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城覆似乎沒什麼食慾,聽到莊千落與他說話,乾脆直接放下筷子,轉眸望着她,沉吟一下才開口:“壽宴名義上是董妃在說,實際上也只不過是動動嘴,重要的事情都是禮部和宮人在動手。那邊的活兒不會多,你也不需要有太大壓力。董妃性格跋扈了一些,她也沒道理爲難你,如果有什麼事,就讓小德子去通知後母。”
讓她不要有壓力?
可是爲什麼她覺得,現在比較有壓力的人是千城覆呢?
莊千落目不轉睛的盯着他說完,筷子尖都還在嘴裡咬着,眨巴眨巴大眼睛,問道:“相公,你是不是心裡有什麼事啊?”
實在是憋不住了,她不問不痛快。
千城覆優雅清冷的視線一頓,突然轉了話題對她說道:“父皇壽辰的時候,諾曼國會有使者前來道賀。”
“哦!……是那個,緊鄰着晗海國和柔然國的那個諾曼國嗎?有他們聯合,對極北戰事應該有很大幫助吧?”莊千落琢磨了半天,纔想到這件幾乎全天下人都知道的事。
千城覆點點頭,繼續道:“就是那個諾曼國。這次來了使者,說是要……和親,兩國聯姻也好方便彼此一心,柔然國最近實力做大,諾曼國又在兩個接壤要地,如果咱們不拉攏對方,很可能會影響正常戰事,以及國家未來的命運。”
“所以,咱家又要進女人了?”莊千落迫不及待的打斷千城覆的話,一臉平靜的表情似乎她們說的,不過是家裡又要添一隻小貓小狗一般。
千城覆怔愣了幾秒鐘,輕輕點點頭,見她此種表情,就剩下了原本準備說的話。
其實諾曼國要來人朝賀的事兒,早在很久之前他便知道了,聯姻的事兒,他也是知道的。
只是他沒想到,他明明才昨天才大婚,皇上還會將諾曼國的公主指給他。
這種事說到底,還是因爲莊千落的出身不夠好,如果莊千落是朝廷重臣的女兒,皇上怎會如此打她的臉呢?
只不過,這種話千城覆不想說,也不能說。
他違抗不了聖旨不娶,可是不理那個所謂的公主,還是可以由他自己自願的。
三皇子府有的是大米,不差養那麼一個閒人,只要莊千落能夠看開。
莊千落平靜的將筷子從嘴裡拿出來,輕輕的放到筷子上,然後突然擡手一拍千城覆的肩膀,笑得如花開一般燦爛。
“相公,你就是爲這麼一點事,早早回來坐在這裡愁眉苦臉啊?至於嗎?不就是家裡又多個米蟲嗎?有什麼大不了的?咱家又不是養不起!我想就是養不起,皇上也不會看這個重要的籌碼,在咱家餓死吧?你放心啦!自打準備進宮的那天起,我就已經做好了家裡沒事兒就添人口的準備。其實我的底線很低的,我只要你一心一意對我好,至於那些擺設,無所謂多少,反正我自信我管得過來!”
說罷,莊千落揚起小巧的下巴,笑得一臉陽光明媚,她在用實際行動告訴千城覆,她是真的不介意這些亂七八糟的。
當然,前提還是她說的那個,千城覆必須一心一意忠心不二的對她,否則的話,天皇老子,她都照甩!
宮裡女人因爲要早起給皇后請安,所以起得都很早,便也有了午時到未時午睡的習慣。
莊千落是等到未時過了之後,才起身去到景欣宮的,董妃中午似乎睡得很香,見到她的時候還是一臉慵懶的樣子,隨後指了指下手位的椅子,說道:“坐那兒學。”
莊千落俯身規矩的行禮,之後按照董妃指的位置坐下。
之後董妃就連看她一眼都沒有,便命令宮女出去傳話,然後就有一大羣進來彙報的宮人和官員。
皇帝的壽宴,自然是要舉辦的隆重而熱鬧,條條項項很多的名目,董妃都處理的很妥當,這一下午的時間,莊千落學到的不僅是皇家禮儀和基本慶典項目,更多的則是對這個皇宮有了瞭解。
雖然不知道皇后派她來這裡的真正目的是什麼,但是能學到這麼多東西,莊千落也覺得值得了!
董妃處理完最後一件事,殿內就只剩下她們兩個人,以及彼此的宮人。
董妃美目輕擡,突然問道:“本宮聽說,你在嫁給三殿下之前,是做生意的?”
聽說?是赫連辭言告訴她的?
莊千落輕輕頷首,優雅的輕聲回答:“是的!”
董妃脣角輕輕勾了一下,笑容很是讓人難懂,隨後便好似自言自語的說道:“皇后娘娘能接受你這樣一個正妃,還真是讓所有人大跌眼鏡啊!商女出身?還是一個做了天下獨一無二生意的商女?你進宮時間短,可能還不知道皇后娘娘的脾氣。”
“她啊!是世家傳統女子,往上算十幾代人,可都是書香門第,官宦之後。剛入宮時迂腐的呀!嘖嘖嘖!估計現在說了,你都不會相信的。她居然能接受你?呵呵!看來她也是拿三殿下沒法子了吧?”
說着說着,就又跑到破壞她們婆媳關係上去!
莊千落淡漠的瞥了她一眼,不置可否的態度看起來也不像是柔順,以至於董妃自己都覺得,自己說得沒有什麼意思。
於是,話題一轉,她又對莊千落說:“可能也是,她念你救了三殿下吧!算了!本宮有些乏了,你回去吧!”
莊千落趕緊起身行禮準備離開,暗暗在心裡琢磨,皇后讓她來這裡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董妃教給她的這些東西,其實很淺顯到處都可以學,可是偏偏皇后要讓她到死敵這裡聽。
而董妃的話也很簡單,除了挑撥她們婆媳關係,想要看熱鬧之外,再也沒有其他的了!
像她們這些常年精通各種鬥術的人,出手不是就應該看到成果嗎?怎會無緣無故的,和她說這些話?
莊千落正滿懷心事琢磨轉身的時候,就突然聽到有太監來報,說是太子殿下到了!
幾乎是和聲音同時進來的,是一個穿着明黃色四爪龍袍的太子赫連辭言,莊千落趕緊俯身行禮,就連在榻上坐了一下午的董妃娘娘都趕忙起了身,同時給太子殿下請安。
“免禮!”赫連辭言陰沉沉的兩個字,也不知道到底是對誰說的。
莊千落不能擡頭,自然也不能看到赫連辭言的表情,反正她現在是他弟妹,想來他也沒理由折磨她。
於是,莊千落就很自動自覺的站直了身子,這一看去,才發現董妃居然也是剛起身,而且頭低得緊緊的,似乎連一眼都沒看過赫連辭言。
咦!
皇家的禮儀裡,母親還要給兒子行禮嗎?
莫非……是因爲赫連辭言的身份是下一任皇帝,所以董妃纔要如此做?
也正是因爲這一愣神,莊千落也就看到,一向爲人跋扈的董妃,面對自己親生兒子的時候,居然連一點笑意都沒有,那謹慎又謹慎的眉眼,就連見到當今皇上,她也不可能有吧!
這是一個母親對待兒子的態度嗎?
她們倆爲什麼那麼奇怪?
“三皇子妃也在啊?”赫連辭言在高位上落座,連看一眼董妃都沒有,便擡頭去問莊千落。
莊千落回過神,規矩的回答:“臣妾是奉皇后娘娘的懿旨,來協助董妃娘娘處理父皇壽宴事宜的。正好剛剛處理完畢,臣妾就不打擾太子殿下和董妃娘娘了!告辭!”
傻子都看得出來她們母子氣氛不對,她一個外人在這裡做什麼燈泡?趕緊閃人才是上上策。
誰成想,她惦記着趕緊離開,赫連辭言卻不想這麼輕易就放過她。
“酉時都到了,正是晚膳時間。既然你來了景欣宮,怎能讓你餓着回去呢?若是不知道的人,還以爲是本宮母妃待客不周。來人吶!擺宴!”赫連辭言冷冰冰的說出這番話,之後是連給莊千落反應的機會都沒有,馬上就喊人開始上菜。
莊千落想拒絕的話就卡在喉嚨裡,上不去下不來的感覺,哪裡還需要吃飯?
她們母子到底在搞什麼,她一點都不想知道好嗎?
她現在只想回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去休息,坐在這裡板了一下午,她都快累死了好嗎?
最重要的是,景欣宮的主子,應該是董妃娘娘吧?
太子就算是董妃的親生兒子,也沒理由越俎代庖,連詢問董妃一聲都沒有,就強留她吃飯吧?
想到這裡,莊千落的眼睛不由自主的轉向董妃的身上。
誰成想,那個平日裡最喜歡巴拉巴拉,最喜歡挑撥人是非的董妃,自打太子赫連辭言進來之後,就再也沒說過一個字,那恭順低下的頭,哪裡有一點母親見到孩子的喜悅?
如果說皇后對千城覆處處管教,是個典型多事的母親。
那麼董妃對於赫連辭言就是尊重的可怕,敬畏的甚至連一絲一毫母親的影子,都在她身上找不到。
皇宮裡的女人,果然都不正常!
莊千落在心裡偷偷的總結,這會兒赫連辭言已經從高位上走了下來,路過一直站着的董妃身邊,甚至是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她的。
到了這會兒,莊千落就有些琢磨不明白了,如果她們母子的關係一直是這樣,那麼她的事就不可能是太子告訴董妃的呀!
還是說,她們的關係只是因爲她這個外人在,而做做樣子呢?
畢竟太子是下一任國君,無論外人怎麼支持千城覆,做爲母親的董妃都要支持自己的兒子,所以故意在外人面前做樣子,以顯示赫連辭言的真是地位,連她都要去尊敬?
莊千落有些亂了,更是無法面對赫連辭言的背影去拒絕她,無奈之下也只好跟着她們母子的腳步,一同走到偏殿去用膳。
到了飯桌前,莊千落才知道,原來董妃是有晚上吃素的習慣,看着一桌子連點油星都沒有的菜餚,就可以知道她爲啥可以保持青春美貌了!
然而這菜看在董妃眼裡,卻是那般的過意不去,破天荒開口說了赫連辭言進來的第一句話:“若珊,讓御廚房趕緊上幾道太子殿下喜歡吃的菜!”
從這點上看來,董妃還是很疼愛她的兒子的。
莊千落這邊還沒感慨完,不遠處的太子突然沉聲說道:“不用了!本宮還沒挑食到,連一餐都忍受不了!”
這聲音怎麼聽着,都有一種風雨欲來的感覺!
嚇得莊千落本能的縮了縮脖子,就連好奇想看過去的視線都忍了下來。
赫連辭言很恐怖,這是在她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就有的覺悟。
董妃被他吼了也沒出聲抗議,更久的沉默之後,就可以聽到赫連辭言獨自飲酒的聲音。
莊千落偷偷喘了一口氣,覺得自己好生無辜啊!
她又不是赫連辭言的妃子,更不是這景欣宮的宮女,憑什麼要她坐在這裡陪着這對有仇的母子當炮灰啊?
沒錯!
即便才接觸不久,莊千落也十分肯定,這對母子肯定是有仇的!
就是不知道這仇到底是是,可不可以被她利用呢?
想到這裡,莊千落立刻有些興奮,也顧不得什麼恐懼,擡頭就像她們看去。
入目的正是滿面嚴肅的董妃拿着筷子規矩的坐着,和麪色變得更加冰冷陰沉的赫連辭言,一杯接一杯的給自己灌酒。
莊千落轉了轉慧黠的眸子,突然擠出一絲很假的笑容,打破僵局開口問道:“太子殿下,您來一次景欣宮,肯定不是爲了喝酒吧!董妃娘娘就在這裡,你們母子是不是也應該好好交流一下啊?如果是臣妾這個外人在,你們不好意思開口,那臣妾就先告退,不打擾您和董妃娘娘了!”
真的要走嗎?
那肯定不是啊!
她剛看出矛頭,怎麼可能輕易離開?
她這樣說,無非是想引太子和董妃多說幾句話,好讓她多一些線索,照出敵人的弱點。
董妃聞言直接狠狠瞪了一眼,‘看不清楚’狀況的莊千落。
而赫連辭言的反應更是直接,一個狠瞪過去,那是明顯告訴莊千落,他現在根本不可能放她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