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7章 記在心裡
孫琦剛回府便聽下人說趙氏請他過去。
他換了身舒適些的衣袍,便去往她說的小池塘。
彼時趙氏早已等在那處。
她穿了一身黃色帶碎花的小夾襖,盤着精緻的雲髻,手拿一隻小巧的翡翠碗,安靜的坐在池塘邊餵魚。
兩隻紅白相間的錦鯉浮出水面,在她手邊嬉戲,周圍安靜如深夜,只餘風吹樹梢的聲音。
池塘的石沿上擺了一張小巧的棕色木幾,木几上擺着一隻茶壺兩隻茶杯。
還有三小碟小巧精緻的糕點,以及一隻正已經被點燃,正冒着縷縷青煙的鏤花香爐。
一切都是那麼的安靜而祥和。
仿似歲月靜好。
孫琦看着她的背影深吸一口氣,一抹淡淡的香味吸入鼻腔,所有的不愉快頃刻之間消失殆盡,只餘下安寧。
以及許多年不曾有過的放鬆。
“這些事讓下人去做便是,何須你親自動手。”
他心情極好的走到趙氏身旁,看着她被水浸溼,凍的通紅的左手指尖,不滿的蹙了蹙眉。
“你現在身份不同,鶯兒貴爲錦妃,她的生母做這些豈不讓人說閒話。”
“不知情的還當我孫琦虧待了你,連餵魚這種事都要你親自做。”
趙氏聽到他的腳步聲並未起身,只緩緩回頭,昂起小巧的下巴仰望着他。
她面上帶着笑,柔聲道:“是妾身考慮不周,老爺切莫生氣傷了身子。”
她目光瑩瑩,在陽光的照耀下閃着細碎的光,繾綣的看着孫琦。
被烏氏壓迫了好些年的孫琦,早已忘記年少輕狂時見過的那些女子溫柔的模樣,每日所聞都是烏氏兇悍的臉。
此時被這氛圍烘托,心中忽的一下柔軟下來。
“倒不用如此,下次注意些便好。”他的聲音不自覺的放低,視線落在那兩隻錦鯉身上。
“竟是珍貴的紅白鯉,難怪你如此愛惜親自餵食。”孫琦有些驚訝。
他年輕時也曾養過錦鯉,只是那時官位不顯,手中又沒有多少銀錢,養的只是普通的紅鯉而已。
像這種紅白相間的鯉魚卻是買不起的。
不僅買不起,若沒有點人脈,普通人家見都沒見過。
可趙氏竟一次養了兩條。
足以見得趙家是真的起來了。
孫琦正想着是不是該在府中擺一桌酒席,請趙家老爺子來坐坐。
總歸沒有烏氏搗亂,他也能好好與之說說話。
卻聽趙氏溫柔的笑了笑。
“妾身親自餵食這錦鯉並不是因爲它珍貴,而是因爲老爺。”
孫琦的思緒被打斷,有些驚訝的挑了挑眉。
“此話何解?”
怎的樣條魚都成了爲了他,這女人想討好他也用不着如此牽強附會。
孫琦問的毫不在意。
“妾身記得老爺年輕時曾說過,待日後官位亨通,事業有成之日,定要在院子裡養一池錦鯉。”
“到時您會每日親自給魚兒餵食,喝着茶看着它們在池中嬉戲,這纔是您想過的日子。”
“本官何時說過這種話?”孫琦意外。
他年輕時確實喜歡養錦鯉,可隨着官位越來越高,要處理的事也越來越多,根本沒時間琢磨這些。
便是以前養的那一池子紅鯉也早就死光了。 趙氏紅着臉低下了頭。
“是妾身剛入門不久,爲您與夫人守夜的那一日不小心聽到的。”
孫琦聞言一頓,蹙眉思索片刻。
趙氏進門後便被他放到最偏僻的院子裡,這些年露面的機會一隻手數得過來。
爲他與烏氏守夜……
好像是有那麼一次。
她進門後烏氏整日發脾氣,那日不知受了什麼刺激,將趙氏喚到跟前連打帶罵,差點將她肚裡的孩子打沒了。
他當時正值升遷之際,還需要盛老太師幫忙打點,不敢違逆烏氏的意思,因此並沒勸阻。
許是見他沒有拉架,對趙氏沒有絲毫憐愛之心,烏氏心中爽快不少,便停止了打罵,將趙氏趕到外間守夜去了。
那是唯一一次他們同處一室的機會。
那一夜都說過什麼他已經忘了,只記得烏氏報復一般纏着他不放,與他折騰了一整宿。
許是完事之後,他抱着尚還年輕漂亮的烏氏說了什麼胡話,被外間的趙氏聽見了吧。
可她當時已然傷痕累累,竟還有心思聽自己說了什麼。
且牢牢記在了心裡……
孫琦嘴角下拉,垂着一雙不算明亮的眼睛盯着趙氏半晌。
“天氣尚寒,以後出門多穿點。”
他依舊沒甚表情,主動坐在趙氏身邊,捏着她冰涼的手,從懷裡掏出一塊潔白的帕子。
仔細的擦拭着餵魚時沾上的水漬。
天氣已經開始轉暖,池子裡的水卻還是冰涼刺骨的。
趙氏也不知在此處坐了多久,竟連掌心都是涼的。
“妾身曉得的,今日只是出門急了些,平時都要披件斗篷的。”趙氏柔聲笑道。
孫琦緩緩點頭,仍舊專注的輕拭她的指尖。
將她手上的水漬擦乾淨後,他反手將之握在了自己寬大溫暖的手掌中。
“走罷,去你屋裡坐一會。”孫琦拉着她的手起身。
趙氏抿脣輕笑,隨着他站起來。
二人一高一矮,一個體魄健壯,一個身姿搖曳,並排着走在鋪着石子的小路上。
他們誰都沒說話,只默默的走着,背影看起來格外般配。
道路兩旁是各種花草樹木,在這個季節大部分只剩枯枝,只有一棵棵松柏常綠。
當他們走到一半的時候,趙氏的髮絲被風吹亂,下意識的摸了摸鬢角處。
突然腳下一頓。
“怎麼了?”孫琦疑惑的回頭看她。
趙氏的神情微微慌亂,一手摸着空蕩蕩的右耳。
“妾身的耳璫不見了一隻……”她往腳下四下看了看。
“許是掉在了池塘附近,老爺可否在此等妾身片刻,容妾身回去尋一尋。”
“一隻耳璫而已,何必那麼麻煩,回頭我讓人尋幾副好些的給你送去。”
孫琦看向她左耳的耳璫,金色的鑲邊包裹着綠色翡翠,樣式有些老舊,看起來不值幾個錢。
趙氏卻不肯:“這副耳璫是妾身入府前母親親手爲我戴上的,乃是外祖母的遺物,對妾身來說意義重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