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點,東山市。
桃花坳花溪大道。
十幾個老頭子拿着掃把推着清潔車在打掃落葉,刷刷刷的掃,有人負責掃地,有人負責清理,還有人負責拔路沿的雜草,幹得熱火朝天。
遠處,一輛車子飛駛而來,吱一聲急停下來。
車裡下來兩個地中海髮型的中年男子,兩個人滿臉驚惶,清早的晨風微涼,但他們身上大汗淋漓。
兩個人挺着啤酒肚邁着小短腿飛奔過來,急急的想上前搶一個老頭子手中的掃帚,卻在伸手的那一刻,讓那個身體微微佝僂的老頭子一眼瞪了開去。另一個手也不敢伸了,直接可憐巴巴的求情:“王老,張老,李老還有陳老你們可不能再幹下去了,要累壞了,我們兩個就是打靶一萬次也扛不了這罪過啊!”
“你們一邊去,沒你們的事!”拿着掃帚身材微微佝僂的老頭子稍稍直起腰,一聲厲喝道。
“王老,我們只是……”兩個地中海髮型的男子還說想話,稱爲‘王老’的那位老頭子卻沒有功夫跟他們羅嗦,直接一揮手:“閉嘴,你們哪涼快呆哪去,別在這耽誤我們做事!”
兩個地中海髮型的男子想插手幫忙,可是沒有哪個老頭子願意停手。
無論去哪裡,都被驅趕。
王老的脾氣大。
像爆竹。
按照這種暴脾氣,再不走估計就得動手打人了,捱打兩人不怕,就怕打人的王老自己打完了自動倒地,到時他們兩個就是有一百張嘴也說不清!
有些老頭子的脾氣沒那麼壞,但開口說出來的話就是準話,絕對不容別人拒絕。
兩人感到壓力山大。
除了鵪鶉一樣瑟縮在旁邊陪伴着,他們不知道自己現在還能幹些什麼!
上面派來伺候這羣老祖宗實在太難了,平時他們種種菜,種種花,下下棋,聽聽戲曲這些還好說,有時累點但安全還控在一定的範圍之內。現在全出來了,在人潮涌涌車來車往的大馬路上掃街,萬一出點事,後果真是不堪設想!在這一羣老祖宗裡面,就沒有一個簡單的人物,隨便哪個磕磕碰碰出了點小問題,不僅僅官職,就是自己這一身人皮都保不住!
一會兒,又有一輛車飛馳而來。
又一位聞風而至。
車裡下來的倒不是地中海髮型的短腿胖子,而是一位戴着眼鏡氣質就像教授學者的中年男子。
平時這位風度翩翩無論任何場合都是胸有成竹的模樣,大有泰山崩於前而色不動的定力,東山市只要是圈子裡的人,無人不曉。
可是今天,這位也慌了,白西裝的上衣明顯扣錯了一個釦子毫不知覺。
自推開車門一落地,他就衝過來,扶住一位彎腰拔草過久脊椎差點扛不住的老頭子:“南老你不要緊吧?快快坐下,休息休息!小吳,快拿水來,車後箱有礦泉水,快給各位首長拿去!各位首長,你們要勞動,在院子裡種種花種種菜得了,何必出來外頭大馬路掃地,這外面太危險了!”
“危險什麼?啊?外面怎麼就危險了?我就不明白了,這裡不是我們東山?這裡不是我們國土了?你們都給我回去上班,該幹什麼幹什麼,我們不用你們管!”王老的脾氣很爆,拒絕司機小吳送來的水,還朝學者模樣的中年男瞪眼。
“對,我們幹我們的活,你們辦你們的公,不要在我們身上浪費時間!”張老就是上位林東說多種菜可以多活幾年的那位老頭子,他的脾氣也不怎麼好。
“你們已經爲人民服務了一輩子,也該歇歇了!”學者模樣的中年男子曉之以理。
“哎你說的這話我可不愛聽!什麼叫我們該歇歇了,敢情我們想幹點活還不成是不是?我們出來掃地,還妨礙了你王局長是不是?”王老眼睛老虎般瞪了起來。
“二叔,我這不是擔心你的身體嘛……”學者模樣的中年男子趕緊解釋。
“別叫我二叔,我現在是桃花坳義務勞動的環衛工人,你王局長要是想擺官威阻止我幹活就直說!對了你是管這一塊的,該不會是出現了什麼漏洞,不想讓我們看見吧?王維國我告訴你,別讓我看見,否則我直接打斷你的腿!東山這個地方,我是一點漏子都不允許出的,當初你要調過來,我還覺得不合適,是徐東海非要你來,我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你可別給我添亂,不然國法家法兩難容!”王老把學者模樣的中年男子噴得滿臉口水。
“瞧您說的,二叔,我沒點本事敢來東山獻醜嗎?那是沒有的事!我擔心的是你們的身體!”叫王維國的中年男子親自開了一瓶水,送到罵累了的王老面前。
“你有個屁本事!”王老倒是接過來喝了一口。
他一大早起來幹活累了。
也罵累了。
最後沒有繼續訓下去,算是放王維國一馬。
趕來這裡的車子越來越多,自車上匆匆趕下來的人也越來越多,可是誰來也沒辦法。
最多像王維國這樣,拿起掃帚幫忙掃地,就這樣,還挨王老的批評:“你們這是幹什麼?作秀嗎?平時你們要這樣我們就高興了,今天在我們面前掃算是怎麼回事?都滾蛋!這是我們的活,你們幹你們該乾的活去,別在這裡浪費時間!要讓人看見了,影響過路行人!”
學者模樣的王維國跟諸多嚇得臉色發白的同事商議一番,最後派出來做代表:“二叔,你們就給我們一句實話吧!到底要幹到什麼時候纔回去?”
“敢情我們要說不回去,你就要出動人馬將我們綁回去還是咋地?我們好不容易申請點活幹,這也礙着你們了是嗎?讓你們一個個官老爺的面子不好看了是嗎?你們的意思我明白,你們就是我們回去,像木偶一樣坐着,天天像殭屍那樣一動不動,坐着等死!”王老一說,對面一大羣人的額頭陣陣發熱,大汗滲滿脊背,晨風吹來,感覺陣熱陣涼。
“沒這意思,二叔,你千萬別誤會,我們真是怕你們累壞了!”王維國感覺自己的頭簡直有三個大。
“王老,我們應該聽醫生的話,採用科學的方法調理身體,勞動可以,但不能太操勞!”另一位市裡的領導陪着笑臉,想用科學用說服這羣倔強的老頭子。
“我們就是聽醫生的建議,才主動出來幹活的!”王老一句話堵了。
“哪個醫生說的?哪有醫生會讓你們出來大馬路掃地,根本不可能的事!”王維國第一個不相信。
“小林說的,怎麼就不可能了?你給我滾一邊去!”王老氣哼哼的抄起掃帚,模樣彷彿要跟王國維拼刺刀,嚇得王維國趕緊後退兩步,深怕這位血壓偏高身體不好的二叔會出點什麼意外。
王維國一個勁地擺手:“別別,二叔別生氣,您別生氣啊!咱們有話好好說,行不?您到底是聽哪個林醫生說的啊?療養院裡根本就沒有一個姓林的醫生,是哪個護士跟您說的吧?二叔,你別生氣,你要揍我,我不躲,但你不要氣壞身子了!”
王老眼睛瞪得就跟老虎一樣:“小林你不認識,你還來什麼東山!”
王維國才反應過來,原來說的是林東。
老天!
難怪這羣活祖宗全部如聽聖旨了。
不過還是有點不太對勁,林東應該不可能讓他們出來掃地吧?難道是他們聽錯了或者誤會了?
無論王維國他們採用什麼辦法,都無法阻止一羣老頭子掃地的決心。王維國一看陳曦這位大秘書來了,如獲救星,趕緊迎上去:“書記呢?書記來了沒有?書記沒來,我勸不了他們回去啊!”
“書記市長都在省裡開會呢!看來沒辦法趕回來了!”陳曦直搖頭。
“要不你來勸勸他們?”王維國希望陳曦出馬。
“開什麼玩笑!我在他們面前都不敢吱聲!”陳曦纔不會做這種惡人,他跟王維國這身在局中的人不同,作爲旁觀者他看得很清楚,這羣老頭子出來幹活,那是爲了什麼?還不是爲了獲得林東的認可,再注射那個神乎其神的青春藥劑!
現在勸他們不要幹活,那就是等於毀了他們的生路!
這能行嗎?
人家就是想多活幾年纔不辭辛苦地出來大馬路上掃落葉除雜草的,自己何苦做這種惡人!
王維國又悄聲問起另一個問題:“他們說他同意了,是他讓他們出來幹活的,這是他們聽錯了,誤會了,還是真有這樣的事?乾點什麼不好,在院子裡種菜也有勞動量啊,何必出來這外面掃馬路呢,這裡人多車多,又不能特意封路,萬一出點意外,如何是好!”
陳曦擺擺手:“王哥你問我那不白問了嗎?我怎麼可能知道那邊的事!不過要說回來,我倒不覺得會是聽錯了或者誤會了,要不療養院那邊也不允許他們出來啊!至於掃馬路,我估計只是開始,以後說不得還要乾點別的,意外是可怕,但這是大活人,除非你用繩子綁着他們不讓動,否則能阻止得了嗎?依我看暗中派人看着得了,一大羣人圍着,反而不好!”
雖然陳曦說不知道,但王維國認爲陳曦肯定知道內情,否則不敢如此肯定。
至於後面的觀點。
他也同意。
一大羣人圍着影響不好,這樣還容易激起老頭子們的火氣。
“你們都散了,一個個站在這裡幹嘛?東山那麼多項目,你們不用管嗎?上班時間在這裡幹嘛?我們雖然老朽了,不中用了,但還沒死!這點活我們還能幹!這些年多少艱難曲折的路我都走過了,多少大風大浪,也沒見把我怎的,現在出門掃個地我就會沒命了?你們都給我回去,要留一個,我直接給徐東海打電話!”王老揮手讓王維國帶隊滾蛋,本來他幹活幹得挺爽的,累是累點,但心裡也有點小成就感,本想回去還得點表揚,哪知道讓一大羣人過來給活活搞砸了。
王維國還想勸兩句,那怕勸不動,也要勸他們多休息。
正在這裡。
遠處一陣馬蹄聲。
只見小圓臉和海東青騎着馬,風一般飛馳而來。
於衆目睽睽之下飄身下馬,動作優美無比,仿如天上嫡仙子飄降凡塵。
只見小圓臉和海東青拿着兩個小小鋼筆粗細上面帶有特殊指示燈的古怪儀器,挨個在老頭子們的手指頭上測量。測完,海東青搖頭不說話,小圓臉則笑嘻嘻的開口:“王爺爺,張爺爺,還有大家的熱量都還沒消耗夠啊,你們偷懶了是吧?”
“我們沒偷懶,是他們攔我們幹活,都怪他們多事,要不然我們早達標了!”王老用‘仇恨’的目光盯着王維國和身後的一大羣人。
“……”王維國現在才明白自己錯得何等荒謬。
陳曦則暗樂。
人家這是爲了恢復青春而努力呢,你們非要攔住不讓幹活,這不是自己找罵是什麼?
再說這些老頭子吃好睡好,年紀是大了點,但身體其實還不錯,乾點活小意思,稍微勞動一下,天天活動筋骨,說不定就是沒注射那種神奇的青春藥劑,也能多活幾年呢!
“今天我就替你們瞞着,明天要是再這樣,就不要怪我打小報告了!”小圓臉故作嚴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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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圓臉,我們不會讓你難做的,明天保證達標!保證!”王老拍了胸口。
小圓臉和海東青飛一般來。
又飛一般離開。
老頭子們看着她們,臉上笑出一團花。
可是等她們騎馬離開,臉色馬上就變了樣,一個個殺氣騰騰地看向王維國他們。王維國差點沒有嚇尿,趕緊舉手投降:“我真不知道……我走!我走!我走還不行嗎?”
爲了新研究出來的青春藥劑,老夫聊發少年狂,啊,這個可以有!
這個真可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