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小豬前腳剛離開楊天富家,後腳就有人把楊小豬出門的事情告訴了楊老頭,楊老頭手裡拿着茶杯,淡笑道:“不用理他,就楊天富那和稀泥的性格兒,定是把楊小豬給打發回去罷了,咱們就坐等楊小豬拿着銀兩來娶楊柳氏便可,你今日給我送消息,辛苦了,這點小錢給你去買些零嘴吃吃。”
說着就從懷裡拿出了十幾個銅板,來人高興的收了起來,連連道:“楊叔叔客氣了,都是我應該做的,實在是楊小豬做的這事太過分,丟了咱們楊河村的臉面。”
來人正是楊小豬的鄰居之一。
楊老頭又和他說了幾句話後就把人打發走了,他起身往豬欄裡走去,看着與豬共眠了二十來天的楊柳氏。
此時的楊柳氏早已經沒有了以前的嫵媚,整張臉黑的已經看不出原來的顏色,臉上還有一片一片起皮的地方,像是皮膚被凍裂了,頭髮也髒的不像樣,頭上還掛着細碎的稻草,身上的衣裙已經沾滿了豬糞,手上更是髒到不能看,那黑漆漆的手指,就像是剛撿完煤一樣。
楊柳氏呆在豬欄裡已經二十天了,這二十天來,她過着豬狗不如的日子,每天看着曾近她極爲看不順眼的弟妹提着豬食來,倒在豬槽裡,而她不僅要忍受心靈上的屈辱,還要忍受身體上的傷害。
楊老頭當初把她關進來的時候就說了,家裡以後都不會再備有她的飯食,想要吃飯?要麼就等着楊小豬來娶,要麼就跟豬搶食。
楊小豬想娶她肯定不會是簡簡單單的就能娶她,楊老頭肯定會設置很高的門檻,楊柳氏對第一條法子壓根就沒有期待,但是與豬奪食,一開始她也做不到,但是這二十來天下來後,她已經做的很熟練了,要想吃飽,那就要快準狠的下手,也因爲她跟豬奪食,手上也被豬弄傷過。
此時楊柳氏心裡唯一能夠安慰她的就是好在家裡只有豬沒有狗,倘若現在是跟狗關在一起,怕是她早就被狗給撕碎了。
看到楊老頭出現在門外,楊柳氏激動的站了起來,她顫抖着脣想要說什麼,可是卻發不出聲,只能默默的垂淚,她錯了,真的錯了!她不該那麼愛慕虛榮,不該貪圖那些城裡人有的東西,她應該好好守着兩個孩子過日子的。
假如當初她安分守己的過日子,等楊老頭百年之後,他手裡的東西不都是留給她的麼?還有小叔子和弟妹,雖然弟妹跟她有些舊仇,但是隻要她安分守己的過日子,不再去騷擾小叔子,想必弟妹也不會這麼惱火她。
千錯萬錯都是她自己想差了,沒想到不僅沒能過的更好,反而是將自己的安穩日子給破壞了。
想到這裡,楊柳氏就悔不當初!
可即便她再悔恨再懺悔,時間不會倒流,世上也沒有後悔藥可以讓她後悔,她淚眼朦朧的看着楊老頭,很想問一問她的孩子可安好?可是卻無從問起,她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沒有做到爲人父母的責任。
她總想着自己,卻沒有想過孩子們,當初跟小叔子和老公爹生下的孩子,等他們長大以後又要如何在楊河村娶妻生子或者是找尋婆家?
有她這麼一個母親,怕是她的孩子們再優秀,也是無用。
楊柳氏只覺得滿心的苦澀,她錯的太離譜了,以前總覺得自己很了不起,比村裡的那些木訥的婦人有腦子,可是她卻從沒有想過,腦子沒有用在正途上就是害人害己。
豬欄外的楊老頭看着豬欄裡面的楊柳氏也是百感交集,當年會替柳家付賬,最主要的目的就是爲了給大兒子娶一個媳婦,柳氏生的不錯,楊老頭看到的第一眼就覺得驚豔,所以纔會花費十幾兩銀子把人帶走。
傻兒子不懂娶媳婦有什麼用,楊老頭就都代替了他,這柳氏表面上是他的兒媳婦,其實也算是他媳婦,可沒有想到這個女人居然揹着他跟他的小兒子在一起了。
爲了杜絕柳氏的心思,楊老頭快速的給小兒子找了一個媳婦,日子就這麼慢慢過去了,沒想到柳氏居然懷了小兒子的孩子,那也是他第一個孫子,自然是捨不得讓柳氏去打掉,所以留了下來。
楊老頭想,或許就是因爲他當初的心慈手軟,造就了楊柳氏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不僅把家裡弄的一團糟,現在更是丟人丟到了外面。
楊老頭本想着來這裡嘲諷楊柳氏一下,好平復心裡的怒火,只是現在看到楊柳氏這麼一副邋遢的模樣,心裡倒是不覺得那麼氣憤了,他饒有興致的打量着楊柳氏,眼裡再也沒有往日的溫情,有的不過是厭惡。
兩人相對無語,楊柳氏在期盼楊老頭開口,而楊老頭壓根就沒有打算開口,看夠了楊柳氏的窘迫後,從容的擡步離開了豬欄。
楊柳氏透過豬欄的欄杆看着楊老頭的身影消失,幾次想開口喊他,可是張開了嘴,卻出不了聲。
一日交縱即逝,很快楊河村就陷入了黑夜中,過了子時以後,楊小豬偷摸的打開了房門悄悄的溜了出去,楊小豬手裡拿着一個破舊不堪的燈籠,裡面沒有蠟燭更沒有燈油,他懷裡揣着一個火摺子,那是家裡現在對他來說唯一能夠用的上的物件了。
趁着夜色,楊小豬忍着身體的不適,摸黑往村口走去。
今天楊天富並沒有給他出主意,只是告訴他,城裡最近有一個採石場的老闆在招工,每個月都有差不多二兩銀子的工錢,他現在連生活都困難,何不去那裡碰碰運氣,說不定幹個幾年,就能賺到老婆本了。
楊小豬對賺老婆本不感興趣,他感興趣的是那採石場包吃包住!對於現在餓的要死的他來說實在是極大的誘惑!
正月二十五的月亮早已經變成了月牙,楊小豬壓根就看不清路面,完全是亂走,好在一路上都沒有碰到什麼人,跌跌撞撞的往村口走去。
今晚他必須靠着自己的雙腳走到城裡,看着那黑乎乎的夜色,說不害怕是假的,但是想到那五百兩銀子的聘禮,還有楊老頭的竹條,楊小豬渾身顫了顫,腳下的步子邁的更快了。
早點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就好了,他只要離開了這裡,就能過上安穩的日子。
長夜漫漫,夜涼如水,一個轉瞬之間,夜色就漸漸消失,東邊的太陽慢慢的從山腳爬了上來。
第一個發現楊小豬不見的人就是常日裡經常去給他送吃喝的鄰居,楊小豬昨晚走的時候還算是有心眼,直接出門房門以後從牆頭爬走,所以院子的大門依舊是關的好好的,鄰居敲了半天的門都無人應答,心下有些不妙,連忙跑去找了楊老頭來。
一聽書煮熟的鴨子飛了,楊老頭哪裡能不急?氣勢洶洶的就跑了過來,一腳踹開了楊小豬家那本就有些搖晃的大門。
屋子裡靜悄悄的,沒有往日裡楊小豬的哀嚎聲,楊老頭走進一看,炕上的被窩裡一團亂,一摸,涼冰冰的。
楊老頭勃然大怒,立刻拿着竹條就跑去楊天富家想要找楊天富討要個說法。
村裡頓時就是一陣的雞飛狗跳,而遠在夕陽山山下的白家,此時染染正慵懶的躺在榻上曬着太陽。
她手上還拿着一本雜書,正看得津津有味。
家裡的事情已經全部都安排妥當了,大棚裡該種的蔬菜也已經播種,白張氏對於土地很是執着,在家裡原先的三十畝地都蓋了大棚以後,白張氏又買了十畝地說是用來種當季的果蔬,染染也知道白張氏離不開良田,總覺得家裡沒有良田,日子都過的沒有保障。
爲了讓白張氏心安,她願意買那就買吧!
銀心端着一碗粥,從廚房出來,看到染染坐在院子裡,急忙道:“小姐,您怎麼坐在這裡?現在雖說是初春,但這天氣可涼着呢,您不如先回屋休息吧!”
“不用,銀心你這是給成叔煮的粥麼?”染染好奇的問道,看着那小碗裡的粥,顆粒飽滿,個個都笑開了花,就知道火候掌握的委實好。
只是這銀心什麼時候煮粥這麼厲害了?
染染神色不變,心裡已經泛起了嘀咕,如同一顆小石子,雖然平平無奇,但是掉在水裡總還是會蕩起一片的漣漪。
銀心笑着答道:“是啊,成叔說他這幾日想喝粥,叫奴婢幫着煮。”
“真是有勞你了,他是我師傅,想吃什麼吩咐我就是,還勞煩你,真是過意不去。”染染面上一片愧疚,眼裡流露出一抹愧色,枉費師傅對她如此好,沒想到她連師傅的口味都沒有記住。
銀心淡笑,很有大家閨秀的風範:“小姐客氣了,奴婢不過是做了一件小事罷了,若不是成叔鼎力相救,奴婢怕是也跟成叔他們一般身受重傷了。”
染染又問了幾個問題,比如,成叔最近的胃口如何?可有哪裡不舒服?或是覺得她哪裡沒有照顧周到?銀心都一一答了,隨後,銀心端着碗頭從容不迫的離開了白家。
染染看着銀心的背影,手心微微卷起,眼裡閃過一抹異色。
這裡面果然有問題!
白張氏回來的時候,就看見染染一副心神不寧的模樣,不由問道:“今日是怎麼了?怎麼書頁都沒有翻動一下?”
“娘,您回來了,王叔叔他們家如何?”染染連忙問道,楊河村已經開始徵兵了,王家村自然也不例外,王二狗他們雖然是有手藝的人,但是家裡上有老下有小,只怕日子過的也不寬鬆。
這次白張氏說是去看那大棚的菜,其實是去給他們送錢,就說是今年的月錢提前發放了。
白張氏笑道:“你放心,沒事,你王叔叔說等二月初就過來幫你建房子,咱們家也算是大家大業了。”
可不是麼?只要在建幾棟房子,白家就算的上是楊河村最大的庭院的,比玉辰生家還大。
染染笑着點頭,隨即問起了村裡的事情,說起村裡來,白張氏眉眼處就多了幾分的憂慮,楊河村的人大多數都是窮人,家裡不要說積蓄了,就是平日裡想買肉都還要掂量着自己的荷包,這次朝廷徵兵,大家都不想去,那戰場可不是鬧着玩的,那可是個九死一生之地,去了就再也沒有回頭路。
十兩銀子確實也是太多了,基本上除了那些有些家底的人家,別的人就是給他們一年時間籌備也籌備不到十兩銀子。
染染也知道村裡人的難處,想了想後對白張氏說道:“娘,您去村裡通告一聲,就說我們白家要招人,看看他們可願意來?如果願意,我們可以先支付十兩銀子作爲佣金。”
白張氏一聽,立刻道:“我現在就去村裡告訴他們。”
雖不知道染染打的是什麼算盤,但是白張氏很自信自己的女兒定是不會說空話,她只要配合就好了。
染染微微一笑,起身去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