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白了嗎?”5
雲澈的魂海,始祖意志的聲音重新響起,卻恍如隔世傳來。
“……”許久,都沒有任何的迴應。雲澈的魂海一片靜寂,宛若死去了一般。
“夏傾月作爲命運之器,她終會看清自己的‘本質’。而你,雖然在修煉逆世天書後,會逐漸愈加的親和‘虛無’,但終究不可能凌駕於始祖虛無之上。因而,偶現的夢境,已是你所能窺見的極限。”1
“這些夢境,也只會被你當做夢境,而不會將之當做真實。”
換言之,若非始祖意志告知雲澈這一切,縱然他能在一定程度上駕馭虛無法則,也永遠不可能依靠自己看清所有的“真實”。1
“當年完成一切之時,我從未想過,會有一天親口告知你一切。”
“即使是被幹涉到如此程度的命運,亦是這般的變幻難料。”
魂海依舊是一片長久的死寂。
這一切若只是發生在他人身上,或者發生在遙遠遠古的傳說,都需要長久的時間去消化與感慨。
而這一切,發生在自己身上……那無疑,是猶勝夢境千倍的虛幻。
夏傾月……她竟然是被創造出來的……
爲了他而創造……
他們成婚的那一天,是他與她第一次的相見……甚至,那或許是她降生於世的第一天。
怪不得……她對夏弘義從來生不出牽掛,夏弘義對她的死訊也無法生出悲傷。他們的父女之系僅僅是被附加的認知,他們記憶中的過往僅僅是被修正的因果,而從來沒有真正相處過哪怕一天,又怎可能衍生任何的父女之情。3
怪不得……面對從未見過的夏傾月,月無涯卻會爲她駐步……原來,那是血脈的強烈共鳴與悸動,對她毫無保留的好,不是因爲她的“琉璃心”,而是源自刻於血脈的本能。2
怪不得……承受悽慘命運的劫天魔帝,竟會說夏傾月是她見過的命運最悲哀的人……她的命運,又何止是悲哀。2
怪不得……她最後竟做出那樣的選擇,而且至死都不肯說出,也無法說出理由……甚至爲了他,編織了一個彌天大謊,讓自己在他的心中永遠只是一個死有餘辜的惡人。2
怪不得……她在月無涯與月無垢的墓前,泣吟着是自己害了他們,害了元霸……3
怪不得……她選擇終結自己的那一天,穿着一身大紅的衣裳。因爲她是紅衣而生……亦要紅衣而去。6
怪不得……2
……
原來,十六歲那年,他是真的死了……1
他的身上,任何力量,任何血脈都可無間共存。就連相悖的光明之力與黑暗之力都可同時駕馭,讓劫天魔帝都爲之驚駭……原來,那竟是原本只屬於始祖神的聖軀!2
邪神的玄脈,鳳凰、荒神、天狼、金烏、冰凰……甚至紅兒、幽兒,直至生命神蹟和黑暗永劫……1
七大玄天至寶,其四在他的身上,乾坤刺亦在他的身邊。2
他的人生有過無數的波折,而每一次波折化解之後,都會伴隨着巨大的進境甚至蛻變。
僅僅是在天玄大陸時,茉莉就不止一次的說過,她原本從不相信氣運之說,但與雲澈共存的那些年,她覺得他絕對是“大氣運加身”的人。1
他從十六歲開始起步,只用了僅僅二十年,便成爲了神界歷史上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無上之帝。2
回顧自己的一生,十六歲前庸庸碌碌,十六歲後至今短短二十幾年,卻是遭遇了一個又一個他人千世都不敢奢求的機緣。1
原來,這個世上真的有氣運。1
原來這一切,都有着無形的氣運在催動。
而這個氣運的代價……
他站在此刻高度的代價……3
…………
“有另一件事,更讓我感慨。甚至,它比你所述的這些年的遭遇,更讓我覺得離奇。”
爲帝之後迴歸藍極星的那一夜,父親雲輕鴻看着星空,發出一聲悵然的感慨:“你……真的是我的兒子嗎?”1
“你我是親生父子,血脈相連,這一點,無論世事如何變幻,都不可否認和改變。只是……”
“我雖然從未接觸過那個名爲‘神界’的世界,但,那裡的人竟能在揮手之間將整個藍極星化爲塵埃……毫無疑問,那是我根本無法理解的存在,更是我終之一生也不可能觸及的位面,”
“而你,從你第一次動身前往那裡,距今也不過十幾年的時間,居然成爲了將一切覆於掌下的帝王。這讓我不得不感慨……我雲輕鴻,真的生得出如此的兒子嗎?”1
“一個人的命途、眼界、上限,往往由他的血脈和出身決定,這是一個殘酷而不爭的事實。而澈兒,你如今所在的,卻是爲父,以及整個雲氏一族全力仰望也無法觸及的高度。坦白說,這兩日之間,我內心的悵然猶勝驕傲。”
…………
父親當初的感慨,丁點都沒有錯。
以他的出身、資質,哪怕沒有先天玄脈殘缺,哪怕一生順風順水,直至壽盡,他所能達到的上限,也頂多持平雲輕鴻。4
他不是他以爲的天選之人,卻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天選之人。
因爲,始祖神轉世在了他的身邊。
他雲帝的身份,他波瀾而璀璨的一生……背後,是始族之神的獻祭,和夏傾月極其悲愴的一生……9
那甚至,不能稱之爲人生。5
…………
“爲什麼……”雲澈的聲音沙啞而模糊,像是從靈魂的最底層艱難溢出的呻吟:“你是……始祖神,世之帝王……在你眼中也不過卑微草芥……”
“爲何……竟爲我一殘缺凡人……獻祭六百世輪迴……”
始祖意志平淡而語:“若是降生於你身邊的,是前九百九十九世中任一世的始祖神,這一切,都不會發生。”1
“身爲始祖之神,爲救一凡人獻祭折損自己的聖軀,獻祭六百世輪迴,更親手鑄下殘酷的命運之鎖……何止是荒謬。”
“但,第千世輪迴,爲得圓滿,始祖意志必須沉睡。這一世的始祖神是蕭泠汐,所衍生的全新意志是本體意志,從沉睡中甦醒,未能完成融合的始祖意志反而成爲了外來意志。”4
“本體意志再薄弱,也要凌駕於未融合的始祖意志之上。因而,她的執念,我無法抗拒。”
“造就這一切的,是始祖神。但決定這一切的,卻是一個……只有十五歲,因摯愛之人的離去而悲傷到心碎絕望的少女。”12
雲澈:“……”1
“這是我從未想過的巨大意外。或許,是我俯瞰了天地無數年,卻依舊低估了人之情感所能衍生的力量。”4
…………
人生如夢,世界如幻。
發生在他身上的,是夢境都交織不出來的現實。1
回想十六歲前,與十六歲後的蕭泠汐,她的性格,她的眼神,卻又沒有任何的不同。
“當年的一切,她還……記得嗎?”雲澈輕輕的問。
“不記得。”始祖意志給予他回答:“她排斥和拒絕與始祖意志融合,這一世的她(我),只願做最純粹的蕭泠汐,以最純粹的身份和情感陪伴着你,直到她這一世的終結。”5
“所以,在讓你回生的時間迴轉中,她的記憶,也回到了一切都未曾發生之前……這也是她的執念,我同樣不可抗拒。”
“而我,原本該重歸沉睡,等待着下一世的輪迴。但,我好奇着我親手所鑄的命運之鎖下,你和‘命運之器’會走到怎樣的終局。”5
她並沒有言明,在蕭泠汐這個主體意志的影響下,始祖意志亦對雲澈的命運產生了不可控的關切。2
“於是,我沒有選擇繼續沉睡,而是遊離於天地之間,觀察着你與夏傾月的人生……卻也因此,讓她的心魂會偶爾受到始祖意志的影像,產生諸多‘幻覺’與‘夢境’。”3
“待我沉睡之後,她的‘幻覺’與‘夢境’也會全部消失。她永遠不會知道自己是始祖神,不會記得當年的心碎……直至這一世的終結,她都是最純粹的蕭泠汐。”3
“這所有的一切,你也永遠不可以告訴她。否則,以她過於柔軟的心靈,會一生陷入無盡的愧罪。”4
“你要……走了嗎?”雲澈聽出了始祖意志的離意。
“你已成爲當世無上的帝王,命運之器也選擇了自我終結。作爲始祖神,她(我)的願望得以實現,我也已完整目睹了命運之鎖所催生的命運糾纏。”2
“隨着‘命運之器’的消逝,【你們之間的命運之鎖也已然消失】,我已再無留存於此的理由。今日過後,我便會重歸沉睡,以儘早恢復折損的源力。”12
始祖意志一聲輕嘆:“重新轉世六百回……只望深淵的隱患,僅僅只是我多餘的擔憂。”6
“告知你一切的真相,是我重歸沉睡前,所爲她(我)做的最後一件事。你該明白我的用意。”1
“……”雲澈無法言語。
始祖神六百世的輪迴,夏傾月一世的悲愴,換來他如今的人生……1
“作爲蕭泠汐的始祖神,她對你的感情,是在與你朝夕相處的十五年間自然衍生,直至深銘。”
“而作爲命運之器的夏傾月,我從未給予她任何情感上的干涉。在她過早的發現自己存在的本質後,她選擇的不是抗爭,而是順從……唯一的抗爭,是對自己的終結。”2
“她抗爭了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命運,卻不願抗爭對你的成全。”2
“你們成婚之後的短暫相處,你便已在她的心中留下影子。在冰雲仙宮中時,她會偶爾想起你走出蕭門的背影。”3
“天池秘境,在你將生的希望留給她時……她的心魂便牢牢刻下你的身影。對她來說,那短暫的剎那,便是一生的永恆。”1
“認知之中只爲承諾,但從那一天起,她再無法忘卻身爲你之妻子的身份。”2
“雲澈,你是這世上最幸運之人。爲了你,蕭泠汐寧願永爲蕭泠汐,夏傾月悲愴而無悔……甚至至死,都不願爲你留下創傷。”1
“所以,你沒有資格過的不好。”1
“不要讓這一切,成爲你靈魂上的負罪與枷鎖。你的今天,是蕭泠汐所願,是夏傾月所願。就算只是爲了不辜負她們所做下的一切,你也不可以讓自己已立於最耀眼天光下的人生,深陷入不可自拔的灰暗。”2
“所以,流盡眼淚之時,也釋盡所有悲傷和愧罪,用和煦的笑顏去面對永遠等待你歸家的蕭泠汐,用溫暖的靈魂去思念曾經與你命運相連的夏傾月……爲了她們,爲了你身邊所有愛着你的人,你可以做到的,對嗎?”10
魂海世界開始了劇烈的震盪,始祖意志最後的言語,深深觸動着他靈魂的每一個角落,讓他所有的情感在狂亂悸動、涌動間,徹徹底底的崩潰決堤……
“那麼,雲澈,再見了。”6
始祖意志的聲音變得格外柔緩,也變得越來越遙遠:1
“希望你,還有這一世的我,就此永遠安平。”1
靈魂世界隨之而散,寂靜的荒山之中,響起雲澈再無壓抑,徹底釋放的痛哭聲。12
始祖意志也在此刻了卻牽掛,自我封閉,重新歸於沉睡。1
在其存在完全消逝前的剎那,意志之中閃現過一抹淡淡的疑惑:
她想到了夏傾月落入無之深淵後,輪迴鏡上忽然出現的裂痕。
雲澈與夏傾月之間的命運之鎖,是以輪迴鏡爲媒介所結成。
夏傾月消逝,命運之鎖自然跟着消失。
但,輪迴鏡上剎那閃現的裂痕……1
命運之鎖似乎並非是無聲的消逝,而更像是……被未知的外力強行裂斷,從而反噬至輪迴鏡,造成剎那的裂痕。14
若是如此……
深淵之中,究竟發生了什麼……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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