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賭蔥丫頭贏!”十九爺爺一臉的打抱不平:“十七哥,你敢不敢再下賭注?”
這老頭兒純屬挑事兒的主兒,一輩子跟十七爺爺對着來,卻又總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總在一起。
“都輸給你一罈子酒了,老頭子我的私房錢全花完了。”十七爺爺皺着臉老大一個不高興:“要不然我想法子再過繼給你一個孫子……”
十九爺爺的心頭病,膝下無孫啊!
“我不要你假好心!”十九暴怒了:“我們家說好了的,招個上門孫女婿,纔不要替你養孫子,養大了也跟我親不了!”
這裡面也有典故,前兩年十七爺爺還真威逼了一個兒媳婦,把第四個孫子送十九家去了,結果人家當孃的天天兒往十九家門口守着,哭哭唧唧要看看孩子,那孩子也是天天兒的鬧啊……
結果,四孫子又回到了親孃身邊,十九爺爺繼續膝下空虛。
倆老冤家沒從那結成仇就夠不錯的了,十九怎麼還會再上一次當,再白白的傷心一回呢?
林蔥兒聽完了八卦,送走了兩位閒的招蟲兒的老爺子,才得了空兒到稻花嬸兒家給林來福裁衣裳。
“齊氏真沒把孩子的衣裳留下?”稻花嬸兒搖頭:“這心夠大的,就這種兩三歲的小子,一天兩身衣裳也不夠換的,除非多髒你都當看不見。”
紅兒卻笑:“娘,我猜那位後六大娘是算計着頂多一天兒,就得去齊壩子接她回來。”
這閨女胖乎乎沒心沒肺似的,還挺有腦子的。
“那你爹說去接了沒?”稻花嬸兒問。
林蔥兒搖頭:“沒說,來福給我哥帶着呢,他用不着淘力氣。”
要說林有財完全不淘力氣,也算冤枉。
林大小姐給把揹帶兒拴在胸前了,大牛兄彎腰刨樹根可不誤事兒?再說了,你把小祖宗塞布袋子裡時間長了也不行啊,光讓他看見黑黢黢的荒土坡,他可不樂意。
“哇——娘——”,二重奏又來了,來福的眼珠子就在眼睫毛兒後面轉悠。
倆葫蘆費了不少勁兒,才把小祖宗挪到了林有財的胸前,得,接着溜達去吧。
順便再放放牛,一老一小回家喝了一氣兒水,牽着牛往河邊走。
所以說呢,林大小姐給林有財的判定確實冤枉了。
早先有齊氏在家專職看護來福,林有財沒有帶孩子的機會,這次躲不掉了,硬着頭皮到河邊溜達,竟然發現這娃兒不哭不鬧,也挺好帶的嘛。
哭鬧什麼啊?小來福兩隻眼睛都不夠看的,跟着齊氏的時候,可從不曾這樣帶到野外放過風。
“呀——咿呀——”,小東西揮舞着雙手,向大自然打招呼。
“樹葉,綠樹葉。”林有財悶聲說。
“葉——葉——”,林來福重複。
“爺爺?在地裡呢。”林有財此刻心裡一團柔軟,指着祖墳的方向唸叨:“你爺,你奶,都在地裡,埋着……”
“呀——咿呀——埋”,林來福自得其樂,嘴裡說着話,一點兒要哭鬧的意思都沒有。
“好孩子”,林有財的嗓子眼兒裡有些發堵,他不是一個善於表達的人,對兒女對妻子對親戚從來都說不出動聽的話來,但此刻,他也想做點什麼,表達一下對流着自己骨血的三個孩子的……愛。
“來福啊,別出聲,你哥你姐都說魚好吃,上次沒吃夠,爹帶着你去捉魚……”。
沒有木盆舀水也不怕,打小在小青河邊長大的老莊稼漢子了,做這活兒熟練,掰了一截分叉的樹枝,葉子劈下去,褲腿一挽就趟進水淺處,一手按着胸前來福的肚皮,一手舉起樹杈兒。
瞧準了,樹杈子插下去,來回幾次就插到了魚,岸上丟了五六條的樣子,才罷了手。
“來福啊,你瞅瞅,可多魚哩……”,林有財用草繩子穿了魚鰓提溜起來,才發現小兒子已經睡着了。
恁聽話的娃兒呢。
再擡頭,又看見大兒子在往河沿兒小跑,嘴裡還喊着:“爹,回家吃飯啦!”
都是好孩子!林有財心裡感嘆,他這段日子覺得自己走路都比從前有底氣了,衣裳不破了,吃的有油水了,懷裡還能揣一兩銀子當“膽兒”了。
齊氏就此不回來了,似乎也不錯。
爺兒仨,後面還跟着頭牛,這場景,怎麼琢磨,林老悶兒就怎麼舒坦。
遇到打招呼的村民,他還認真的“噓”一聲,小聲解釋一句:“臭小子睡了。”
連交給林大牛抱着都沒捨得呢,“你也累,不挪他了。”
說的大牛心裡熱乎乎的。
就連最喜歡對親爹變臉兒的林蔥兒,見到那幾條魚都眉開眼笑,再聽到老悶葫蘆很不自然的表達了一句:“你們——喜歡吃,爹——天天給捉去……”
太陽是從西邊兒出來的嗎?還是今天早上起牀的姿勢不對?
天上下紅雨,也不過就是這種雷人的效果吧?
“那咱晚上做魚吃,我哥喜歡乾煸魚塊兒,我喜歡糖醋的,給來福燉魚湯喝,你呢?”大小姐很給面兒,要首次徵求老悶葫蘆的意見了。
這事兒挺讓人激動的,六老悶兒有些受寵若驚,訥訥答道:“都行——我隨你們。”
林大牛嘿嘿傻笑,一張嘴還會吹捧了:“蔥兒,你做的魚就是好吃,原先……可不行,腥氣的很,還……嚇人。”
小青河常年有水,村裡誰家三餐不繼了纔會成日裡抓魚吃,直接擱碗裡蒸,連鹽都不放,蒸熟了的魚條子個個瞪着眼睛,死不瞑目似的,林大牛早先就很拒絕吃魚。
被奉承了的大廚心情很好,一揮手又安排新的任務:“晚上我燒好魚,哥去給二大爺家送一碗,再跟他商量商量蓋房子的事兒,怎麼個請人工法兒,叫他幫咱操持操持吧。”
看到串成串兒的魚,又意識到自己把表現良好的林有財給忽略了,順口補救:“哥帶着爹去,一起去,都商量商量,喏,這是我畫的圖紙,看看能蓋不?”
拜十七十九兩位老爺子送來的書所致,大小姐撕下來兩張空白的尾頁,用竈房裡燒出來的木炭棍兒勾勒出了心目中房子的形狀。
所謂暴殄天物,說的就是這種撕書的人吧?
感覺自己的地位有所提升的林有財,搓起了手掌,太激動了,家裡蓋房子的事兒,終於也能讓自己跟着商量了。
齊氏真的不要回來了啊!林有財甚至開始祈禱,他這個年齡這個身子骨兒,炕上有沒有女人真的不在乎了,只要一家人素素靜靜不吵不鬧還有吃有喝就行,他從來沒有別的更高的要求沒有哪個父親不愛自己的孩子吧?老悶葫蘆會越變越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