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夜廷還沒等助理多說一句，就起身，衝出了辦公室，連外套都沒拿。
助理站在窗邊，眼睜睜地看着他衝進車子裡，飛速啓動車子，肩膀都被淋溼了。
“慕總對待兩個孩子真好啊……但不知道爲什麼對待慕夫人那樣冷漠……”助理喃喃道。
慕夜廷開着車子狂飆，臉上的怒火和焦急已經控制不住。
還沒到達私立幼兒園，司機忽然又打來電話，哭着喊：“慕總，找到少爺和小姐了！他們在家裡！”
慕夜廷捏緊了方向盤，心上的大石才悄悄往旁邊挪了挪，迅速調轉方向，讓車子朝着家裡的方向衝去。
剛纔聽見兩個孩子出事了，心急之外，他的第一個念頭居然是，萬一孩子遇到了什麼危險，她得有多着急……
慕夜廷停好了車，擡手撐了撐疲憊的眉眼，又迅速放下，然後才走進家門。
慕喵喵脫了鞋子，正趴在沙發上呼呼大睡，白嫩的小腳露在外面，順着小胖腿往上看，是今天穿出門去向日葵圖案的小裙子。
只是裙子已經有點泥污了，不那麼幹淨。
慕夜廷上前去給她蓋上毯子，摸了摸女兒柔軟的細發，這才轉過臉，嚴肅地看着站在一旁的慕咩咩。
“聽說你自己帶妹妹溜出了幼兒園。”慕夜廷神情嚴肅，就連路過的下人看了都要抖三抖。
慕咩咩打着手中的PSP遊戲機，沒有看自己爸爸，一本正經地道：“如果幼兒園的安保系統就是這種低能玩意兒的話，那麼去不去幼兒園也沒有什麼意義了。”
全世界就沒有他進不去的地方，所以也沒有他出不來的幼兒園。
想困住他？門都沒有！
慕夜廷竟然啞口無言，他這個兒子不知道繼承了誰，聰明倒是聰明極了，就是思想有點奇特。
“不去幼兒園，你要天天待在家裡打遊戲？”慕夜廷擰起眉，奪走慕咩咩手裡的遊戲機。
慕咩咩像個大人似的，煞有介事地站起來，和慕夜廷兩個男人面對面：“爸爸，那就提前送我去小學吧。”
他真的是和幼兒園那羣小孩玩夠了！他們只會幼稚地流着鼻涕哭泣，動不動就因爲一個不起眼的玩具爭吵甚至打架，跟他們在一起，心好累……
其實以慕咩咩現在的智商和心智，去小學也綽綽有餘了。
但……
慕夜廷想起，夏闌珊說她希望兩個孩子健康平安就夠了，也許並不需要做出一番大事業來，只是快樂地長大，就夠了。
所以他雖然對待慕咩咩較爲嚴厲，卻也並不希望給他壓力。
於是轉移話題道：“那妹妹呢？你帶她溜出來，她會害怕，你考慮過嗎？作爲男人，要有責任心。”
慕咩咩瞧了一眼旁邊呼呼大睡，還在輕輕打着呼嚕的妹妹，皺着眉道：“慕喵喵？她就是個小睡豬，我帶她出來到現在，她都一直在睡覺。雷打不醒，風吹不動。任我帶她去哪兒，她都不會有意見的！”
慕夜廷還想說他兩句，卻被一道女聲打斷。
裴星瑤站在樓梯上，遙遙地看着他，聲音裡帶着不易察覺的小心翼翼：“夜廷，我有事情想和你商量……”
她站在臺階上看着那一家三口，在一起相處得那麼融洽，但是她一出現，慕夜廷臉上的神情就緊繃起來，而慕咩咩更是將警惕寫在臉上……
她不由得苦澀地笑了一下，手指緊緊按在樓道扶梯上。
明明她纔是這個家的女主人，但是卻好像被他們排斥在外一樣。
而且，兩個孩子甚至不知道，她並不是他們的親生母親，就已經發自內心地對她不親近了……
從前夏闌珊在的時候，慕夜廷與她之間就有個空間，別人進不去，她進不去……
而現在，夏闌珊都在監獄裡關了五年了，居然還要留下兩個孩子來折磨她！
“咩咩，你帶着妹妹先上樓，進房間去。”慕夜廷朝兒子吩咐道。
剛纔還安安靜靜的慕咩咩瞬間炸毛，有點委屈巴拉地看了爸爸一眼，說：“我有名字，我叫慕凌川！”
學校裡的那些幼稚鬼們都因爲咩咩這個小名嘲笑過他好多次了！
“而且，我背不動妹妹，她今天午飯吃了三次，重了好多。”慕咩咩煞有介事地舉起三根手指。
慕夜廷無奈地看了兒子一眼，隨即轉過身。
他面對着裴星瑤時，方纔眼睛裡的柔和頓時消失無蹤，只剩下冷漠。
“有什麼事嗎？”慕夜廷漠然地問，眼睛甚至沒有看裴星瑤一眼。
裴星瑤從臺階上走下去，溫柔地說：“我明天想回裴家一趟，你能陪我回去嗎……？”
她問得小心翼翼，帶着一絲希冀。
結果——
還沒等慕夜廷有所反應，慕咩咩就像個小大人似的抱起手臂，仰起小臉，奇怪地問：“您的車車是壞掉了嗎？”
——慕夜廷不允許他和慕喵喵喊裴星瑤母親或者媽媽，所以在慕咩咩嘴裡，從來都是用“您”字代替。
生疏而諷刺的稱呼。
“什麼？”裴星瑤對這兩個孩子怎麼可能有好感，只是礙於慕夜廷在這裡，她才溫柔地蹲下來，打算伸手摸摸慕咩咩的頭——
只是那孩子像躲避什麼瘟疫一樣，往後一跳，避開了她的手。
小孩子的愛憎最是分明，裴星瑤的那隻手僵硬在那裡，尷尬而可笑。
她訕訕地收回手，眼中閃過不易察覺的一絲憤怒：“凌川，你剛纔說什麼？”
慕咩咩看了她一眼，天真地說：“因爲您的車車沒壞，就可以自己回去呀，爲什麼還需要爸爸的車呢？”
裴星瑤吃了個癟：“……”
慕夜廷沉默了下，開口了：“明天我有個重要會議，去不了，你如果車子壞了，隨便開一輛我的車去吧。”
說完，居然真的丟給她一把車鑰匙。
裴星瑤接下鑰匙，死死按在手心裡。
“好，我自己回去……”裴星瑤啞聲說，忽然像是想起來了什麼，她道：“今天我去你的公司，給你送便當了，但是可能你太忙，所以我沒有……”
她還有話沒說完，然而慕夜廷已經一手抱着慕喵喵，一手牽着慕咩咩，上樓去了。
裴星瑤一轉身，就只能看見他們一家三口的身影，自己彷彿被排斥在很遠的距離之外。
她拼命壓抑自己的怒意，她不敢激怒慕夜廷，因爲不知道對方會做出什麼事情來……這五年裡，他彷彿變了一個人，雖然從前就已經非常冷漠高傲了，可是現在，他彷彿完全變成了一個工作機器，他看不到除了工作和兩個孩子之外的任何事情……
裴星瑤曾經親眼見過他連續好幾日不眠不休，待在辦公室，最後累到胃出血被送進醫院……
他寧願待在辦公室裡，待在書房裡，待在嬰兒室裡，也不肯踏進她的房間哪怕一步。
他的每一天都好像是在勉強支撐，撐過一天，然後又是一天。
裴星瑤膝蓋一軟，坐在沙發上，呆呆地看着自己手心裡的那把鑰匙……
已經五年了，就連鐵石都要開花了，慕夜廷卻，始終沒有對她笑過，哪怕一次。
可是現在的她，卻拿他沒辦法了。
因爲這短短五年的時間內，誰能想到慕夜廷已經在京都闖出了一片新天。
而自從四年前，裴遠山在本來已經勝券在握換屆選舉中突然意外落敗，就失去了大批的追隨者，到了現在，已經是勢力大大衰弱，幾乎十分勉強才能與慕夜廷抗衡。
她現在走出去，慕太太的名聲甚至遠遠盛過裴家千金的風光。
裴星瑤支撐着身體站起來，走到廚房，將所有的燈全都關掉，一個人靜靜地坐在桌子邊。
那裡放着一個她花了很久的心思才做好的蛋糕，卻根本沒有機會端出來讓慕夜廷看一眼。
裴星瑤突然站起來，狠狠地提起蛋糕，走到垃圾桶旁邊想要扔掉。
手指顫了顫，最終又從垃圾桶裡提了出來。
她走到桌子邊重新坐下，黑暗中，將臉埋進手心裡，淚水從她眼眶中流出來。
........................
樓上，臥室。
慕夜廷輕手輕腳地將熟睡的慕喵喵放在她的公主牀上。
公主牀軟軟綿綿的，是在兩個孩子還沒出生之前，夏闌珊曾經對他說過的，想要佈置成這樣，如今他陪着孩子待在他們兩人親手設計的家裡，只是少了一個她。
“嗯……”慕喵喵翻了個身，用小手擦擦嘴巴，隨即“啪”地按在慕夜廷的臉上，蹭了他一臉口水。
慕夜廷望着自己可愛的小女兒，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將她額頭上的柔軟細發撥到旁邊。
慕喵喵渾身上下都香甜軟軟的，泛着牛奶味，吐出個泡泡都是可愛的形狀。
皮膚白皙，眼睛大，睫毛卷翹。
越長大，就越來越像她。
慕夜廷嘴角的笑意逐漸淡下去，最後變成深沉的落寞。
他起身走到旁邊的保險櫃那裡，按上指紋，輕輕打開，然後從裡面取出一個鐵盒子。
動作珍而重之，彷彿裡面裝着只屬於他的，獨一無二的無價之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