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代,總有一個時代獨特的烙印。
孩提時代,記憶裡殘留的東西總是比較淺薄而且簡單的輪廓。
哪怕是在七八歲的少年心裡。
最美妙的也不過是過年的時候,從大人的口袋裡央了半天才掏弄來的5毛錢。
轉眼的功夫,這5毛錢的毛票就會變成10顆玻璃球,或者一掛二踢腳。
而中學時代。
最深的印象實在是太多。
對於張維揚來說,被李文秀堵在宿舍裡,他無疑是緊張的,緊張之餘還有些慶幸。
眼睛甚至四處躲閃着不敢跟李文秀對視。
興許是被李文秀打怕了。
現在的張維揚看着面前的李文秀就跟老鼠見了貓似的,不過嘴裡還是硬挺挺地說了一句。
“李文秀,你找我有事啊?”渾然看不出他被李文秀扇過大耳巴子。
“沒事,就是想跟你聊聊!”
李文秀自然不僅僅只是想跟張維揚聊聊那麼簡單,如今他的時間好歹也是以小時計價的人。
不過不管是作爲重生者也好,還是作爲高一三班的副班長也好,李文秀都覺着他有必要跟張維揚來一次正式的談話。
當然,絕對不僅僅是用拳腳來談。
事情的經過很簡單。
他擱在枕頭下面的200塊錢不見了。
排除宿舍裡所有的嫌疑人之後,李文秀篤定是張維揚拿的錢,除了他,宿舍裡沒人敢動他的東西。
即使是李文武跟王偉強,如果沒有李文秀的同意,兩人也斷然不會去翻他的東西,更別說是200塊錢這樣的鉅款。
在1998年,200塊錢已經足夠一個人兩個月的生活費。
敢拿這筆錢的人,要麼是膽大如牛,要麼是真的缺錢缺的厲害,李文秀寧願相信是後者。
但是很可惜。
從張維揚躲閃的目光裡,李文秀沒有找到任何讓他心軟的理由。
隔了半年多。
李文秀的身高再次拔了一截子。
年初回來的時候,他的身高就已經超過了1米75,現在看起來,恐怕已經逼近1米78的樣子。
不過李文秀明顯地感覺得到,自己要想再長高,恐怕要看運氣了,就是現在這個身高,也已經比上輩子強了不少。
不過能夠抵近1米8,他已經算是很滿意了。
重生一次能改變很多東西,獨獨出身跟身高這東西是無法選擇的。
至於後來經常聽到有人說的,靠打籃球和運動來刺激身體發育,其實多數時候都不靠譜。
身高這玩意兒,絕對是由基因來決定的,偶爾有少數那麼些人可以通過後天的努力來改變。
但是不得不說,可能性極低。
李文秀索性也就不去管它了。
橫豎在南方人裡面,自己也算不上多矮的個兒,甚至有些拔尖。
只是站在張維揚面前,李文秀還是覺着自己有些想罵娘。
除了王偉強這個混球,貌似跟他有交集的幾個人,身高都要超過他。
李文武就不用說了,將近一米八五的個子,絕對是海拔夠高,楊偉看着清清秀秀的,上高中這一年也長高了不少。
即使沒有一米8,那179也是有了,連帶着張維揚都比他要出挑那麼一點點的樣子。
“有啥事,能不能晚上再說?”
張維揚果然有些心慌。
說話的聲音都比平常要慌亂,李文秀自然不會給他這個機會,但是他也不想把事情鬧大。
在學校裡偷東西這種事情,那絕對是足夠把一個人的名聲完全搞臭的。
在沒有生死相向之前,李文秀還是想給張維揚一個機會。
200塊錢對他而言,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重要,但是這200塊錢足夠毀掉張維揚的整個高中時代。
“晚上我沒空,就現在吧,這樣,我到樓下去等你,你換個衣服下來,不過我把醜話說在前頭,你要是不來的話,那我就修理死你。”
李文秀突然變了臉色,撂下一句狠話就去了樓下。
張維揚嘴角明顯有些抽搐,心裡也在掙扎,他不止一次吃過李文秀的拳頭,自然知道這個一直是他心裡想打倒的傢伙不是在跟他開玩笑。
光着膀子,即使是被李文秀修理,張維揚也的確不想是這幅姿態出現。
懷着忐忑和僥倖交織的複雜心情,張維揚並不是十分麻溜地把衣服穿齊整,然後就下了樓去宿舍下面的院子裡。
李文秀剛剛下樓就看到王偉強跟李文武迎面走上來,兩人走在一起總是給人一種極不協調的感覺。
看到李文秀杵在院子裡,兩人都有些錯愕。
“李文秀,咋了?擱這裡幹嘛呢?”
“沒啥,有點事情,你們先上去,偉強,你等會幫我帶瓶水,今晚我睡宿舍。”
“行!”
兩人也沒多想,扭頭就上了樓,跟張維揚擦肩而過的時候,也沒什麼特別的反映。
老遠就看到李文秀站在院子裡,張維揚此時的心情無疑複雜到了極致。
他多半是猜到李文秀找他什麼事情了,但是心裡還是有些僥倖,只是腳下的步子卻走得極爲緩慢。
“李文秀,啥事?就這裡說吧?”
“你確定要擱這裡說?”
李文秀突然覺得有些好笑,張維揚自以爲很鎮定,但是在他面前,張維揚的反映和表現無疑是拙劣的。
見張維揚沒說話,李文秀自然越發地肯定了自己心裡的猜測。
擡頭朝宿舍樓上看了一眼,見李文武跟王偉強那個大嘴巴趴着欄杆在那裡看,他也沒想在這裡說。
“走吧,咱們去操場。”
張維揚突然像是鬆了口氣,但是步子卻邁得越發地慢下來,儘管操場離宿舍樓並不遠。
從操場邊上圍欄下面鑽過去,兩人並肩走了一段路。
李文秀突然停下來。
這無疑讓張維揚心底那一絲僥倖徹底煙消雲散。
“張維揚,你很缺錢嗎?”
李文秀並沒有打算繼續跟張維揚耗下去,而是開門見山就把事情擺了出來。
從張維揚躲閃的視線裡,他其實已經有了判斷。
張維揚沒有說話,但是看到李文秀突然做了一個要抽他耳巴子的動作,整個人立馬就嚇了一跳。
讓李文秀有些吃驚的是,張維揚的第一反應竟然不是反抗,也不是逃跑,而是捂着腦袋蹲了下去。
這樣的反映無疑讓李文秀打破了心中對於叛逆和張揚的定性。
像張維揚這樣的少年,無疑不能夠用叛逆來形容,張揚更是無法詮釋他骨子裡的自卑和弱小。
很多時候,弱小的並不是一個人的身體,而是一個人的心理。
李文秀的手並沒有落到張維揚身上,但是卻比打到他身上更痛,這是一種抽在骨子裡的痛。
此時的張維揚無疑是可憐又可悲的,舔了舔有些發乾的嘴脣,李文秀突然覺得自己像是一個殘酷的侵略者。
因爲在剛剛的那一瞬,他已經徹底打破了張維揚心底的最後一道防線。
在他面前,張維揚無疑最好地詮釋了什麼叫做最卑微的叛逆。
這種叛逆,讓李文秀瞬間就失去了修理張維揚的想法,而是開始變得有些憐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