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千落有些鬱悶的拍掉他的手,兩個慧黠的眸子故作兇狠的一瞪,擺出十足的姐姐架勢,哼道:“一日爲姐,終身爲姐。你現在想反悔了?告訴你,來不及了!想做我哥哥,那也只有下輩子了!哼!壞小孩,趕緊叫聲姐姐聽聽,如果不好聽的話,我可是不會理你的。”
她說完,杜光辰對她撇撇嘴,明顯是告訴莊千落兩個字,想要我叫你個小丫頭片子的——做夢!
莊千落氣得要伸手去抓杜光辰好好‘教訓’一番,他卻是先反轉了身子,然後撒開兩條長腿就跑。
莊千落見狀立馬上去追,結果卻看到杜光辰身子又是一轉,利落的甩開她好長的距離。
姐倆在屋子裡跑了半天,笑聲也漸漸變大,奈何一直到最後,莊千落都沒能追上杜光辰,讓他喊自己一聲姐姐。
“接着!”倆人跑夠了,杜光辰從桌子拿起一個蘋果,擡手丟給莊千落讓她解解渴。
莊千落接住蘋果,然後連人帶蘋果跌坐在椅子上,長長出了一口氣,滿腦袋都是汗的鬱悶道:“不愧是當兵的人,身體素質就是好。唉!這下想欺負你,只怕不行了!看來,我這目標,得換人了!”
杜光辰把蘋果咬的咔嗤作響,直到啃了半個,才含糊不清的回答:“欺負霽景好了,那小子皮糙肉厚又貪吃,現在肯定長得肉肉的,打起來也會很舒服!”
“……不愧是親哥啊!坑起弟弟來,一點都不含糊!”莊千落很是無語,爲小小的杜霽景有這樣的哥哥,默哀三秒鐘!
杜光辰瞭然的瞥了莊千落一眼,很認真的回答:“說得好像,如果我不說,你就不欺負霽景一樣!”
“嘿嘿!”莊千落心虛的笑了笑。
倆人啃完蘋果,杜光辰站起身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斂去之前的嬉笑怒罵,眸光透漏着不捨,輕聲說道:“大姐,我們還有任務在身,要馬上動身離開了。你自己多保重!”
從始自終,杜光辰都沒提到過杜家的兄妹,這就表示他是真的信任莊千落,信任到都不需要問的地步。
這纔多大一會兒,杜光辰居然就要走了?
莊千落無比悔恨自己浪費了太多的時間,如果她知道杜光辰回來,那就算是天上下冰雹,她也會立馬來田府,哪裡都不逛的。
“你也是!多多保重身體,銀子不需要寄回來,你自己多買點吃的補補身子。姐姐出來沒帶太多銀子,只有這一張一百兩的銀票了,你拿回去用,過一陣子,我讓田夫人再給你送!驛站不比在家,估計吃喝都不夠好,你自己愛吃什麼就買什麼,千萬別省着銀子!”
原本姐弟倆坐在一起就是鬧並沒有什麼感覺,如今一到臨別的時候,莊千落突然就變得嘮叨起來,一句話翻來覆去的說,仍舊不得精髓。
其實她是想說,她真的捨不得他走。
但是說了又怎樣?
他是登記在冊的士兵,就算天塌下來,這三年都要呆在驛站裡,根本不是誰不捨,他就能不回去的。
莊千落嘮嘮叨叨說了這麼多,杜光辰自然是明白的。
這會兒他雖然也是滿心不捨,面上卻表現的大大咧咧,伸手拍了拍莊千落的肩膀,像個哥哥一樣,直言安慰她道:“大姐,你放心吧!你看我現在這體格,就知道驛站的伙食也不差啊!最起碼,和原來咱家比,那可是好上太多了。我很少上街,自己的俸祿還花不完呢!”
“本來打算給你補貼家用的,但是現在看你給我的銀票,我就知道我的拿不出手了。既然是這樣,那你的你自己留着,我的我也自己拿回去用,咱們一家人就別瞎客氣了!”
莊千落微微頓了頓,見杜光辰一臉堅持,終是點頭收回手裡的銀票。
然後,她就依依不捨的送杜光辰出門。
剛走到蘇鑫苑門口的時候,她就看到田夫人抹着眼淚,跟田大人站在院門外等着杜光辰歸隊。
“田大人,謝謝你對風良的照顧,千落心裡有數。日後若是有用得上千落的地方,請儘管開口!”莊千落給田胖子行禮,邊對田胖子道謝。
到了現在,莊千落也算明白了,爲何田夫人會不顧她在場,也和田胖子膩歪在一起。
原來,田胖子這次回來,也就只能呆這麼一下午,夫妻倆感情好,自然是捨不得一秒鐘的分離。
田胖子精明的臉上,因爲數月的勞累,掛上不少皺紋,這會兒看起來倒是比初相識時可靠了許多。
聽到莊千落的話,田胖子擺擺手,語重心長的道:“早就是一根繩上的螞蚱,還談什麼功與勞的?只要你好好在東紅園,把方便麪弄好。上面有了賞賜,少不了我的,自然少不了杜光辰的,也就更少不了你的了!”
“田大人請放心,千落自然會盡力!”莊千落趕緊應聲,也算是對彼此的一個承諾。
“好了!你們女人家家的眼淚,我們可受不了。都別送了,也別看了,我們走了!”說完,田胖子就狠狠心對杜光辰揮揮手,二人便一前一後的向門外大步走去。
“哇!”田胖子這一走,向來大大咧咧的田夫人,瞬間哭出了聲。
田胖子的腳步一頓,狠心的沒有回頭,反倒更加加快了腳步離去。
淚水也朦朧了莊千落的視線,可她卻是忍住沒有哭出聲音來。
哭是不吉利的表現,爲了杜光辰在邊城平安,她也不能觸這個黴頭,再不捨也不能!
直到倆人都已經走得沒了影子好久,莊千落才扶着哭到渾身發軟,腳步都站不住的田夫人進了正廳。
“田夫人,別再傷心了!只不過是短暫的分離,過不了多久,田大人就會回來看你的。”莊千落拿着丫鬟遞過來的手帕,給田夫人擦臉的時候,小聲的勸着。
一改之前坐在田胖子懷裡時的開心,田夫人這會兒當真是哭得肝腸寸斷,莊千落越給她擦臉上的淚水,她就流的越多,哽咽着說道:“也不知道前方到底是怎麼了,往年他也不過是個管着百人的小官,卻總是能一年回來幾個月,每次最少可以在家呆個幾天。可是如今呢?幾個月不見人,好不容易回來了,才能呆幾個時辰。這可真是……唉!都怪掛帥的人無能,若是三殿下還在,便不會是此般光景了!”
原來,不止杜光辰一個人在埋怨掛帥的太子,就連田夫人這種常年閒適在家的女眷,都知道太子帶兵的本事不行!
可是再多人怨憤責怪又能怎麼樣呢?
在這個時代,只要皇帝老兒相信太子,那便是誰有再多的怨言,也改變不了事實。
所以莊千落緘默了,她可不想因爲情緒失控,給別人留下什麼把柄。
好在,她的沉默並沒有引起田夫人的不滿,因爲她還來不及說什麼,田六就進來稟報說,已經把千城覆給找回來了。
田夫人趕緊把眼淚擦乾淨,對待異性自然不比相熟的莊千落,她總不好在千城覆的面前哭啼。
千城覆進屋禮貌性的說了兩句話,就要帶莊千落走,田夫人因爲田胖子離開心情不好,自然也不會多加挽留。
出了田府,千城覆蹙眉問道:“田胖子這麼着急找你,是爲了什麼事兒?”
莊千落環顧四周一眼,搖搖頭沒有多說。
杜光辰回來的事兒,是不可以告訴外人。
就在今天上午,莊千落才親耳聽到奚術塵承認,他派了探子在他們身邊,所以現在這種環境,她自然不能多說的。
千城覆明白過來也沒多問,倆人來到城門旁邊,牽了莊千落進城時的馬匹,二人同上一馬,然後就策馬向莊家奔去。
“光辰回來了!”直到上馬狂奔起來,莊千落才窩在千城覆的懷裡輕聲解釋。
原來是這樣!
千城覆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也不解的問道:“他怎麼會回來的?三年兵役,他一個小小的驛兵,應該是沒有探親假的。”
“他現在是驛長!”莊千落的解答,不誤藉機炫耀的意思。
之後又把杜光辰回來的對話,和千城覆講了一遍。
另外還有奚術塵派人監視的事兒,也說了一遍。
可是當千城覆聽完這些話,他一點意外都沒有,只是那雙深沉的眸子眯的更緊,似乎是在暗中思索着什麼。
“你也別太擔心!奚術塵不是個愚蠢的人,想來他也不會玩玉石俱焚的把戲。更何況,他一直多沒有動我,可見他還是有自己的顧慮的。所以,今天我和他說了,如果他再敢做出什麼過分的事兒,我就和他拼了!”
莊千落以爲現在千城覆的實力,肯定敵不過奚術塵的,也就把今天她威脅奚術塵的話,簡單的說了出來。
千城覆聞言突然勒緊馬繮,莊千落雖然在千城覆的懷裡,卻還是因爲慣力的作用,差點沒從馬上衝下去。
然而,還不等她反映過來,她的下顎突然被千城覆原本環在腰上的手擡了起來。
他逼着她和他面對面,用那雙仿若黑曜石一般的眼睛,緊緊的盯着她的水眸,似是在告訴她,他到底有多認真一般,命令道:“這是我們男人之間的事兒,我不許你加入。千落,既然你是明白我的,就應該知道,我不是一個需要女人保護的男人。此種不應該出自女人口中的話,我不希望聽你對任何人再說一遍。你,可是記住了?”
莊千落正坐着身子,被人反轉腦袋看向後方,姿勢到底有多不舒服,自然是可以想象得到的。
但是再大的不舒服,現在對比千城覆給她帶來的壓迫感,仍舊不算考慮範圍之內。
如今,他強迫她盯着他的眼睛,那雙泛着寒光威嚴不可侵犯的目光,要多強勢就有多強勢,要多恐怖就有多恐怖。
以至於一直和他很親密的莊千落,這會兒都忍不住狠狠的打了一個寒顫,要到嘴邊的話都說不出來,只能微微動一下腦袋,表示自己聽到他的話。
明明已經答應了他的要求,千城覆卻是沒有放開她的意思。
隨着一陣春風拂過,莊千落額角的碎髮飄蕩,隱隱擋在她的視線前,將千城覆俊美非凡的俊顏,割成三四段。
她用力眨巴眨巴眼睛,想將千城覆的本來面目拼湊在一起,奈何碎髮就是不如她的願,仍舊任性的飄揚,讓她看不清他。
※※※
莊千落她們回到莊家的時候,天色都已經徹底的黑透了。
然而她剛到家門口,杜風良就迎面飛奔出來。
確定是莊千落回來,杜風良第一次冒冒失失一把抓住她的手,然後急忙說道:“大姐,咱們現在就進城去看看霽景吧!”
“……”莊千落被他突然的急迫嚇了一跳,這纔想起來,去見杜光辰之前,她就是要去接杜霽景的。
哎呀!
都怪這生離鬧得,她居然把怎麼大的事兒給忘記了!
可是看看現在的天色,似乎已經很晚了,來回跑了一天,只怕馬也受不了了!
“發生什麼事兒了?你怎麼急成這樣?”莊千落終於找到了重點,納悶的望着杜風良問。
“大姐,之前霍小姐家的家丁來報,說是霍小姐的小侄兒丟了。這已經是金竹鎮,最近兩個月,發生的第十八起孩童丟失案!我惦着霽景,真是害怕極了!他才那麼小,萬一……大姐,我們去把他接回來吧!不看着他,我什麼都幹不了,吃不下誰不着,怎麼辦啊?”
杜風良到底還是杜風良,只是聽到城裡丟了孩子,他就忍不住擔心自己一個人在外面的杜霽景。
看這會兒鬧心鬧得,似乎莊千落不去接杜霽景,他會立馬擔心到暈死不可。
“兩個月丟了那麼多孩子?”莊千落忍不住用力蹙了蹙眉頭,確實和杜風良一樣,擔心起隻身在外的杜霽景。
“我去接霽景回來,你回屋去休息一會兒吧!”千城覆說完,翻身又上馬,然後策馬揚鞭立刻就又跑回金竹鎮。
“有你姐夫去,不會有事的。如果城裡真是不太平的話,那暫時就別讓霽景回去了。反正馬上就到了春耕假,他也耽誤不了多少功課的!”莊千落拍了拍杜風良的肩膀安慰。
杜風良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輕輕點點頭,一步三回頭的跟着莊千落往回走。
似乎只要他多看一看,剛剛返回城的千城覆,就能馬上把杜霽景帶回來一般。
“今天你和霍小姐進山,收穫怎麼樣?找到她需要的草藥了嗎?”爲了分散杜風良過度擔心的情緒,莊千落故意拉着他說其他的話分神。
杜風良聞言回過頭,似乎就連眼神都聚焦了半天,纔算明白過來莊千落問了什麼,之後費力的運用空白一片的大腦,想了好半天才回答道:“不過就是一味白朮,沒有什麼難找的,我們進山不久就找到了。”
“哦?這麼普通的藥啊?想來,霍小姐母親不會得什麼重病啊!你可知道,霍夫人到底怎麼了嗎?”就連杜風良和莊千落這種不懂藥的人都知道白朮很普通,便可以輕易推測出來,霍夫人似乎病的並不怎麼嚴重嘛!
可是看霍小姐的樣子,也不可能是隨便拿母親開玩笑的人。
所以,莊千落對於此事很費解。
杜風良又想了半天,纔不是很確定的回答:“聽說,好像是、是肺癆!”
莊千落聞言張大眼睛,這才知道原來自己對於醫學所知確實太少了。
原來,普通的白朮,居然還可以治療這種頑疾?
呃!
不是治療,是短暫的醫治,不可能根治的。
肺癆這種病,在古代絕對是絕症中的絕症,就算是神醫華佗來了,估計也只能延長患者的生命,並不能治好患者。
所以,霍訪冬並沒有撒謊,霍夫人真的是得了不治之症。
也難怪她要把希望,寄託給茫茫的老天爺,原因就是凡人沒有可能幫上她的。
肺癆,在現代被叫做肺結核,是一種非常不好治療的疾病。
只不過,不好治不代表不能治。
前世的時候,莊千落的親舅舅,就是得過此病的。
經過很長一段時間的治療,後來徹底的痊癒了。
而那個時候,舅舅用的藥物,似乎是一種很廉價卻很好用的西藥,名叫——青黴素。
莊千落有些鬱悶的揉了揉發疼的額角,琢磨着要不要實驗一下,或許她真的可以救霍夫人呢?
“大姐!大姐!”杜風良說了好幾句,都沒見莊千落回答,此時見到她不停的揉額角,擔憂的又喊了她好幾聲。
“啊?有事?”莊千落回過神來,轉頭問杜風良。
杜風良點點頭,重複道:“我是問你,是不是回來的路上着涼了?你怎麼老是揉着額頭?要不要我給你弄點姜水喝喝驅寒?”
“不用了!……你還是去蒸點饅頭吧!饅頭出鍋後放到溫暖的地方發酵,上面罩上布簾懸空別動,我有用處。”根據似乎離她越來越遙遠的記憶,莊千落吩咐着杜風良。
“放在溫暖的地方發酵?大姐,你是不是又想到什麼稀奇古怪的吃食了?長了綠毛的饅頭,真的能吃嗎?”想起去年的水蜻蜓,理智告訴杜風良他要相信莊千落的話。
可是一想到,那次在河邊,莊千落捉弄他的事兒,他的另一個理智,就告訴他一定不能再上當。
否則,大姐一輩子都會覺得他很笨的。
“是幫你的霍小姐製藥。行了!你就別問了,趕緊去蒸饅頭吧!我進屋去躺一會兒,這一天確實累壞了!”太多事壓在心裡,人就容易累。
不過進城一次,莊千落似乎就裝了滿滿的心事回來。
這會兒連見過杜光辰的事兒都沒心思說,乾脆轉身進去西廂休息着。
剛推開西廂的門,麻團就從自己的小窩裡蹦躂起來,然後挨在莊千落的褲腿上討好的蹭了蹭。
莊千落這纔想起來,自己還有個小寵物沒照顧着。
抱起一小團的小傢伙,轉身去到廚房想給她找吃的。
杜風良見到去而復返的莊千落,剛想問她是不是有什麼需要,他可以幫她做的。
還沒開口,在看清楚她懷裡的小東西時,便是明白了一切,趕着她撐到小傢伙之前,說道:“大姐,我已經幫你餵過麻團。”
“哦!那你忙吧!我抱它回去了!”莊千落對杜風良感激的笑了笑,然後抱着麻團轉身離開。
唉!
她這一天天忙的,實在是靠不住啊!
如果不是有杜風良在,只怕這小傢伙要餓一天的肚子了!
她這個主人當的,實在是不稱職!
可是,似乎她懷裡的小東西,並不是這樣想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它是莊千落給救回來的,即便莊千落很少照顧它,而它也沒來莊家幾天,它卻是對莊千落格外的依賴。
幾乎只要是莊千落在家,麻團就會窩在她的懷裡或者身邊,差不多是形影不離的跟着她。
這讓莊千落的心裡,那是格外的舒坦的!
或許她一直都是個大女人的心裡,特別喜歡有人依賴她!
所以,短短的幾天下來,莊千落對麻團是格外的喜歡。
這會兒屋子裡也沒人,莊千落也不怕千城覆那個潔癖男回來發飆,乾脆抱着麻團躲進被窩裡,輕輕撫摸着它逐漸變得柔軟蓬鬆的長毛,舒服的閉上眼睛享受。
“麻團,也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是一隻狐狸。不過我總覺得,就算你是隻狐狸,也好看不到哪裡去吧?最起碼,肯定變不成狐狸精,因爲你長得……呃!我也不是說你不好看,只是你這毛色,實在是太雜亂了吧?”
莊千落不想無緣無故讓自己瞎擔心,所以纔會實在無聊和一隻狐狸說話。
當然,無論她說了什麼,麻團都不可能聽得懂,更不可能回答她的。
所以,莊千落越說越無聊,看着懷裡早就睡熟的小傢伙,無奈的閉上了嘴巴,反手把最近千城覆常看的書給拿了起來。
《祁暇兵法》?
自打跟着東宮珏學會這個時代的文字,這可是莊千落見過的第一本兵法類書籍。
可是,千城覆爲何要看這種書呢?
他不會,也要上戰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