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海從陵園回來,就直奔家裡。
顧威霆就在客廳的沙發上坐着,姜圓在廚房準備飯菜。顧海進來之後,顧威霆的臉色變了變,目光朝他看過去,焦灰的臉色,滿身的泥土,頹廢得都不像個人了。
看到顧威霆在看他,顧海在門口定了一會兒,默不作聲地換鞋。
“去找人也不打聲招呼,原本就一個人需要找,你這一搗亂,部隊上上下下的官兵還得連着你一起找。”顧威霆的語氣不是很好。
顧海也沒氣惱,轉過身平心靜氣地朝顧威霆說:“如果我不去找,這個人就找不到了。因子事先被困在一大片沼澤地,沒人幫忙根本出不來,那個地方常年下霧,飛機很難搜尋到,又沒有官兵肯去冒險。再說了,我也沒單獨跑到哪裡,他們找到因子的時候我恰好也在,怎麼能說我是去搗亂的呢?”
顧威霆冷哼一聲,“你總是這麼有理。”
顧海清了清嗓子,正色朝顧威霆說道:“我找的不是別人,是你兒子。”
姜圓聽到這邊的動靜,趕忙從廚房走出來,恰好聽到這麼一句話,頓時愣怔在原地,猶豫了好一會兒纔開口說道:“先讓小海去洗澡吧,瞧這一身弄的。”
姜圓對顧海是心懷感激的,至於顧威霆之前說了什麼,她就裝作不知道。
顧威霆看到姜圓複雜的目光,便沒再爲難顧海,揚揚下巴示意他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去。
三口人一起吃飯的時候,姜圓不停地給顧海夾菜。
“小海,多吃點兒,這次多虧了你。”
顧海不動聲色地吃着碗裡的飯,也沒再主動開口說些什麼。
父子倆心照不宣地選擇沉默。
這頓飯一直吃到末尾,顧威霆撂下筷子,才朝顧海問:“你打算怎麼和親家那邊交待?”
“該怎麼交待怎麼交待,實話實說。”顧海挺從容。
顧威霆聽到這話稍稍放心了。
姜圓一邊收拾餐具一邊說道:“他已經是二十六歲的人了,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心裡早有打算了。你就把心撂在肚子裡吧,現在的年輕人都比咱們有想法。”
顧威霆掃了顧海一眼,語氣生硬地說:“但願如此。”
吃過飯,顧海收拾收拾打算回自己那,臨走前,姜圓拽住了顧海。
“小海,那邊也算是有頭有臉的家庭,訂婚宴上出現這種狀況,確實有點兒讓人家下不來臺,畢竟也是個大姑娘。你記得提點兒東西去那邊看看,說點兒客氣話,別把兩頭關係搞僵了。”
顧海點點頭,“我知道了。”
第二天一早,顧海就去了醫院。
閆母的狀況看起來不是很好,幾名醫護人員二十四小時監護着,顧海就說了兩句話,就被醫生委婉地請開了。
閆雅靜站在外邊,臉色越發憔悴。
“那天的事,對不住了。”顧海說。
閆雅靜寬容地笑笑,“沒事,你回來就好,你哥怎麼樣?找到了麼?”
顧海點點頭,“找到了,在一片沼澤地被發現了,如果晚一步,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情況。”
“那就好。”閆雅靜長舒了一口氣,“你們哥倆的感情真好,羨慕啊,我就缺個一奶同胞。”
顧海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我倆不是一奶的。”
“啊?”閆雅靜表示沒理解。
我倆是吃着彼此的“奶”長大的,顧海心裡暗暗說。
“行了,不說這事了,你媽情況怎麼樣?”
閆雅靜嘆了口氣,“不怎麼樣,看醫生那表情,是沒幾天了。”
“剛纔我和你媽說話的時候,感覺她已經意識不清了。”
閆雅靜眸底掠過幾分苦楚,視線投向顧海時,有種走投無路的感覺。
“顧海,我媽的日子不多了,再參加訂婚宴也不現實了。我想過了,不搞那些形式化的東西了,乾脆就我們兩家人吧,明天一起吃個飯,就算是定親飯,也算是給我媽吃顆定心丸,讓她走得踏實一點兒。”
“小閆。”顧海換了副口氣,“我不能和你訂婚。”
閆雅靜臉色驟變,陰鬱的目光隨之投到顧海的臉上,“難道做做樣子都不成麼?”
顧海很乾脆地告訴閆雅靜,“不成。”
“那……爲什麼一開始不拒絕?到現在這種時候了才和我說?”
“對不起。”顧海難得開口表達歉意,“我一個人陪着你沒什麼,但現在我是兩個人了,我不想讓他心裡有一絲一毫的不愉快。”
閆雅靜也是被逼的沒轍了,照她以往的脾氣,聽到這話早就掉頭走人了,可現在是非常時期,她必須要拋棄尊嚴,儘可能地爲她母親爭取些什麼。
“我保證這件事不會告訴第二個人,也不會影響到你們倆的關係。”
顧海無奈地笑笑,說出的話卻是擲地有聲。
“我可以在任何人面前虛僞做作,但惟獨對他不行。”
閆雅靜感覺自己呼吸都困難,但她依舊無力抱怨什麼。
“也對,我家庭的苦,不應該嫁接到你的頭上。”
顧海沉默了半晌,開口說道:“其實你媽什麼都明白,她也不過是在陪着你做戲,你們娘倆何不在最後的日子坦誠相待呢?”
閆雅靜愕然的目光定定地看着顧海。
顧海沒再說什麼,拍了拍閆雅靜的肩膀,大步走出了醫院。
開車回去的路上,顧海的心還是陰沉沉的。
白洛因,我可又爲你當了一次惡人,你丫要是不和那個小狐狸精分手,老子讓你趴着開飛機!
事實上,白洛因比他嘴還快,當晚回到家,接到狄雙的電話,就把實話告訴她了。
狄雙很傷心,“你是介意我和顧總走得過近麼?”
“我是介意,但不是因爲你。”
狄雙不明白,“我和他之間真的沒什麼,那天你也看到了,他已經把戒指送給我們副總了。而且你是他哥啊,就算你不相信我,也得相信他啊!”
“我挺相信他的。”白洛因說。
狄雙急了,“那爲什麼還要分手?”
白洛因這幾年待在部隊,別的沒練出來,厚臉皮倒是練出來了。基本是有啥說啥,從不遮遮掩掩,盡顯軍人剛正不阿的風範。
“因爲我喜歡的是你們顧總。”
正月初十這一天,也就是倆人回家的第三天,顧海公司的假期就結束了,上班的第一天,狄雙就找到顧海,提出辭職要求。
“爲什麼?”顧海問。
狄雙直言不諱地說:“我無法容忍我的經理搶走我的男朋友。”
這話本來是用來羞臊顧海的,哪想人家顧總美得心裡都開花了。
“多給你開半年的工資,你走吧!”
晚上,顧海接到閆雅靜的電話,手機那頭傳來閆母病逝的消息。
“別太難過了。”顧海勸了句。
閆雅靜哽咽着說:“謝謝你,昨天我把心裡那些話都和我媽說了,我媽不僅沒怪我,還誇我懂事了,今天她走得特別安詳。”
掛掉電話,顧海在心裡默哀了三分鐘,而後感覺心情一下輕鬆了不少。
日子竟然就這樣悄悄地明朗起來了,果然印證了那句話,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白洛因立了功,領導特意多批了十天的假,原本二十天的假期變成了三十天,白洛因突然閒下來,不知道該乾點兒什麼好了。顧海已經在辦公室緊張地籌備地本年度的工作計劃了,白洛因還開着車在街頭閒逛。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常年開飛機的緣故,到了地面上竟然分不清東南西北了,感覺路況變得好複雜,繞着繞着就繞迷瞪了。白洛因把車停靠在路邊,聽着GPRS導航在那亂叫,心裡一煩就給關上了。
我是有多久沒上街了?怎麼這些街道全不認識了?
有人敲車窗,白洛因把頭扭過去,瞧見一位面善的大嬸。
“小夥子,來只驢吧,你瞧這驢,會唱歌會晃悠腦袋,才50塊錢。”
白洛因看這大嬸凍得嘴脣都紫了,心一軟就把錢遞了出去。
“行,給我來一隻吧!”
拿進來之後,白洛因把驢放在手裡擺弄了一番,一按開關,那隻驢就隨着音樂撲棱腦袋,晃悠得可歡實了,就跟個人來瘋一樣。白洛因看着看着就笑了,他沒發現,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從這路過,瞧見一個英姿颯爽的軍官坐在車裡,對着一隻電動驢笑,是多麼有愛的一副場景。
白洛因笑不是好笑,他覺得這隻驢越看越像顧海,於是當即產生一個邪惡的念頭,他得把這隻驢給它失散多年的親爹送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