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有時候就是這麼狼狽,即使兄妹二人都穿着個新做的大褂兒,兩張臉啊,其中之一不用說,五顏六色還掛着彩呢,另一個原本黑黃的臉蛋算是乾淨的,卻又突兀的多出幾個紅包兒,分佈在臉蛋跟眼皮上面,時不時就得撓一把,忒癢。
睡覺的時候胳膊也伸在外面了,林蔥兒恨不能把那幾個紅包兒剜了去,“蚊帳啊蚊帳”,居家必備用品,此刻堪比食物的地位。
林大牛回頭巡視一遍竹筐裡的荷葉包兒,心裡不贊同妹妹購買嘟唸的那個什麼“蚊帳”,叮幾個包兒而已,過了這個熱季就沒事兒了,花那個錢幹啥?
早先摘的荷葉晾到半乾了,現在重新用水浸泡過,恢復了綠瑩瑩的色彩,正好拿來包裹炸河蝦,原本多半木盆的河蝦,加工出來以後,不剩多少分量。
“咱家——咱家得買碗。”林大牛終於吭吭哧哧發表了自己的意見。
我勒個去哦!林蔥兒猛一拍腦門,怎麼又把這一節給忘乾淨了?一家三口人,目前一個不帶豁口的碗盤都沒有,盛放豬油的罐子也裂了紋兒,幸虧豬油是成了個兒的塊狀體……
就是這麼窮困,總是這般窮困!
林蔥兒嘟念“蚊帳”的嘴巴,閉上了。
大牛兄人實在,一路上還捎帶腳兒撿了兩個莊戶婦人,上了車接上話兒一聊,得了,人家竹簍子裡面裝的都是熟玉米棒子,張寨子的村民也要往縣城裡做買賣的。
“這不是聽說了嗎?縣城裡的富人們稀罕這個,一文錢兩個熟棒子,比賣糧食值錢。”
“得虧你們村的桃花回孃家,說她男人就賣這個,天天趕着牛車去縣城掙大錢哩。”
那這個桃花,就是林石頭的媳婦吧?
婦人們可不知道這倆兄妹的心裡是啥滋味兒,林大牛甚至直接扒了新大褂扣在竹筐子上了,這幾天他的心眼兒“噌噌”的往多處長,知道小青河彎彎繞繞經過好多個村子呢,炸河蝦這買賣也做不幾天,一旦賣出錢來,聞風而動的大有人在。
這次,說什麼都不能再讓林石頭看到了,一家人的碗盤壇罐全指着這河蝦多賣幾天錢呢。
兄妹二人都不搭話,一路上就聽到倆婦人嘰嘰咕咕談笑,東家長西家短的,然後,就說到了王家莊的“小秀才公”,雖然還沒中秀才呢,“小秀才公”的娘已經說白的滿天下知道了,並且放話出來要挑選一個識字的兒媳婦,各村的姑娘媳婦沒有不知道的。
“小兄弟,說到這位王家小秀才,早先定親的就是你們村的姑娘呢,聽人傳是秀才娘嫌棄那姑娘……”
倆婦人說着說着,話題轉到了傳聞本人身上,林蔥兒倒是心大,根本沒覺得說的是她自己,林大牛可着了急,自家妹子爲這事兒上吊,差點兒沒死挺了,千萬別再上火傷悲啊!
“駕——啪——”,一聲吆喝一道鞭響,黃牛加快了步伐,鄉村道路不平整,便多了幾分顛簸,倆婦人身體前仰後合了一番,倒是很快忘記了前面的話題。
但是,老實巴交的小悶葫蘆心裡也生氣了,拐進月城就停下了牛車,硬邦邦的說道:“你們在這兒下吧,回去另外找車拉,我們沒空兒,兩文錢……”
倆婦人的表情有些吃驚,其中一個拽了另一個的袖子,揚了笑臉求肯:“那,小兄弟幫我們搬下來玉米吧,煮熟了的,水大,沉的很。”
林大牛悶頭照做,搬下竹簍子後,伸開大巴掌。
再悶葫蘆,要錢的事兒上也不含糊。
“嘁——”,婦人撇嘴,萬般不樂意的,每人摸了一枚銅板丟到牛車上。
大牛撿起來,交給妹妹,眼睛小心的打量妹妹的臉色。
這憨貨,又不是退我的婚,我傷心個什麼勁兒?
再說了,退了婚反而是好事兒,誰知道前身的那位訂婚對象什麼鬼樣子?自己乾乾淨淨接替前身,恰恰好!
沒有哭鬧沒有要死要活,就好。大牛放下了心,問道:“咱去哪兒賣蝦?”
去習慣了的學堂嗎?那裡位置好人流多提價高,可惜,擔心遇到林石頭……
林蔥兒一挑眉毛,聲音裡帶了一分火氣:“難不成以後做什麼事兒都得躲着他?就去那裡了!”
“可他不得又學咱炸河蝦?”大牛十萬個不樂意,他全程跟着妹妹做的,知道這程序不復雜,壓根兒保不住秘密。
“學就學唄,明天咱就賣別的了。”
當領導的拍板了,林大牛一路上唉聲嘆氣,到底,方向直指學堂。
因爲有了經驗,知道趕到學堂下學前來就可以,兄妹二人沒起大早兒,早飯也吃飽了,精神頭兒都很足。
只是,剛拐進學堂那條道兒,就被一拉溜兒好幾個兜售熟玉米的商販給驚嚇到了,還一個比一個的能吆喝:“一文錢倆棒子啦!便宜賣啦!熱乎乎的啦……”
“蔥兒……”,大牛兄哀哀地叫,原本這都是自家的買賣啊!
就算沒有自己大嘴巴,第二天就禿嚕給林石頭知道底細,估計,賣玉米棒子的人也少不了幾個。
林蔥兒笑了,樹杈子捅捅哀怨的大牛兄。
“這很正常,以後,你就習慣了。”
誰也沒規定,你先想出來了法子,別人就不能抄襲不是?這是一個沒有專利權的時代,你沒有資格抱怨。
“噗……”,林蔥兒不懷好意的噴笑了,因爲,跟林大牛的臉色差不多憋屈的,還有一個熟人。
林石頭,看向那些競爭者的目光,也都淬着毒呢。
“哈哈,也讓他嚐嚐被人搶買賣的滋味兒。”林大牛也看到了仇敵的表情,心裡舒坦了。
“昨兒夜裡練得功夫有進步沒?”看到仇敵,林蔥兒想起查問自己對兄長的培訓結果了。
“嘿嘿,”林大牛傻笑:“進步?我反正覺不出來。”
覺不出來就是沒進步嘍?林蔥兒瞪了他一眼:“以後天天練,不許偷懶!”
大牛臉上的五顏六色都往一塊兒擠,訥訥的抗拒了一小下下:“要不——我去山裡抓野雞,練練……,打沙袋子,忒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