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煙城的規模和蒼風皇城相近,後者在下界是一國之皇城,而幻煙城在吟雪界,那真的就是一個賊偏賊小,九成以上吟雪界的人都叫不上名字的小城。
一場守城大戰,幻煙城損失巨大。這種情形,幻煙城主應該全力安排善後,但,由於城中多了幾個嚇死人的貴客,他全程在側作陪,善後之事皆交於他人。
沐妃雪開始凝心療傷,一衆冰凰女弟子在側守護。
雲澈站在一處屋頂之上,默默看着遠方瘡痍遍佈的雪域。今日所見,不過是吟雪界現狀的冰山一角,整個東神域目前的狀況他無法去想象。
而有着藍極星的前車之鑑,可想而知,若就此發展下去,受影響的玄獸層面會越來越高,到了某個程度,妖、人、靈也會開始受到影響,到了那個時候,東神域就真的會成爲無比可怕的災難之地。
還會有極大的可能波及下界。
無論如何,這場劫難都必須阻止。
“凌兄弟。”身側忽然傳來火破雲的聲音。他不知道何時站在了那裡,一身紅衣,氣度非凡,已徹底從曾經的稚嫩少年,成爲俯視天地的當世至尊。
雲澈回首,半開玩笑道:“聽聞火少宗主是經歷宙天神境三千年的神子之一,這聲兄弟,我可實難當得起。”
火破雲淡淡而笑:“宙天三千年,凡世不過三年,雖壽元已在,但論及輩分,還要以凡世爲準。”
雲澈也笑了起來:“據說能成就神主着,將擁有主宰天地之力,受萬靈仰望朝拜,像火少宗主這般毫無凌氣的神主,怕是當世唯一了。”
火破雲搖了搖頭:“凌兄弟過獎了。說起來,我反倒覺得凌兄弟纔是個奇人。”
“哦?”雲澈側目:“此話怎講?”
火破雲直接大喇喇的在他身邊坐下,沒有半點的神主威儀:“凌兄弟說我沒有神主架勢的同時,自己亦對神主二字毫無敬畏之意,單這一點,凌兄弟已非常人。”
“……”雲澈微笑。的確,面對一個神主天降,幻煙城主纔是最正常不過的反應。
“而且,不知爲何,我對凌兄弟總有一種一見如故之感。”他看着雲澈,認真的道。
“如此,是我的榮幸。”
“我說的是真的。”火破雲感慨道:“這種感覺,已經太久沒有過了。凌兄弟,你們一定認爲,成就神主,便可傲然天下,萬靈恭仰,無所不能,無所不順。但實則……亦會讓人失去很多。”
“應該是些常人無法理解的煩擾吧?”雲澈道。
“不,”火破雲搖頭:“相反,是一些你們覺得再尋常不過的東西。比如……朋友。”
雲澈:“……”
“一年前,我離開宙天神境,回到炎神界。成就神主的我讓全界震盪,榮光無限。但,這一年多,我卻再也找不到可以平等訴說的人。曾經的師兄、師弟、師姐、師妹,還有那些我無比珍惜的玩伴、朋友,他們全都變了……不,應該說,是我變了。無論我再怎麼表現的和曾經一樣,無論我再怎麼表現出親和,他們對我,總會那麼的恭敬和敬畏……”
“而更怕的是,我開始覺得他們幼稚,甚至會覺得他們卑微……無論我怎麼壓制,怎麼努力,這些感覺都根本揮之不去。”火破雲閉上眼睛,長長呼了一口氣。
“哈哈哈哈,”聽了火破雲的話,雲澈卻是大笑了起來:“破雲兄,這絕非你的錯,亦非你的損失,而是隨着時間的流逝和修爲、心境的提升,你所在的高度和所看到的世界與當年早已完全不同,你會有這種感覺,簡直再正常不過。就如你現在看‘三千年’前的自己,不一樣也很幼稚和卑微麼。”
“……”火破雲稍怔,然後微笑:“或許,你說的沒錯。我亦如此想過,但……”
“你只是還未適應而已,我想最多到明年這個時候,你就不會有這類煩擾了。”雲澈道。
火破雲目光轉過:“凌兄弟的壽元氣息,應該尚不到百歲,胸懷卻如此豁達,反倒顯得我像個晚輩。看來凌兄弟這一生定有過非凡的閱歷。”
雲澈笑了笑,未置可否。
“不過,如果有一個人還在世的話,他一定依舊把我當朋友。可他卻……”火破雲仰頭,看向蒼白的天空,身上氣息沉下,滿是失落。
雲澈:“……”
“成就神主,離開宙天神境時,我本以爲我已無所畏懼,可以成爲炎神界的永恆驕傲。但,我依舊遠比我想象的脆弱的多。在聽聞‘他’已不在世上後,我大哭了一場,足足數天才緩過……或許,這世上曾有過能讓自己如此的人,也是一種幸運吧。”
雲澈:“……”
火破雲回神,連忙歉意道:“抱歉,似乎說了一堆無謂的話。他是我當年的朋友,如今已不再世。當年,他也是用‘破雲兄’稱呼我,所以纔有所觸動。”
“你似乎傾慕於妃雪仙子?”雲澈冷不丁的問道。
“呃……”火破雲微愕。當年的火破雲若被如此問及,定會臉上通紅,慌不跌的否認。而現在,他短暫一愕後,欣然點頭:“不錯。在見到她之前,我從來都不知道,這世上竟會存在那麼美好的女子。”
“不怕你笑話,”火破雲笑道:“早在入宙天珠之前,我便對她一見銘心。只是那時,我心中狂熱而膽怯,覺得自己根本不可能配的上這仙女一般的人,自然也不敢有絲毫表露。”
“宙天神境的三千年中,我心無旁騖,卻唯獨無法忘卻她的身影。那並沒有阻遏我的修爲,反而成爲我最大的動力之一。直到成就神主,離開宙天神境,我才終於有了靠近她的勇氣和底氣。”
“不過……”火破雲搖頭苦笑:“如你所見,她對我根本無動於衷,哪怕我已是如此高度。”
雲澈想了想,說道:“以你如今的修爲和地位,只要你願意,萬界之中,下至一國公主,上至界王之女,都可任你挑選,你爲何要如此執着於她?”
“真正觸及靈魂最深處的觸動,或許一生唯有那麼一次。”火破雲輕語道:“至少,我在其他女子身上,再無法找到那種感覺,哪怕一絲一毫。凌兄弟不覺得如此嗎?”
“……”雲澈伸手捏了捏下巴,不知道怎麼回答。
“師尊數次告誡我,冰凰女子所修的冰凰封神典會凍結情感,多少冰凰女子都是一生孤零,且極爲排斥身負陽氣的男子,我這種修煉火焰玄力的更是極斥,但……”火破雲又是一聲嘆息:“我難以自控。凌兄弟,你可有什麼方法?”
“這個……唯有靠你自己,無人可以幫你。”雲澈只能如此回答。
火破雲苦澀一笑,站起身來:“明明只是初見,卻不知不覺和凌兄弟發了如此多的牢騷,還望不要笑話見怪。”
“哪裡,”雲澈笑道:“破雲兄如此坦誠相對,我唯有感激榮幸。”
火破雲微微點頭:“凌兄弟看來是喜歡四處遊歷之人,若他日來我炎神界,我定會以上賓之禮待之。”
“好,有破雲兄此言,炎神界我是非去不可了。”雲澈大笑道。
“嗯,一言爲定。”火破雲頷首微笑,紅影一閃,已消失在了雲澈的眼前。
雲澈幽幽吐了一口氣……難啊,着實是難啊,火破雲喜歡誰不好,偏偏是整個吟雪界最難生情的人。不是一般的難啊。
哦不不,先不說難不難的問題,火破雲現在可是一個神主,神主啊!當世最高層面的人物,走到哪裡都是神明一般的存在,只要他願意,想要什麼樣的女人得不到……偏偏選擇一個幾乎沒有感情的。
這都不是一根筋的問題,簡直腦子有坑!
多少蓋世英傑天地亦可不懼,卻偏偏過不了紅顏這一關,希望火破雲不至於如此吧。
雲澈沒有動身,依舊端坐在原地,默默看着遠方的雪域,思緒早已不知飛向了何方。
剛回吟雪界,馬上就會返回宗門,他需要思慮的東西實在太多。
時間無聲流逝,數個時辰過去,凝心療傷中的沐妃雪終於睜開眼睛,傷勢算是完全穩定了下來,她遣開守護在側的冰凰弟子,緩步走出,目光微朦,似乎心事重重。
遠處,一直留意着她氣息的火破雲目光一動,連忙趕至想要第一時間關心問候,身影幾個起掠,視線中已現出沐妃雪的身影。
他心中一喜,剛要向前,但邁出的腳步卻忽然定在了那裡……許久一動不動。
那身染血的冰凰雪衣已被換下,身上重歸無暇。她本就如冰雪般的容顏因傷勢而透着些許慘白與嬌弱,讓人更生心憐,淡粉色的脣瓣流溢着珠玉般的微光,一雙冰眸,凝着他人千世都不敢奢望的風華……
她靜靜的站在那裡,將所在世界化作了一副絕美的畫卷。
她的眸光分外的迷離朦朧,似霧似夢。而她視線所向……那個並不高的房頂之上,雲澈背對她坐在那裡,全身一動不動,顯然是在凝心思索着什麼。
她亦一動不動,就這麼怔怔癡癡的看着……許久,無聲無言。
“……”火破雲也定在了那裡,同樣一動不動。
沐妃雪如此的眸光,他第一次見到,但,卻一點都不陌生……因爲,那像極了他那麼多次悄悄看着她的背影,不自覺便癡了的樣子……
他忽然間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世界,隨着這一副畫面而長久定格。
終於,不知過了多久,雲澈從沉思中回神,他站了起來,然後長長的伸了伸有些發僵的腰。也在這時,他才發現了沐妃雪的氣息,回過身來,笑眯眯的道:“哦!這不是妃雪仙子麼,看來傷勢恢復的不錯,準備回宗門了麼?”
“……”沐妃雪如從夢中醒來,眸光劇動,她沒有回答,而是忽然飛身而起,輕飄飄的落在了雲澈身前,如一隻雪蝶舞空,美不勝收。
所落下的位置,距離他只有一步之距。
沐妃雪的這個舉動,讓雲澈頗有些驚訝和措手不及,瞪了瞪眼問道:“你要幹啥?要感謝救命之恩的話就算了,我之所以出手並不是想救你,只是單純的看不得美女在我面前香消玉殞。”
沐妃雪看着他,脣瓣輕動,音若柔風:“雲師兄……原來你還活着……”
“~!@#¥%……??”雲澈心中懵逼,臉上鎮定:“什麼雲師兄?你在說啥?我姓凌,凌雲凌傑凌塵的凌!不是雲,更不是你什麼師兄!你該不會是傷勢未愈……所以思緒有些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