

四周的人還是逃竄,我頭頂的雨卻停下了,我仰頭看到老闆拿着雨傘在我身後,我跪在地上回着頭望他,像一隻淋溼的小貓。

我只能跟老闆說對不起,老闆眼神沒有責怪回答我說:

“你做得很好了,小朋友,你已經給出足以交換商品的東西,那就是你的尊嚴,不過下次飯盒裡的牛肉能不能不做那麼辣。”

聽到這裡我放聲大哭,不管路過的人怎樣看我,淋溼的小貓此刻有人爲他撐起來雨傘,可以盡情落淚。

關莘:(因爲是你多久我都願意等)

我和爹地媽媽紅姨一起把家裡裝飾的漂漂亮亮的,牆壁到處掛滿了綵帶,打了很多氣球黏在牆上,也放在地上,爺爺特地從香港給我寄來了一件純白的新裙子,不過有些緊,爺爺沒估計到我長大那麼快吧。

爹地吩咐紅姨買了很多好吃的,有瑞士糖,有水果,有汽水,果汁,讓廚師做了好多好吃的菜式,而且買來了肯德基的炸雞薯條,雖然在香港遍地都是,沒想到的是在廣州就只有沙面的一家,在這裡好像還變成高檔的食物,全部放在長桌上,像是自助餐模式任他們選擇,反正同學們肯定會喜歡吃的。

下午四點,同學們和他們的父母相繼到我們家,他們很多都是第一次來到我家,突然間融入好幾十號人,家裡變得熱鬧起來。

班裡的同學差不多都來了,只有深深遲遲還沒出現,他纔是最熟悉我家的朋友。

他不出現對我來說生日會就還不算真正的開始,大家依次在吃東西,喝東西,大人們有說有笑在聊天,同學們參觀着家裡的每一處,都在嘩嘩聲嘆贊。

有那麼多人爲我慶祝生日,我應該感到高興,就是心裡彷彿缺少一些什麼,我兩隻手架起下巴望着門口,怎麼等還沒有人走進來。

他是不是忘記了今天是我的生日了?還是那個傢伙害怕人多所以逃跑了?

就算不來也跟我說一聲嘛,我可以跟他兩個人過嘛,這樣一句不交代算什麼哦,他今天要是不來我以後都不理他了。

越想越氣的我,捉起蘋果猛咬了一口。

同學們過來把我拉起來,有請今天的壽星公給我們演奏一曲,大家說好嗎,我擺着手說:“不好吧,那麼多人,我會緊張的。”

大家卻起鬨說:“就是嘛,彈一首嘛~”

我目光投向爹地媽媽,他們也附議:

“竟然同學們那麼熱情,就彈一首吧。”

坐在鋼琴椅上,打開鋼琴鍵的蓋,輕輕撫摸一遍了琴鍵。

大家把鋼琴房內外塞滿了,可是誰都不敢出一丁點聲音,我深呼吸一口。

手指緩緩放落黑白鍵上。

我專注在每一個音律的正確,沒去留意任何人,全神貫注地只想彈好這曲子,這曲子就連關深都沒有聽我彈過,因爲真的很難,很難彈,我想練習到最熟練的時候再彈給他聽,所以我經常都會在傍晚時分一個人獨自練琴,練習那麼久,就爲了今天等他來到,讓他看看我現在的樣子,可是這傢伙卻沒有出現。

我只能屏住呼吸把所有人都當不存在,當作只有深深一個人在旁邊聽着我把最後一鍵按下,手從琴鍵收回,我站了起來,大家目光呆滯看着我,彎腰給他們鞠了一個躬:

“謝謝大家,我已經彈完了。”

一個同學帶頭鼓起了掌,接着鼓掌像是炸開了鍋,有人歡呼,有人叫好,爸媽穿過同學們來到我跟前自豪的摸摸我的頭,我看到出他們高興的神情,只是沒有太張揚表達出來,反而我感到一些失落。

他們在眼前晃來晃去,吃得很開胃,玩的很盡興,反而像是他們的生日會,我卻提不起勁。

咔嚓,燈光被熄滅了,大家從廚房有人推着車出來,大家紛紛唱着生日歌,三層高的蛋糕擋着了那個人,我心懷期待,原來深深也學會跟我玩驚喜了。

等推車只不過走近停下,小肥把頭探出來:“是不是很驚喜啊?!”

我自己感覺到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澆滅我滿心的期待。

大家拍着手給我唱起生日快樂歌。

我也只能繼續擠出笑容配合,然後吹滅蠟燭,許了三個願望,第一個是世界和平,第二個是家裡人身體健康,第三個願意想把他留個深深。

不過看來他是不會出現了,

每個同學臨走前都拿出他們的禮物輪流過來送我,我接過一份又一份禮物,什麼玩具,手工作品,小帽子,小肥拿出一條帶玉佩小金鍊子,我怎麼都不肯收,爹地媽媽也說太過珍貴了。

小肥說是她媽媽一定要送的,她說這是給他未來媳婦準備的。

爹地媽媽面面相覷,小肥直接放在桌上就跑開了。

直到生日會結束了,所有人都走得乾淨,我也落得清靜,這只是一場沒有意義的生日會,不是不知足,是一羣人給我的快樂,不如他一人給我的失落。

我躲回房間躺着,媽媽敲敲門進來了。

“寶貝呀,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啊,今天是你的生日,怎麼我看你總是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

“媽咪~爲什麼深深沒來。”

我情緒突然有點難以控制,很是想念那個傢伙。

“或者深深有些事情耽誤了,如果擔心的話,要不要媽媽陪你去他家找他啊。”

“我纔不要呢,我再也不理他了,那個騙子。”

不是開玩笑,在這一瞬間我是真的不想要再和他做朋友了,身爲我最好的朋友竟然在我生日的當天不見蹤影,一句交代都沒有這算什麼意思,就是一個又蠢又傻的大笨蛋,今天不出現以後就不要再出現。

關上燈用被子把頭蓋上,沒能平復對深深強烈的情緒,反而越想越氣,氣得咬牙切齒,在牀上翻來覆去很多個來回仍沒有睡意。

“噠”“噠”,窗戶傳來了被敲打的兩聲,我揭開被子想看看是哪裡傳來的聲音,很快又消失了,身體不自覺打了個冷顫,感覺到雞皮疙瘩都冒起來了,自動幻想出恐怖的東西,於是立馬埋頭回去被窩之中。

我安慰自己那只是幻覺,應該是耳朵聽錯了,大晚上窗戶怎麼會無緣無故的響起,何況我還是睡在三樓。

安靜了好一會兒,我的心才定了下來,鼓足了勇氣想去確認只是窗戶沒有人在,慢慢偷偷在被子的邊緣漏出一個洞,剛好能讓一隻眼睛看到窗戶。

月光透過窗簾印出一個巨大的人影引入房內。

“啊~~~”

我長聲驚叫,整棟樓的在震動,那個人影也被我的叫聲嚇到了,一陣搖晃就樓下消失了,隔壁房的爹地媽咪和紅姐飛奔來到我的房間。

他們齊聲問我發生什麼事情了?我跟他們說了剛剛看着窗戶有個人影,突然又消失不見了。

我不敢靠近窗戶,爹地小心翼翼踱步到窗口前,捏緊窗簾猛得拉開發現沒有東西在,再打開窗戶伸頭出去看個究竟,只聽見爹地說了一聲。

“糟了,快下去。”

我穿着睡衣拖鞋呆呆跟着爹地背後,就像小鴨子跟着大鴨子走路,繞到了我房間窗戶樓下要被眼前一幕笑個半死,原來剛剛的人影是深深這個笨蛋,被我喊了一聲嚇得掉了下來,幸運的是他被掛在了樹上,他呆滯的表情彷彿在訴說這次丟臉丟大了。

這件事情成爲了很久很久以後我都在取笑的他事情,哪裡有人呆頭呆腦的半夜三更爬上別人家窗戶,爲的就是給我一個一覺醒來就見到禮物的驚喜,深深也不是完全不解風情嘛,還是會想辦法哄女孩子高興,只不過方法能讓我笑到肚子痛,從此他送我的音樂盒在後來都是在房間最醒目的位置放着,一看到就想起深深爲了做得蠢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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