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北莫與大秦的議和之事經過了三個月之久,終於所有的條件都比擬好了,北莫作爲這次的主戰國又是戰敗國,根本就沒有還價的機會,不管是物質上的賠償還是城池的劃分,北莫都沒法還價。
不同意?沒關係,咱們大秦可是仁德之國,是不會強迫你在議和書上畫押滴!大不了再打一場就是了,反正那些兵馬都還在邊關,方便的很。
北莫的使臣只覺得自己是啞口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他們會同意議和不就是因爲北莫沒法繼續開戰了,不是他們不想,而是明知道跟大秦開戰,北莫壓根就沒有還手之力,原本他們會主動開打,不就是仗着自己糧草豐滿,兵強馬壯麼!
現在知道了自己家所有軍需都是被人動過手腳,他們哪裡還敢拿出來給兵馬吃?而且最讓他們恐慌的是,他們壓根就不知道哪些軍資是有毒的,哪些是無毒的,請了北莫最高明的大夫來驗毒,卻又查不出毒的來源。
只是等這一批檢查好了以後的食物進了士兵的肚子,然後發現吃了這些軍需的士兵又開始上吐下瀉。
短短不過半個月的時間,軍營裡就因爲中毒事件死了不少人,還有大半病重,剩下一小部分也只是輕微中毒。
這讓北莫兵將們心裡很虛,哪裡還敢開戰,這樣開戰不就等於把自家好兒郎推出去送死麼?
北莫本就人口不多,若是惹了衆怒,王室都會有危險,所以不得已才跑來大秦議和。
只是大秦也不是吃素的,你說開打就開打,你說停戰就停戰?哪有這麼簡單的事情,要麼同意我們的條件,要麼就開戰!
北莫的使臣當然也不會任由大秦漫天開價,所以磨磨蹭蹭了差不多三個月,終於把議和的事情搞定了。
北莫除了要賠償大秦所消耗的銀兩,還有鐵礦、城池,除此之外,每年還要上貢一大批北莫的金銀珠寶,爲了表示兩國已經化敵爲友,北莫使臣提出了和親的請求,希望能夠求娶一位大秦的公主爲北莫七王妃。
當今聖上贏了勝仗,龍心大悅,所以對於北莫提出和親的請求,一口答應了下來,這可把宮裡那些嬪妃和未出嫁的公主們給嚇壞了,大家紛紛使出各種招數,不想讓這和親的人選落到了自己身上。
聽說北莫一年四季都黃沙陣陣,男人們都爲人粗俗,用手抓飯菜,而且北莫缺水缺糧,別說天天泡澡了,就是五天一次都很難得有機會泡澡,北莫位數偏遠地帶,一年四季對於那裡來說就只有兩季,夏季和冬季,以後幾十年要過這樣沒水、缺糧、沒精美首飾的日子,公主們想一想都害怕,她們自然捨不得離開京城這繁華之地。
大秦的京城可是最繁華的地方,她們從小就在這裡出生,過了十幾年嬌生慣養、衣食無憂的好日子,現在要她們去和親,那不是要她們的命麼?
這些都是客觀原因,最主要的原因還是那北莫七王爺可是一個短命鬼,據說常年藥不離身,每天咳個不停,比北莫女子還弱三分,據傳言說,那位七王爺隨時都有病故的可能,萬一她們剛好嫁過去,那七王爺就死翹翹了,豈不是直接去守寡?
而且北莫乃蠻夷之地,據說他們那裡還有一些中原沒有的傳統規矩,在中原講究的是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可是在蠻夷之地並不是這樣,若是她們嫁過去沒兩年那七王爺去世了,她們不可能回朝,只能按照北莫的規矩重新被嫁給別的王爺,再嫁之後就不再是王爺之妻了,而是妾。
北莫王族除去了妻是正統外,那些妾室,哪怕是側妃也都是下人,是服侍王爺和王妃的奴婢。
這事要是落在她們身上,公主們完全不敢想象,她們貴爲公主之尊,雖然有些公主不太受寵,但是好歹也是金枝玉葉,吃穿不愁,更不要說服侍別人了,她們身邊要是沒有了婢女,怕是連自己的日常生活都打點不好。
更不要說去服侍蠻子了,這和親之事她們是絕對不想去的,只是當今聖上啥都不多,就是公主多,這和親的人選,定是她們其中一人。
定親了的公主們都暗自鬆了一口氣,而那些剛好到了適婚的年紀卻還沒有定親的公主,每日裡愁眉苦臉,在她們看來,現在就是嫁給京中的紈絝子弟們,也好過遠嫁邊塞。
和親之事聖上已經應承了下來,她們能拖過今日也拖不過明日,好在兩國和親乃是大事,沒有一年兩年的時間,根本就沒法商量好,趁着這段時間,她們應該也能好好運作運作,說不定能夠逃過這次和親人選。
京城裡的波濤洶涌並沒有波及到靳王府。
靳王府位於內城西邊,靠近皇宮,佔地面積是全京城王爺府邸之最,裡面不僅有十幾處精美裝修過的院子,還有幾處風景秀麗的花園和湖泊,甚至在最邊緣的地方,還有一處小山。
秦九陌已經回京城三個月了,因爲染染開的藥方,他身上的毒倒是沒有如同往年一樣,時不時就復發,他坐在湖泊邊的一處小亭子裡面,對着湖光春色,開始提筆作畫。
美景、美男這一幅畫卷遠遠的看過去很是養眼。
靳王爺來時,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幅美人圖,他知道自家的小子長得好,但是因爲常年病着,特別是到了季節交換期間,秦九陌的身體更是差,他每日都提心吊膽,害怕一閉眼這獨子就棄他而去,所以如果問靳王爺,他最害怕的事情是不是跟北莫蠻子打戰,靳王爺肯定會毫無風度的翻個白眼,北莫蠻子他從來就沒有放在眼裡,不過是個野心勃勃但是卻沒有相應實力匹配的傢伙罷了。
他動動腦子就能夠把人趕出關外,只是想到北莫蠻子現在最愛玩弄的是背地裡的陰謀詭計,靳王爺就頭疼不已,對於他這種戰功赫赫的王爺來說,那些不入流的手段他顯然是看不上的,但就是這不入流的手段,讓他幾乎家破人亡。
想到玉辰生爲他受的傷,想到秦九陌的病,再想到那記憶中的女子,靳王爺心中就是一抽疼,他最看不上眼的手段,卻讓他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好在他現在身邊還有秦九陌,若不是還有這個需要他的獨子,他怕是在十三年前就隨她而去了。
“父王。”
在靳王爺怔怔出神的時候,秦九陌喚了他一聲,從靳王爺踏進了這處湖泊時,秦九陌就已經感覺到了他的氣息,但是一直沒見他父王老人家過來,所以秦九陌才喚了他一聲。
看着靳王爺那有些恍惚的神色,秦九陌心下了然,父王定是想起母妃了,想到早逝的母妃,秦九陌也難得沉默了下來。
他自七歲以後就寸步不離的跟在父王身邊,他老人家既當爹又當孃的把他拉扯大,還記得小時候他不愛喝藥,父王爲了哄他喝藥,硬是在擺出了各種搞笑的動作來哄他,明明他不擅長這些,可是爲了他,父王硬是絞盡腦汁想出各種奇怪的動作來哄他。
母妃去世時,父王正值壯年,他還記得,京城中多少閨秀都思慕他的父王,可他知道父王心中只有母妃,在母妃去世後,他的心早就跟着去了,又哪裡還能接納別的女人?
爲了躲避這京城中的紛雜,父王遠遁邊關,這一待就是十二年。
“九陌,你這手丹青倒是極好,你遺傳了你母妃繪畫上的天賦,我記得她最擅長的是潑墨畫。”靳王爺憶起往昔的事情,臉上浮現出一抹懷念,他猶記得,二十幾年前,他與她相逢的日子也是在這樣一個炎炎夏日,他那時候還不是赫赫有名的靳王爺,而是靳王府的世子。
那年也是北莫犯境,他父王出征在外,留他堅守大後方,配合調集和護送糧草,可他那時候年輕氣盛,總認爲調集和護送糧草沒有什麼了不起,一直對這件事耿耿於懷。
所以自老靳王爺出兵後,靳王爺就開始在城裡胡作非爲,每日鬥雞遛狗,吃喝玩樂樣樣來,早就把老靳王爺的吩咐丟到腦後去了。
直到遇到了白敏,那樣一位驚才絕豔的女子,出身青樓,卻極有才情,不僅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連行軍打戰的事情也略懂一二,她從不妄自菲薄,用她的話來說,人活着纔有希望。
所以即便她淪落青樓也從來沒有放棄過自己,不僅把自己培養得如此出色,還養成了她嫺靜溫婉的性子,爲朋友可以兩肋插刀,對不認識的人也能夠施以援手。
直到他們熟悉了以後,他才知道,白敏是被拐賣到青樓的,她家裡還有一位疼她如命的哥哥,只是因爲他們走散了,她找不到回去的路了,但是她堅信只要她活着,就有回去與哥哥團圓的一天。
而他與她結緣於那一幅潑墨畫,墨水勾勒出層層疊疊的山峰,而山峰下面還有許多殘破的村莊,靳王爺覺得那幅畫對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他緊盯着畫卷,腦海中自動浮現出了動態的畫像。
他問白敏這是何處?白敏眼裡流露出悲慼之色,她微微搖頭,說這畫中的景象不過是她聽那些傳聞後勾勒出來的罷了,現實中怕是比畫中更加殘酷幾分。
而後她又跟他說起行軍打戰的故事,讓靳王爺明白糧草對於軍隊的意義,士兵們在前面英勇殺敵,他們在後面的人若不能保證讓他們吃飽穿暖,那對得起那些士兵們嗎?別人在前線流血犧牲,他們在大後方飲酒賞樂,前方的將士們該有多寒心?
他那時候才憶起年幼時父王的純純善誘,他後悔、懊惱,覺得自己犯了一個大錯誤,爲了彌補這個錯誤,此後他戎馬半生,遇到了不知道多少的險情,他都沒有丟下自己手下的兵將逃命。
他知道只要他還活着,就有機會反敗爲勝,老天爺也算是厚愛他,雖然每一次都很危險,但是最後都化險爲夷了。
“父王說笑了,孩兒的畫豈敢與母妃的畫作相提並論?”秦九陌搖搖頭苦笑道,他可是有自知之明的,他的畫技頂多也就算能看罷了,哪裡比得上他母妃的涉筆成趣、潤筆之絹!
靳王爺看秦九陌那謙虛的性子,也不在糾結這個話題,轉而聊起了別的:“今日我來找你是有事跟你商量。”
這偌大的靳王府裡,能夠與他商量事情的,也只有秦九陌了,在知道了白敏還留下了一個孩子後,靳王爺這幾個月總是感覺很不踏實,連睡覺都睡不安穩,就害怕那個孩子會被北莫蠻子找到。
他也不想想,若是能夠找到的話,北莫探子早就找到了,也只能說當年靳王妃爲了隱瞞這個孩子的消息還是費了一番功夫的,不然這十三年過去了,他都沒有得到絲毫的風聲。
秦九陌看到他父王臉上慎重的神色,微微思索後,試探的問道:“父王是打算去找母妃留下的那個孩子?”
“嗯,這段時間我翻遍了太醫院的檔案,查到了你母妃當年的病歷記錄,她確實是懷孕了,那時候太醫院記載的是兩個月的身孕。”靳王爺眼裡浮現出一抹痛色,他當初若是留心一些,哪裡會察覺不到白敏的異常?只是他那時候滿心眼裡都是出征的事情,故而忽略了他枕邊人的變化。
說到底,這件事還是因他而起!
“父王,事情已經過去了十三年,故人難尋,您又要如何查找母妃當年留下的消息?”秦九陌擔憂的道。
當年母妃會把孩子生下來定是會留消息給他們,可是這十三年來,他們從未得到過一絲關於那個孩子的消息,事情已經過去了十三年,當年跟在母妃身邊的人不是死傷殆盡就是消失無蹤,他們又要去何處查找消息?
這個問題靳王爺自然死早就考慮過了,他擺擺手道:“這件事我早已經想過了,我想着按照當年北莫蠻子設伏的地方找去,這大秦也就那麼大,我慢慢找,總會有線索。”
只怪他當年太過輕率,沒有好好琢磨白敏的死因,這也不能怪他,當年戰事吃緊,恰逢白敏出事,他心力交瘁,又哪裡想得到還有這一樁的隱情。
秦九陌也明白按照靳王爺這個找法,無異於大海撈針,只是他現在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只能點頭應承了下來,“既然父王決定要離開京城,那孩兒也一同離開。”
“你可有事?”
“白姑娘開的藥方每過一段時間要換一次,所以孩兒想去南方找白姑娘和阿辰,成叔也在那邊。”害怕靳王爺不同意他下南方,秦九陌又加上了一句,只要成叔在那裡,父王就算心裡不情願也不會多說什麼,再說了,他也沒有說謊,自從他喝了白姑娘開的藥方以後,身體比以前好了不少,這種變化除了他外就是他父王最清楚了。
當年他毒火攻心,幾次活不成,就是靠着成叔一次又一次的施針,把他從死亡線上扯了回來。
果然,在知道成叔也在南方後,靳王爺倒是沒有反對,他輕聲道:“既如此,那我們便一起走,當年你母妃去的也是南方,或許那個孩子就在南方也說不定,我把你安全送到成叔那以後,我再去別的地方。”
他是着急找孩子不假,但秦九陌是他一手帶大的,感情深厚,若是不親自送去成叔身邊,他也極不放心。
“好。”
父子兩人商定好了事情和路線後,在七月底時,瞞着所有人,悄悄的離開了京城。
大秦與北莫邊界的一處小城池裡,一位臉色蒼白咳個不停的男子正怒視着站在他眼前的彪形大漢。
那大漢差不多四十歲上下,着一身玄色衣裳,一雙鷹眼傲視着眼前的病弱男子,他看到眼前的男子一句話都還未說完就咳個不停,不由得露出一抹蔑視之意,作爲他們北莫的好兒郎,有哪個男人會像眼前的男子一樣,這麼嬌氣,動不動就咳嗽,動不動就喝藥,像個娘們一樣。
“三哥,咳咳。”蘇水亦喊了一聲後,就開始咳個不停,他蒼白的臉龐因爲咳嗽也變得緋紅不已,看他咳的如此厲害,像是要把肺都咳出來了,站在他不遠處的北莫三王爺直接往後退了退。
蘇水亦眼角掃到三王爺蘇水墨後退的腳步,眼裡掠過一抹寒意,外人只知他們北莫王族上下一心,可是有誰會知道其實他們之間的爭鬥也是如火如荼,只是在對擴張領土這事上,大家還是上下統一,但也僅此而已。
想到這幾日得到的消息,蘇水亦眼裡的寒芒更甚,娶大秦公主爲王妃?三哥還真是好算計,他身子本就不好,在父王面前很不得他青眼,朝中支持他的臣子更是極少,好不容易收攏了天涯閣的勢力,誰知道功虧一簣,那次本胸有成竹的計劃,全部破敗不說,還讓天涯閣重新洗牌了一番。
導致他這一年來得到的消息都比其他人慢了幾分,現在更是明着被三哥算計了一把。
娶了大秦的公主,對他來說,不是助力就算了,還會被朝中那些老臣孤立,三哥這是要削弱他的勢力啊!
蘇水亦垂眼想着,緩慢的平復了心中的不甘和憤怒,等到情緒平穩下來後,他才淡然的開口問道:“三哥,咳咳,咱們何時回王城?”
蘇水墨看了他一眼,眼裡是掩藏不住的不屑,他輕哼了一聲後道:“隨時都能啓程,只是你這破身子可能承受住這沿途的顛簸?”
看着蘇水亦這副弱雞樣,蘇水墨恨不得直接把這最小的弟弟給掐死了,這種人活着簡直就是丟他們北莫的臉,這麼弱雞,連他們北莫的娘們都比不上,頂多能跟大秦的貴女公主們有的一拼。
想到那和親之事,蘇水墨的眼裡閃過一抹暗芒,如此無用的兩人,正好配一對!
“能,既然咳咳……議和之咳…。事已經談妥了,咱們咳咳……就啓程回咳咳……王城吧!”蘇水亦像是沒看出蘇水墨對他的不屑和蔑視,語氣很是淡然的說道,三哥不是看不起他麼?那就看看到底誰比較有能耐!
在大秦佈置了幾年的暗樁已經被挑了,那他想要取得成功也只能在北莫動手腳了,蘇水亦很是遺憾的想着,可惜了他的諸多佈置。
不過比起他來,貌似三哥的損失更爲嚴重,想到此,蘇水亦心裡也平衡了不少。
“當然,不過回去前,我得送秦春和一份大禮。”蘇水墨不懷好意的說道,眼裡掠過一絲陰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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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早更,小可愛們驚不驚喜?意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