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這之前那女人打砸透析室之後，洪主任和保安隊長就向我彙報了，說那女人已經把錢留在他那兒了，願意賠償，被打的護士也沒有受傷，只是摔倒了。所以我原本就不打算報警追究了，畢竟現在警察忙得很，到處都需要警力，咱們就別給人家警察惹事了。”
“反正沒傷到人，又賠了東西，也就算了。而且我還聽說她讓保安隊長幫她道歉，這件事就這麼算了最好。你們卻偏偏搞出這個名堂來，真是添亂！至於給不給這女人的丈夫做血液透析，按照院黨委的規定來，規矩定了就必須堅決執行。”
李豔玲徹底絕望了，一字一句問道：“劉院長，按照我們的規定來，那她老公的病就得不到治療，會死人的，我們的機器卻空着沒人用，能救人卻不救，這跟我們的院訓不符啊，我們院訓不是以人爲本嗎？”
劉院長冷聲說：“以人爲本也要講究怎麼爲本法，她打砸東西毆打護士，我沒有追究她，這已經是以人爲本了。好了，這事就這麼處理，你們去忙吧。”
李豔玲無奈的轉身往外走。
走到辦公室門口，她覺得胸口一口氣憋的實在難受，眼前又浮現出那淒涼無助坐在路邊臺階上望着鏡頭的透析病人。忍不住又轉過身來，快步來到劉院長辦公桌前，雙手撐着辦公桌，俯身說道：“劉院長，算我求你了，這個病人真的需要透析，他已經跑遍了整個武漢都得不到救治。他以前是我們醫院的病人，我們醫院不能把他往外推呀！再不救他會死的。”
“規矩就是規矩，按規矩來，好嗎？”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李豔玲徹底崩潰，她不顧一切爆發了，種種地一拍桌子，吼道，“規矩害死人，還守他媽什麼王八蛋規矩？我們的透析機器空着不給病人用，眼睜睜看着他一步步走向死亡，這就是我們規矩要達到的目標嗎？這樣的規矩我們還要守它幹什麼？”
“你！”
劉院長鐵青着臉正要說話，桌上的電話響了，他下意識看了一眼，馬上抓起電話。因爲號碼顯示是高鬆書記的。
電話那邊果然傳來高鬆書記沉穩的聲音：“劉明啊，我是高鬆。”
“高書記，您好，有什麼指示?”他壓着火氣盡可能平靜地說道。
高鬆聲音沙啞，說道：“我剛剛看了急診科李豔玲主任轉發的微信，感觸很大，我們工作有失誤啊！我們黨委會定的關於腎病血液透析的新規定有問題啊，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我們要儘可能救人，可是我們的規定卻剛好相反，我們制定了一個會害死人的規定，害得病人走投無路，只能向社會求助啊。”
劉明一聽就傻眼了，說道：“書記，這個……這規定是黨委會定的啊。”
“定了也可以改嘛！國家連憲法都可以改，我們醫院的一個規章制度就不能改嗎？錯了就要改嘛！其實這個問題很簡單，咱們腎內科轉移到新的病區之後，病房大幅縮水，有好些臺機器根本就沒有用上，空在那兒，爲什麼不拿來用啊？”
“還有好多病人等着救命啊！就像這個病人，咱們非要逼着人家拿什麼新冠病毒陰性的診斷證明，咱們都知道，現在做一個核酸檢驗有多難，要等多久。別說他們了，就是我們醫院內部的人做核酸檢測都要排好幾天纔拿到結果呢。普通病人就算患了新冠，只要不是危症重症，那是可以等的。你是搞臨牀醫學的，你難道不知道透析病人不做透析會有什麼後果嗎？會死人的！”
這話如果從別人的嘴裡說出，劉明不以爲然，他先前聽信了腎內科的洪主任和辦公室的周衛嚴他們的小報告，先入爲主，把這件事已經定性爲醫鬧，所以更多的是從這個角度去思考。而現在聽高鬆書記的意見之後，他就不得不重視了，開始重新審視這個問題。
畢竟，公立醫院現在實行的是黨委領導下的院長負責制，黨委書記主持全面工作，對醫院工作負總責，是第一責任人。院長是在黨委領導下開展工作，所以書記是醫院一把手。劉院長他必須聽高鬆書記的。
劉明的火氣被高鬆書記這幾句話徹底澆滅了，他開始冷靜思考這件事。
其實，李豔玲剛纔發火也是情有可原，的確，爲什麼寧可讓機子空着也不給病人用？爲什麼要眼睜睜看着病人去死能救卻不救治？只因爲黨委出臺了一個沒有考慮周全的規定嗎？醫院的院訓是“以人爲本”，現在回頭看，這個規定肯定是跟院訓違背的，甚至違背醫生基本的職業道德，的確應該修改。
高鬆的話沒說的這麼刻薄，但含義已經很明顯，讓劉明覺得頗爲慚愧。
於是，他趕緊說道：“我明白了，高書記，那我馬上安排，讓他們想辦法把剩下的機器馬上利用起來，找一個適合隔離的地方，專門給疑似新冠肺炎病人使用，並做好消毒和隔離工作。”
高鬆點頭說：“這就對了嘛！工作其實不復雜，我們也有這樣的能力。咱們還是要多爲病患着想啊！”
劉明說：“好的，書記，我馬上安排這件事。”
“嗯！”高鬆書記又接着說道，“這件事我們要走到前頭，這不是我們一家醫院存在這個問題，全市都存在全力抗疫的同時兼顧其他危重病人的治療的問題，我已經向衛健委相關領導打了電話反應了這件事，他們非常重視，認爲不應該因爲全力抗疫而放棄其他病人的治療，而應該在不影響抗疫總體部署的情況下，儘可能的兼顧救治其他危重病患。我的意見得到了衛健委領導的贊同。所以我們趕緊佈置吧！”
“另外，衛健委領導說了，他們已經在着手考慮劃定幾家醫院作爲專門收治需要血液透析的危重病人，讓他們在抗疫期間也有地方得到及時有效的治療。除了腎病之外，類似的病情還有白血病、癌症等好些個。”
劉明這才明白，原來高鬆書記已經得到了衛健委領導的同意，難怪說話這麼肯定。劉明有些後悔自己太沖動了，同時心裡有一些惱怒，要怪就怪辦公室主任周衛嚴，制定的這規定太不嚴謹，同時還在自己耳邊打小報告，讓自己先入爲主，這個人真是要不得。
高鬆又交代了幾句就掛斷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