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葉靜客和葉知久倆人繼續割漆，平時四個人的時候也只有葉靜寧挑起話，現在葉靜寧不在，葉知久也是個沉默的，倆人一天下來幾乎沒說幾句閒話，剛開始葉靜客覺得有點彆扭，後來也就習慣了，一邊幹活一邊捉摸着別的賺錢的法子，其實她心裡已經有了一個不太成熟的想法，只是操作起來比割漆要複雜多了，她一直在考慮。
剛到申時倆人就回到了山上，各揹着五個木桶，葉靜客跑過去幫忙拿下木桶放到地上，驚訝的問道：“還順利吧？大哥，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比知久叔早回來了一個多時辰。
“嗯，去的時候有人捎上了我倆，回來的時候我怕耽誤時辰上山不好上，花了幾文錢找了車。”葉靜楷擦了擦臉上的汗，縣城裡的木桶可真是不便宜，一個六十六文，做工還不如九爺爺的好，這次要不是着急用他真不想買。
着急回來，倆人也沒吃飯，生怕黑了沒法上山，歇着的時候葉靜客把飯熱了熱，倆人狼吞虎嚥的吃完一抹嘴就去割漆了，想趁着天黑之前多割幾棵樹，白天去縣城耽擱了大半天的功夫，現在快點幹能找補多少就找補多少。
第一天割的漆放置了兩天也沒有少多少，看木桶裡面，現在的漆面比最上面的紅色一圈痕跡莫下去半個指頭，不知道是因爲這裡氣候的緣故，這裡的漆水分少還是就這品種，不管怎麼樣，這是好事，整桶的漆用油紙蒙上繩捆好放好，只等着攢夠了一起拿到縣城去賣。
鳳棲村裡，姜楓過來住了幾天不像剛來的時候那麼不自在了，甚至爲了不拂溫氏的好意，晚上會在葉家吃，她常年手腳冰涼，溫氏發現之後讓她晚上睡覺之前泡腳，她以前也有這毛病，聽她嫂子的泡了大半年好些了，姜楓聽她的吃完飯泡一刻鐘的腳再睡覺。躺在炕上姜楓久久入不了睡，自從她被趕出自己家，她已經好幾年沒有睡在土炕上了，冬天一定很熱乎吧，她住在後面的木屋裡，每年天冷的時候是最受罪的，在裡面點着火圍着被子都暖和不過來，有好幾次她都以爲會被活活凍死，結果掙扎着活下來了，她也希望哥哥能像她這麼命大，逃的遠遠的，不要被官兵捉到……
可能是晚上泡腳的緣故，這一晚上姜楓睡的格外沉，一睜眼就看到被太陽照的明亮的窗棱，完了，起晚了！心裡懊惱自己竟然睡的這麼死，一邊手忙腳亂的穿衣服，西屋的溫氏把最後一勺子藥喂完，聽到那邊的動靜起身來到東屋門外，隔着門簾安撫道：“別急，吃過早飯再回去吧，東頭這邊人少，不會有人看到的，就算有人問起，就說過來送東西，不礙事的。”
本來心慌慌的姜楓聽了這話穩了穩心神，自己太緊張了，這邊沒幾戶人家，平日裡也見不到有人在外面晃悠，抽個空子只要走出葉家門被人看到也以爲她只是從這裡經過，沒什麼大不了的，心稍微的放下些，收拾停當之後便出來，果然溫氏已經把早飯端到桌子
上，筷子都擺好了，只等着她坐下就可以吃了。
“嬸子，你也吃點吧……”這種睜開眼睛便能吃着熱乎飯的情景已經許久沒有經歷過了，姜楓有些不大習慣，坐在那裡沒有立刻拿起筷子，看着站在一邊的溫氏輕聲道。
“我吃過了，你吃罷，多吃些，長點肉人才更精神，你和靜客站在一起真讓人擔心被一陣風吹跑嘍……”提到小女兒，溫氏心裡不禁又開始擔憂在山上的幾個孩子，這都去了四天了，也不知道怎麼樣，吃的可好，睡的可還習慣。
看着眼前冒尖的大碗米飯，姜楓拿起了筷子，一口野菜一口米飯的吃了起來，這野菜也是山上的尋常野菜，不知道怎麼這麼好吃，鹹淡正好，有點香，還夾雜着淡淡的酸，早上吃着格外的爽口，比自己拌的野菜好吃多了，還以爲這一碗飯自己吃下去得很費勁呢，沒想到就着這菜很快就吃完了，看着光溜溜的碗和光溜溜的盤子，姜楓不禁有些臉紅，自己這也太不客氣些了，全都吃光了……
溫氏倒是很高興，一邊收拾碟碗一邊笑道：“這胃口不是挺好的嘛，平時是不是吃的不合胃口，你要是不嫌棄嬸子做飯難吃，都在這吃吧，反正我一個人也是做飯，你一個人也得做一份飯，過來一起倒是省事了。”
“嬸子做飯一點都不難吃，很好吃，比我做的好多了……”這樣說着姜楓也沒應下過來吃飯的事情，葉家並不寬裕，甚至有了病人比村裡人的日子還不好過，她哪能再給人家添一張嘴。
見她避而不答，溫氏也不再強求，不怪靜客願意親近姜楓這孩子，實在是懂事的讓人心疼，做什麼都小心翼翼的不說，還特別會察言觀色，誰也不是天生就懂得這些的，這指不定是吃了多少苦才學會的，這世道普通人家過的就很艱辛了，更何況她一個人還要承受着村裡那些閒言碎語，是以溫氏對姜楓十分疼惜。
一晃四個人上山六天了，漆液已經裝滿了十一桶，葉靜客決定去一趟漆坊，總要先交易一次心裡纔有底不是。這次四個人要一起下去，走之前一口氣割了百十來棵樹，竹片插好，木桶被油紙包的嚴嚴實實又用草繩圍了兩圈，確保就算是掉到地上也不會灑出來，這才挑起漆桶下山，這些漆可是他們辛辛苦苦一點點的攢起來的，半點都不能馬虎。
上次那個暴脾氣的老頭說了要見大人，葉知久這次一起過來也好讓彼此放心。
魯家漆坊這幾天可不平靜，先是荊州那邊生漆沒有像每年那樣送過來，然後找了幾次漆源都有問題，摻油太明顯了，別說火眼金睛的魯老爺子，就是坊裡的這些做了好多年的學徒都看出來異樣，也不知道這些人是怎麼想的，把他們都當瞎子嗎？漆遲遲送不來，偏偏還有好幾個人家請他們上門翻新傢俱，沒辦法，只能從窖裡搬存下來的漆，雖然陳了些，可質量都是相當不錯的，否則老爺子也不會留下來。
掌櫃的去了外
地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來，上午又有人上門，說是家裡小姐的嫁妝裡各式各樣的傢俱找魯師傅上漆才放心，就這麼一個姑娘，凡事都想給好的，魯家名聲在外，自然是首先，本來是好事，做嫁妝是最賺錢的，因爲主人家這個時候不吝嗇，做的滿意還給不少的賞錢，可是這個時候夥計卻有點高興不起來，沒有立刻答應，而是要進去跟魯老爺子商量，嫁妝講究喜慶鮮亮，坊裡的規矩是用新漆，最起碼也要一年之內的，現在去哪弄？
這人魯承恩不但認識還算是有些交情，出來就問他說什麼時候上門，越早動手越好，魯承恩正要開口婉拒，葉靜客四人恰好這個時候到了漆坊，魯承恩陪着客人在裡面，瞥到門口的人扔下客人就出來了，他眼神不錯，更主要的是這丫頭臉太好認。
“漆送過來？我看看！”客氣話都不說半句，掀開木桶上的油紙，魯承恩蹲下身低頭仔細看，首先看到的便是覆在最上面一層黑色的漆膜，膜紋細密，用手輕點一下彈性和韌性都不錯，然後用手指挑起漆液盯着那又長又細的絲路瞧了起來，心裡已經有了八九分的把握。
門口過來的夥計本來想盤問他們進來有什麼事情的，一看這架勢二話沒說就退到了一邊，老爺子要見的人誰敢攔着，況且看樣子是來送漆的……
也不怪這夥計多事，實在是葉靜客他們幾個身上的衣服有些破爛，整天在山上走來走去的，不是碰到枝葉就是灌木和野草，衣服能整潔到哪裡去，不過是乾淨的，每天都會去洗一下，也是爲了緩緩乏。
屋子的人正說着高興的地方呢，結果擡頭一看人沒了，不知道什麼時候跑到外面了，差點氣笑了，這老小子，都這麼一把年紀了，又急又爆的脾氣還是一點沒改，知道他脾氣有些古怪，那人也沒催，坐在裡面等着，好在學徒不像老爺子那麼沒眼色，趕緊奉上熱茶。
十一桶全看過了，老爺子十分乾脆的手向後面一指，“不錯！全擡到後面去！”
依舊沒有跟裡面等着的人打招呼，魯承恩看着生漆稱重然後倒入坊裡專門的大木桶裡面，一共三十九斤，都沒用老爺子說話，立刻有個山羊鬍的老者送過來三十一兩二錢的銀子，從進院子到拿錢連半刻鐘的工夫都不到，別說葉知久看着有點呆，就是葉靜客也覺得這交易也未免太快了點，全程沒有任何廢話，驗貨，通過，稱重，給錢，她想好的解釋這漆來源的各種理由完全沒用上，因爲人家根本沒問。
不過魯承恩說的一句話還是讓葉靜客有些緊張。
“這是剛出來沒多久的新漆啊，好幾年沒有看過這麼好的漆了。”然後又加了一句，“這樣漆，有多少送過來多少。”
葉靜客知道像他這麼有經驗的漆匠，別說新漆老漆，大概漆的產地在哪裡差不多都能看出來，越是像生漆這般深厚沉澱的東西越是會說話，只是他沒問，葉靜客只能暗自鬆口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