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科長笑了笑：“其實，我們兩個是相互監督，因爲家裡錢不多，她沒工作，又是幫人家打雜賺一點零用錢，主要靠我的工資，我們還是努力存了一點錢，爲了孩子上學，我爸媽都是農村的，也考我養活。我們一點積蓄都存在銀行卡里。銀行卡我來保管，但密碼她掌握，這樣我們相互有個制約，要動用卡上的錢，必須我們兩個商量一致，一起去取錢才行。唉，沒辦法，貧賤夫妻百事哀，只能這樣。不過，我估計以後我沒辦法再保管這銀行卡了，交給她吧。”
戴雲陽點點頭說：“這樣吧，我先問問她，看看她願不願意接受。至於你的病，遠沒有你說的那麼悲觀的，遠沒到那一步呢。”
“我的病我知道。麻煩你了戴醫生。”
戴雲陽搖頭，堅定地說道：“不行，這件事你得親自完成，所以，趕緊治好你的病吧，到時候親手交給你老婆。”
王科長愣了，拿着錢包，用力點點頭。
………………
戴雲陽查房來到了黃阿姨病牀前，問道：“黃阿姨，你覺得怎麼樣？”
黃阿姨痛苦的搖着頭，說道：“很不好，我的頭和四肢都痛得厲害，胸口就更不用說了。我覺得我好像被人暴打了一頓似的，好難受，渾身骨頭都要碎了，能不能給我打針止痛?”
戴雲陽說道：“行，我叫護士過來再給你打一針。你要堅強，你是這病房裡病情比較輕的，你給大家樹立個榜樣，開心一些，這樣大家纔有勁啊！”
戴雲陽儘可能的鼓勵着她，黃阿姨是不服老的，劇烈的疼痛雖然讓她很痛苦，但她決定挺下去：“我明白，放心吧，我會的，等我不那麼痛了，我就能領着大家跳廣場舞了。”
戴雲陽很快開了藥，讓護士肖娟給她打了針止痛。
黃阿姨問道：“對了，那個弄髒褲子的護士呢？她怎麼沒來。”
肖娟說道：“她輪班休息，已經連續值了十二個小時了，那麼多病人要照顧，倒尿、擦汗、打針、輸液、翻身，還有喂吃的喝的，一切事情就靠我們這些護士。以前重症監護室三個護士管一個病人，現在一個護士管三四個病人，真心不是人乾的，我都不想幹了。”
黃阿姨感嘆又充滿同情地說道：“是呀，虧了你們了。沒有你們我們可怎麼辦？”
肖娟說道：“阿姨你別擔心，我就開個玩笑。再說了，就算我真不幹了，有的是人幹，現在等着找工作的多了去了，這工作可不容易，雖然苦點累點，但待遇還行。”
鎮定止痛針很快發揮作用了，黃阿姨昏昏沉沉的，可是劇烈的疼痛讓她還是無法安睡。
不過疼痛已經基本能控制了，她**着，怎麼躺都覺得不舒服，想側一下身，又扯到了呼吸管道，只好艱難的用手理了理管道。
她轉身過去，望向隔壁病牀新住進來的華桂芝，說道：“妹子，在想啥呢？”
化桂芝目光呆滯的望着天花板，一言不發。聽到旁邊有人問，這才艱難的轉頭過來瞧着她，勉強笑了笑說：“在想地獄是什麼樣子?是不是很黑很可怕?”
黃阿姨從她眼神中看到了恐懼，寬慰道：“別擔心，只有壞人才會進地獄，好人是會升天堂的，會成神仙，逍遙自在。再不濟也會進六道輪迴，再重新投胎做人，重新來過，看你就是個好人，至少不像是壞人。所以不用擔心，你不會進地獄的。輪迴重新做人也就是了，喝了孟婆湯很快就會忘記的。”
化桂芝艱難的吞了口唾沫，說道：“是呀，喝了孟婆湯就再也想不起家鄉，想不起前塵往事了，也想不起我可憐的女兒了。我要走了，她日子可怎麼過？”
黃阿姨擺擺手說：“想那些幹嘛?人活一世，草木一秋，生老病死，逃不了的自然規律，只是早些晚些罷了，活着不快樂又有什麼意義？少活幾年，只要快快樂樂的開開心心的，豈不是更好?如果非要選擇，我寧可開開心心的少活幾年。”
化桂芝愣了一下，頻頻點頭說道：“是是，你說的再對也沒有了。我不要再痛苦的活下去，前面的日子雖然談不上有多快樂，卻也還算平淡的度過了，至少沒那麼多痛苦，以後如果要痛苦就不要過了。”
“所以要認真配合醫生護士的治療，就會好起來，病好了就不會痛了。”
說到這，黃阿姨睡意漸漸的上來了，畢竟打了針，終於昏昏沉沉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忽然她被刺耳的報警聲驚醒了，醒過來一看，１５牀華桂芝牀邊已經站滿了人。
戴雲陽、護士長熊勝男、主任吳浩等都在病牀邊。護士肖娟看着監護儀說道：“血氧飽和只有62，太恐怖了，會昏迷，很可能會出現室顫甚至心跳停止。準備電擊除顫吧？”
戴雲陽心情沉重地說道：“病人生前交代過，如果她病危不要搶救，她簽了書面協議的，她是腫瘤病區姑息療法的病人。”
其他人立刻都明白了，這姑息療法病區的病人全部都是身患絕症，不可能再有任何希望能夠治癒的病人，到這裡的病人都只是希望能平靜的少受痛苦的離開人世。
所以，會造成病人痛苦的搶救手段都不會使用，比如電擊，氣管插管或者切開等等。因此在護士詢問戴雲陽似乎要電擊救人的時候，戴雲陽痛苦的搖頭說不用。
吳浩嘆了口氣，也點了點頭，同意放棄搶救。
大家就這樣靜靜的站在牀邊，看着心電儀滴滴的叫着發出警報，數字快速的變化。最終警報拖着長音的警笛，心電波變成了一條直線。
戴雲陽看了看牆上的鐘，凌晨三點。
黃阿姨目瞪口呆，在這張牀上，先是花白鬍子的老人在跟家人交代完後事之後當晚就死了，後來的病人插管後也很快死了。現在新來的這個可憐的女人，才一天也死了，死之前還在跟自己聊天說什麼下地獄上天堂，六道輪迴孟婆湯之類的事。沒想到轉眼間就變成了毫無生命的一具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