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門,蘇秀謝過那幾個村民,自己扶着牆,走到院子裡,坐到小板凳上,虛弱的喘着氣。
赫連晟的一掌太重了,她只覺得五臟六腑都要炸開了似的,火燒火燎的,血氣翻滾。
趙婆子聽見院裡有動靜,探頭出來看,見她就坐在那,不管她是不是痛苦,張口便罵,“蘇秀,你咋這麼快就回來了,我讓你去找修文,你找的人呢?大過年的,你相公都不在,你還能坐的住?”
他們小夫妻倆有啥矛盾,她可不管,她只知道過年了,一家人得團圓,兩個兒子都得回來才行。
蘇秀本想罵回去的,可是實在沒力氣,只得給她編了謊話,“我剛纔出去摔了一跤,胸口疼的很,娘,你先忙着,我去屋裡躺會,等下緩過勁來了,我再去找修文。”
“去吧去吧,大過年的,你別整那副樣子,躺會就給我起來,我讓修傑去找你相公,你待會進來幫我做飯!”
趙婆子看她那副要死不活的樣,真是一肚子氣。
這個媳婦娶壞了,啥都沒有不說,還啥都不會。
進廚房,只會燒個火,炒個菜,不是淡了,就是鹹了。擀麪做饃饃吧,連麪糰都不好,做出來的饅頭,要不就酸了,要不就沒口感,粘牙。
針線活倒是還湊合,過年他們家穿的新衣服,都是蘇秀做的。可這針線活好,也不能當飯吃,農家婦人,就得圍着竈臺,炕頭轉。
更何況,這小兩口也不知咋了,三天一大吵,兩天一小炒。整的趙修文都不想回家了。
一個女人,家務家務不會做,相公也看不住,還能有啥用啊?
想起這些糟心事,趙婆子就嘆氣。
當初她怎麼就瞎了眼,跟陳美娥定下這門親事,弄到後來,想甩也甩不掉了。
蘇秀捂着胸口,一步一步的走進她跟趙修文的新房。
看着空蕩蕩,冷冷清清的屋子,蘇秀的眼中全是憤恨的神情。
她知道趙修文變心了,在他們成親後第三天,她就現了。因爲趙修文放衣服的櫃子裡藏着塊香帕。
那可不是一塊普通的香帕,那上面繡的也不是鴛鴦,而是一朵漂亮的牡丹花,香帕的一角還繡着名字,在她看來,很土氣很俗的名字,叫春香。
晚上,關了門。
她拿出香帕,質問趙修文,哭着質問他。
趙修文怎會告訴她,香帕的主子是誰。他只是撲上去,將香帕搶了過來,藏進了懷裡。
那一晚,他們分開睡了。這一分,就成了習以爲常的事。
趙修文回家的天數越來越少,每次回來,蘇秀都能聞見他身上濃濃的脂粉香。
過份的事還不止如此。他掙的俸祿再沒往家裡拿過一分,相反的,他竟回頭找她要錢。先是幾十文,後來是幾錢,再到幾兩。
蘇秀陪嫁的銀子不多,除了幾樣飾之外,差不多都被他拿去了。
想到這些,又想到今日赫連晟對待木香,無微不至的呵護,兩人手拉着手,親密無間的模樣。
蘇秀趴在炕上,哭的那叫一個傷心。
她恨的人那麼多,卻從沒想過,今天的一切,都是她自己選的,沒人逼她。
在趙家傳出要退親時,她還跑人家門口上吊呢!
既然那麼想嫁,現在又後悔。她以爲是小娃過家家呢,想走就走,想不幹就不幹了?
趙修傑從另一個屋出來,一走到廊檐下,就聽見大嫂的屋裡傳來隱紅約的哭聲。
恰好趙婆子拿着簸箕過來,趙修傑反手指着蘇秀的窗子,對他娘道:“咋又哭上了,今兒咱不過年了?”
趙婆子也聽見了,跑過去猛敲窗戶,“剛纔又說摔到了,現在又哭,蘇秀啊蘇秀,我看你是存心的,想咒我們一家明年過不好是吧?”
蘇秀的哭聲戛然而止,“我就是摔疼了,一時沒忍住。”
趙婆子陰着臉,數落她,“我真是要被你氣死了,好好的出個門,也能摔跤,還摔的這樣重,你走路都不看路嗎?行了,你也別在屋裡待,廚房裡一堆活呢,出來替我把魚收拾了。”
趙婆子轉身又見趙修傑整個一副看好戲的模樣,又是不打一處來,“你還不趕緊去把你哥找回來,現在去鎮上還來的及,要不你去林富貴家借他家的驢子,趕着驢車去,反正不管咋樣,你都得把你哥給我找回來,過年不回家,像什麼樣子。”
“村裡還有馬呢,借了馬去,那多快,”趙修傑小聲的嘟囔。
“你說啥?啥馬?”
“呃,沒啥,我去借驢車了,晌午飯也吃不上了,有包子嗎?”他可不敢當着蘇秀跟他老孃的面,提到木家。沒有馬,有驢也湊合,總比他兩條腿跑路要好的多。
“包子沒有,廚房還有倆冷饅頭,你帶上吧,早些回來,等你們年夜飯,”趙氏嘆氣說道。
趙修傑垂頭喪氣的去找饅頭了,還是那句話,有總比沒有的好。
要說他這大哥也真是的,大過年的也不回來,窩在鎮上,躲得了一時,難不成還能躲一世嗎?
蘇秀聽到趙修傑出門去了,在屋裡洗了把臉才走出來。
瞅見廚房門口的大木盆裡,活蹦亂跳的大鯉魚,她遲遲不想下手。
這什麼天氣?
早上水塘裡都結冰了,老厚的一層。手伸進水裡,凍的又紅又疼。
趙婆子烀好了臘貨,一塊鹹肉,半個鹹雞,另外還有一副鹹豬頭臉子。
舀出鍋裡的湯水,擱在盆裡,準備明早上下面條,當油擱進去的。
無意中看到蘇秀攏着手,站在那,只盯着魚,一動不動。
原先的火氣還沒下去,新的火氣又上來了。
“你傻站着幹嘛呢,還不趕緊的,快拿上菜刀,先馬魚鱗颳了再剖肚子!”趙氏忍無可忍的朝她吼。她這裡都忙死了,可她這兒媳婦倒好,攏着袖子的站着看,你說氣人不氣人。
“來了來了,我這不是來了嘛!”蘇秀這會傷心勁過了,脾氣也上來了,不太情願的進廚房拿了菜刀。
趙婆子聽見她埋怨的語氣,整個人都不好了,處在爆怒邊緣。要不是顧及着今兒是過年,不能吵架,她早上去抽她兩嘴巴子了。
她忍的辛苦,可蘇秀好像嫌刺激的不夠似的。對着那條魚,開始挑理了。
“這麼肥的魚,從哪剖啊,這魚鱗要怎麼刮?”
以前在孃家時,這些活都是她娘乾的。
因爲在陳美娥看來,她女兒是要嫁給大戶人家的,以後在家或是出門都有丫頭伺候着。
那些個粗活,哪輪得着她幹。既然是要嫁給大戶人家的,就不能總幹粗活,得像城裡的小姐們一樣,整天只繡花納針線。
蘇秀想伸手抓魚,可是那魚滑的很,她使了半天勁,學着她娘以前抓魚的樣子,弄了一身水,纔好不容易把魚抓出來。
可這魚是活的啊,躺在地上,它還是會亂蹦亂跳的。
“呀,這魚勁好大,娘,娘,你快來,我一個人抓不住!”
趙婆子憤恨的把手裡的鐵勺一扔,跺着腳出來了。奪過菜刀,對着魚頭,狠拍了兩下,魚立馬就不動了。
敲完了魚,她一聲沒吱,把刀又扔給了蘇秀,轉身進廚房了。
蘇秀看的一愣一愣,這樣就成了?
她不知道的是,趙婆子不是把魚敲死了,而是把魚敲昏了。
看着偌大的一條魚,蘇秀握着刀,暗暗咬了咬,開始刮魚鱗。
魚鱗須得逆向着,從下往上刮。
這活對木香跟彩雲來說,根本不算啥,可對蘇秀來說,那就難了。
丫鬟的命非得當小姐養着,陳美娥這麼做簡直是在害她。
趙婆子終歸是不放心,在廚房幹活的時候,時不時的跑出來看看,三十晚上吃的魚呢!可不能開壞了。
可是伸頭一看,蘇秀刮魚鱗,竟然連魚肉都要一併給颳了,而且她舉刀正準備跺魚尾。
“停下,這個不能跺,”趙婆子驚叫着衝出來,一把奪下她手裡的菜刀,張口便罵,“你是孬了,還是咋的,這魚尾能跺嗎?年夜飯燒魚,那得有頭有尾,連這個都不知道,真不曉得,你娘成天教你些啥!”
蘇秀也有些生氣了,站起來連手也沒洗就出門去了。
身後,趙婆子還在嘀嘀咕咕,簡直跟老尼媽唸經一樣,讓人煩。
蘇秀捂着耳朵,悶低着頭,不管村裡人異樣的眼神,一直跑到李家門口。
陳美娥這會也在廚房忙活,就聽李元寶指着大門口,對她道:“娘,大姐回來了!”
“啊?她回來做啥?”陳美娥手裡拎着菜籃子,走了出來。
正見着蘇秀要進家門,趕緊把她攔住了,“你這會不幫你婆婆乾燒飯,回來幹啥?快別進來,今兒你不能回孃家,不吉利,初二才能回來呢!”
蘇秀的一隻腳都邁進院子了,一聽陳美娥連門都不讓進,頓時氣不打一處來,站着衝她嚷嚷,“你說我咋回來了,都怨你,啥也沒教我,我婆婆嫌我連殺魚都不會,成天就因爲幹活,被她數落,你說,你說我這日子要咋過!”
畢竟是自己親生的,陳美娥聽她這麼說,也猜到個大概,但是不讓進,就是不讓進,她站在門口開導蘇秀。
“秀兒,娘還不是以爲那趙修文成親之後,會帶着你到鎮上去住,到時肯定有廚子丫鬟伺候着,誰成想,他外調的事黃了,只能在縣衙混個小官職,這事可不能怪你娘,要怪只怪趙修文他沒本事,十年寒窗,到頭來掙的銀子還不如王喜他們在香腸作坊幹活掙的多!”
說起這些事,陳美娥就一肚子火。眼看着王喜、林長栓、連村裡的幾個婆娘,都在木香的加工坊掙到不少錢,可這趙修文呢,還是那副慫樣子。
“娘,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他都家都不想回了,今兒是什麼日子,他賴在鎮上不想回來,還非得他弟弟去找,你說這叫什麼事,”蘇秀氣的跺腳。
陳美娥氣歸氣,可是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她現在也沒有理由再管女兒的家事了,只能拐個彎的來勸她。
“秀兒,男人都一個樣,等他回來的時候,你別總是對他兇巴巴的,對他溫柔點,對他好點,晚上上炕的時候多哄着他一點,娘以前不是跟你說過,把男人在炕上的事哄好了,啥都好說!”
“可是你瞅瞅你最近的模樣,脾氣那麼大,是個男人見了都要躲遠遠的,行了,娘說的也夠多了,快回吧,就算不幫你婆婆做菜,那好歹也給她燒火去,這活你總會吧!”
“行了,”蘇秀怒氣衝衝的轉身走了。不走還能咋着,她親孃都不讓她進門。
另一邊,木香姐弟三個,再加一個赫連晟。四人有說有笑的往村裡的墳場去了。
路上碰見上年墳回來的大梅跟林長栓,幾人笑着打過招呼。
林長栓見到赫連晟,似乎有些懼怕他,站的老遠跟他們講話,都不敢近前來。
等走了,大梅扯着哥哥的袖子問他,“哥,你爲啥那樣怕赫連?”
林長栓表情深沉的搖搖頭,“我也不曉得爲啥,就覺得他跟我們不一樣,不光是身份,還有身上那股氣勢,反正就是不一樣,看到他,我不由自主的就覺得有些害怕。”
“那是你膽小,”大梅是沒看出來,她就看出來赫連晟對木香好了。
木香在走過去老遠之後,忽然湊到赫連晟跟前,笑着對他道:“你看長栓哥的模樣,像是很怕你。”
赫連晟挑眉,“他怕我做什麼,又沒做虧心事,除非他心裡有什麼想法,你也是,別隨叫別人哥。”
“叫哥咋了,他比我大,叫哥不應該嗎?”
“我說不應該就是不應該,以後不許在叫,知道嗎?”赫連公子霸道的時候,還真叫人無話可說。
“姐,墳場到了,”彩雲忽然在前面喊。
木香不再跟他爭辯,擡眼看向村裡的那處墳地。
埋了大大小小几十個土包,有的是新墳,墳頭上乾淨整齊。
彩雲在一片墳包中,找到他們孃親的墳。
木香走過去,見這墳十分簡陋,沒有立石碑,隻立着個木刻的碑,上面寫着他們孃親的名字。
直到這會,木香才知道,他們的娘叫木英。
除了一個‘亡妻木英’名字之外,就只有生辰八字,再沒有其他的字。
赫連晟看着簡陋的墓碑,微微皺眉,“回去之後,讓吳青重新刻一塊碑,換個名頭寫,不能光有名字,再蓋個墓樓,把這裡圈起來。”
只有‘亡妻木英’四個字都,可想而知,李大山是如何的看待她。再怎麼說,也爲他生兒育女,養了幾個孩子,人死了還計較那些做什麼。
木香聽到他的話,表情淡淡的。木朗也是,在他眼裡,墳包只是墳包而已。雖然也知道里面埋着他娘,可他沒印象啊!
唯有彩雲咬着嘴脣,盯着墓碑,眼淚都在眼眶裡打轉。
木香蹲下身,拿了黃紙跟冥幣出來,在墳前點燃了。
有些話,她不能當着他們三人的面說,只能在心裡對着故去的木英說:“我也該喚你一聲孃親,佔了你家大女兒身子的事,也不是出於我的自願,不過你放心,既然佔了她的身子,我一定會好好照顧木朗跟彩雲,讓他倆一生無憂,安安穩穩的過一輩子。”
她想,遠在天上的木家孃親,最想聽,最想看到的事,便是如此了吧!
有什麼,能比兒女平安幸福來的重要。
彩雲也蹲下來一起燒紙,對着木碑唸叨,“娘,大姐現在可能幹了,咱們家的日子好過了,現在也不愁吃穿,大姐還說,明天送我跟木朗去學堂呢,還有還有,這位是姐夫,您看到了嗎?”
赫連晟對着木碑,點點頭,只說了一句,“您請放心,我會好好照顧他們三個人。”
他們對着木碑時,木朗就在旁邊玩。
木母的墳位於墳場的邊緣,旁邊是深十幾丈的溝壑。這條小溝裡的水,也是要匯聚進玉帶河的。
忽然,玩耍中的木朗像現新奇的事物一樣,驚呼道:“大姐,你們快看,孃的墳跟他們的不一樣呢!”
“什麼不一樣?”彩雲還沉浸在悲傷之中,這話是木香問的。
赫連晟也看了過去,一眼就現木朗說的不同是什麼意思,“方向不對!”
村裡的墳,因爲埋的都是本村人,所以墳頭的方向要基本都是對着村子的方向,只有木英的墳,是對着旁邊的深溝,也是就是北方,不偏不倚,正北方。
木香也瞧出不對勁了,她想起來,自打她醒來之後,似乎沒有聽彩雲或是任何人說過我,木英的孃家,原本的木家似乎銷聲匿跡的,連一絲痕跡都沒有留下。
“彩雲,外公外婆的墳在哪?不在這裡嗎?”
“不在,”彩雲黯然的搖搖頭,“很小的時候,也沒聽娘說去上墳,那時我也不懂啥叫墳,直到娘死的時候,才曉得,爹又是那個樣子,我也就再沒問過。”
木香暗想,看來他們孃親的事,很神秘呢!
不然的話,他們木家不可能一個人都沒有冒過頭。
只是這個北方,正北方,是哪裡?
“正北方是去京城的方向,或者你娘活着時的願望是想去京城看看,所以才把木碑立在那,”赫連晟猜測道。既是猜測,就沒有多少依據,只是單純的安慰他們。
木香站在斜坡邊,看着正北方,“你說的,也許是對的,看來,我是有必要去一趟京城了。”
彩雲突然站起來,“姐,你要去京城?”
木香笑道:“不光是我,還有你和木朗,咱們走水路,去京城,多則一個月,少則半個月就回來了。”
彩雲有些懵,“那個……那個,咱們真的要去?還要坐大船去嗎?”
京城,對於彩雲來說,只是個名詞。那個地方,離她太遠,也太神秘了。住着皇帝,公主,還有好多好多華麗漂亮的房子。
木香看她不敢置信的模樣,溫柔的笑着,“不錯,是坐大船,赫連他有很重要的事,我也想去京城看看,把你們倆個留在家裡久了,我也不放心,那便一起去,請大梅跟王喜他們,過來幫我們看家,反正家裡也就幾隻雞要喂,作坊裡的東西,只有絞肉機最值錢,晚上的時候請王喜過來睡覺,回頭咱給他工錢。”
“哦,這樣也行,”彩雲神情還有些恍惚呢!
回家的路上也沒緩過勁,一直想着心事。
木朗倒是沒啥想法,外面的世界,對他來說,就是出了玉河村,去到鎮子上,也就那麼遠的距離。
他的想法簡單,人也簡單。
回到家之後,木香就得着手準備晚飯。
燒年夜飯是一項很繁重的工作,加之,今年在家過年人又多,他們幾個男人都是大胃王。
所以她燒菜,不光得關注口味,還得在份量上,燒的足足的,最好是用盆裝着。
雖說不好看。但吃的飽,吃的好,也就是了。
那條大魚,自然得紅燒了,完完整整的燒出來,卻不可以吃,只能看着,因爲年年有餘嘛!圖個好彩頭。
至於豬肉,大飛回來之後,把那半扇肉剔開了,排骨一堆,大骨棒子一堆。後座肉跟五花也都分開擺着。
洗好的鴨子,也擺在廚房。
木香捲了袖子,繫上圍裙,準備燒鴨子。她讓彩雲去舀些大米,不用淘洗。
把小鍋燒熱,覺得溫度差不多了,就得把火都撤了,只能留少少的一點火星就可以了。
試着小鍋裡的溫度差不多了,便可以把大米倒進去。這時候就得快翻抄,不然大米在鍋裡很容易就會糊了。
彩雲站在竈臺邊,看她炒米,“這個不是炒米嗎?米炒熟了,吃着也香呢!”
炒米在鄉下,跟炒瓜子一樣,也可以當小吃的。
“就是炒米,不過不是你說的那個吃法,等着看!”
木香快的翻炒着,看着小鍋裡的大米漸漸變成金黃色,便可以盛出來了,“彩雲,你把鍋刷了,待會淘些米,該做飯了。”
彩雲點頭,轉身去拿水瓢刷鍋了。
木香把炒米用篩子裝了,擺到廚房門口晾乾。
又吩咐何安去菜園挖些芫荽,跟青蒜,還有大蔥也要。待會還要包餃子,初一早上得下餃子。
大飛正把豬肉往舊屋那邊掛,木香對他道:“你待會幫我跺些豬肉餡,我把豬肉洗好,你負責跺成肉末就行,多弄些,晚上得做肉圓子。”
大飛本來還是一副老大不情願的表情,可一聽說晚上吃肉圓子,不情願立馬變成情願,還是萬分的情願,一拍胸脯,“交給我吧!不就是跺餡嘛,這沒啥,回頭我再給你把刀磨了,讓你好用。”
他現在巴不得木香趕緊作飯,需要啥,或是要幹啥,只管吩咐他一聲,就好了,只盼着年夜飯能快些做好。
晾涼的炒米,再用小石磨,慢慢的磨成炒米粉,就可以拿來做菜了。
鴨子已經跺成了塊,先加醬油、醋、鹽、生薑,拌勻了,稍微醃製一會之後,再裹上磨出來的炒米粉。
這個炒米粉的量不宜太多,以裹滿鴨肉爲宜。
最後,放在大鍋裡頭,上鍋蒸跟米飯一起蒸熟,就可以了。
簡單的做法,簡單的調料,卻可以做出與衆不同的味道。
至於肉圓子,過年吃,也是必不可少的,團團圓圓,圖個好彩頭。
這是她在異世過的第一個新年,前世做不到的事,沒有實現的願望,這一世總算得償所願了。
她不想敷衍了事,只想認認真真的,過一個好年。
木家廚房裡飄出的香味,傳出好遠的距離。
赫連晟負手站在廊檐下,聽着廚房裡,乒乒乓乓,切菜的聲音。
嗅着廚房裡飄出的香味,再看看簡陋卻很溫馨的小院,他慢慢擡眸,迎着的方向,是正北方。
那裡是華麗的都城,夜夜笙歌,醉生夢死。
美則美矣,富則富矣,可唯獨缺了,最簡單,也是最容易得到的溫情。
在此之前的除夕夜,他不喜宮中阿諛奉承的御宴,寧願獨自在府中喝酒,對着一輪清冷的夜空,頹然度過。
當時的他,又怎會想到。有一日,自己竟在千里之外,一個小山村裡,第一次感覺到了家的味道。
造化弄人,萬事難預料。
天色擦黑時,木家的年夜飯做好了。
其中,一整盤顏色金黃的肉丸,最醒目。
那是用純豬肉,加入生薑,再沒有擱別的配料,放入油鍋裡炸至熟透。
因爲肉丸較小,所以熟的較快,加上之木香的技術,那肉丸看着顏色誘人,戳開一下,香味更是誘人。
米粉鴨也蒸好了,整整兩大盤米粉鴨,擱在大鍋裡蒸的酥爛。
這種土鍋蒸菜就是好,也很方便,特別是蒸一些肉類的東西,能做到真正的入口即化,味道入骨三分。
當然了,也不能光吃肉。還得燒一盤白菜豆腐,祈求來年,平平安安。
一盤涼拌芫荽,一盤涼拌皮蛋,炒個野芹菜,也是必不可少的。
野芹菜是前些日子,木香在田埂上現,後來又一想,幹嘛不把它們挖回來,分株之後栽到菜園子裡,施肥澆水過後,肯定得漲出來。
她這樣想,也這樣做了。這野芹菜就在她家菜園裡,生根冒出新葉子了。
軒爲是野生的,香味很正宗。
木香琢磨着,等到來年,野芹菜開花結籽了,她可以留籽,到了秋天,便可以種更多的芹菜。
韭菜跟綠豆芽一起炒的,韭菜象徵着長長久久。
臨吃年夜飯時,嚴忠揹着個大包袱回來。
打開之後,彩雲跟木朗都驚喜壞了。
因爲他們看見包袱裡裝着好些水果,有紅豔豔的蘋果,有紫紅色的葡萄,還有些黃橙橙的桔子呢!
另外還有不少的糕點,都用精巧的小食盒裝着,上面刻着好看的花紋,打開之後,裡面的糕點也擺的十分講究。
木香訝然,“嚴忠消失了那麼久,就是爲了去找這些東西嗎?”
赫連晟點頭笑道:“我總要有些表示。”他不能只看着,啥忙也幫不上吧?
嚴忠趕緊道:“屬下沒有走遠,就在鎮上搜來的,大部分是福壽樓的,糕點是現做的,所以耽擱了些時間。”
木香知道古代人吃個水果不容易,特別又是大冬天的。
上回她做泡菜,搞來的蘋果,讓唐墨心疼的好長時間,這回唐墨怕是又要大出血了。
“好了,東西擱着,趕緊洗手吃飯吧,吳青,你去提一壺酒來。”
“好嘞!”大飛高聲應着,邁着大闊步奔出去了。
赫連晟忽然轉頭看她,故作爲難的問道:“娘子,今晚可以喝酒嗎?”
木香被他逗樂了,也故作爲難的回答他,“過年,可以喝,其他時候,沒有允許,不準喝!”
兩人相視一笑,其間有暖暖的愛意流淌。看的一屋子的人,雞皮疙瘩掉一地。
大飛腳步快,眨眼的功夫,就見他抱着個罈子,又拿了幾個酒杯子進來了。
木香招呼大傢伙坐下吃飯,把大門插上,各屋都點蠟燭。
就是人一多,桌子就小了,加之年夜飯桌上擺的菜又多,碗筷都沒地方擱了。
不僅如此,木香還現,夾菜的時候很不方便,要想夾到桌子另一邊的菜,要麼就站起來,要麼就下座位,轉到桌子另一邊去夾。
“唉,要是能搞個轉盤就好了,夾菜肯定很方便,”她嘀咕道。
赫連晟注意力一直都在她身上,聽到她在那嘀咕,便側過頭來問她,“什麼轉盤?”
吳青正在那倒酒,何安幫着他拿酒杯。大飛已經開吃了,彩雲跟木朗也是,嚴忠坐着沒動,不過眼睛卻是盯着桌上那些菜的。
所以,他倆講話,倒是沒注意到。
木香聞了一下午的油煙,倒也不餓了,便饒有興趣的跟他說起來。
她喜歡研究的新鮮玩意,她自然也希望赫連晟能感興趣,否則總有一天,他會不耐煩的。
而赫連晟,自打從她這兒找到縫合之術後,對她稀奇古怪的想法,也很感興趣。
從本質上說,他倆的出點都差不多,所以,不存在本質上的分歧。
“轉盤就是這樣的,你看……”木香用手指蘸了酒,在大桌的一角劃圖形,“最底下也是這樣的一個四方形的木桌,木桌上擺一個木質的圓桌面,就跟福壽樓雅間裡的圓桌面一樣……”
“只是一個木質面板,可以隨時搬下來,擱到一邊,這樣就不佔地方了,用的時候放上去,是不是很方便?”
她還沒說完,“最上面是一個在圓軸的小圓桌面,擺在大圓桌面上,可以轉動的,這個做起來不難吧?”
她重點畫的,就是最上面,可以轉動的,可轉動的桌面。
赫連晟看着她畫的東西,摸着下巴,細細的琢磨起來。
不得不說,她說的圓軸,他很感興趣,原理應該跟車軸相似,看來這個值得他研究一番。
木香見他鎖着眉深思,打岔道:“哎呀,現在別想了,等有空了再想,現在吃飯,你們的酒都倒好了沒有?來,咱們碰一杯吧!”
除了木朗跟彩雲,其他人都舉起酒杯。
“好,碰一杯!”大飛一拍桌子,粗氣應道。他吃的痛快,喝的也痛快,一杯酒,脖子一仰就喝下了。
吳青跟嚴忠不落後,兩人相繼喝完了杯中的酒。
身爲襄王府的人,能跟主子一起吃年夜飯,這是他們做夢也沒想過的事。
本來送完東西,嚴忠就要走的,是木香開口把他留下了。尊卑之分,主僕之別,在她眼裡,沒什麼區別。
再說,過年嘛,不就是圖個熱熱鬧鬧的嗎?
木香杯裡的酒,吳青只給她倒了半杯,怕主子生氣,哪敢多倒。
可是木香的酒量,絕對連吳青都要汗顏的,半杯酒一口就喝了,放下酒杯,還很豪邁的抹了下嘴巴,不滿道:“怎麼就倒了半杯?再多倒一些!”
吳青看了眼主子,赫連晟微笑着招手,把酒壺拿了過來,給他們兩人都滿上了,“既然是過年,你也多喝些,這些日子辛苦了,別喝醉了就成,晚上還要守歲。”
“這一點酒,還不能把我喝倒。”
對於自己的酒量,木香還是很自信的,就不知是天生的酒量好,還是這副身體遺傳了某些基因。總之,她的酒量不是一般的好。
彩雲咬着鴨腿,看大姐喝的歡快,好奇的湊上來,“姐,給我嘗一點點吧!”
木香張口要拒絕的,赫連晟卻先她一步,倒了一點白酒,拿給彩雲,“先品,然後再喝,若是覺着味不對,咽不下,就吐出來。”
又夾了塊沒有骨頭,只有肉的鴨塊,塞進木香嘴裡,攔住她要阻止的話。
“凡事都要讓她嘗一下,嘗過了,才知是苦是甜,是辛是辣,對不對?”
木香恨恨嚼着肉,再氣呼呼的瞪他。
喝酒又不是什麼好東西,爲啥一定要嘗?她還想彩雲能做個淑女呢,這下可好,彩雲學着她,也快成女漢子了。
何安看彩雲在聞酒,故意誆她,“酒是好東西,喝到嘴裡是甜的,不然咋有那麼多人嗜酒如命,都成酒鬼了呢!”
彩雲狐疑的擡頭看他,並不確定他說的是真是假。
吳青道:“別聽他胡說,酒很辣,也很苦,不好喝,你一個女孩子家,沒事別學喝酒。”
木香秀眉一挑,這話是不是在說她?
大飛坐的離彩雲最近,嘿嘿的笑,“小彩雲啊,他們都是胡說八道的,冬天冷,喝酒可以暖身子,你看我,喝了兩杯,臉是不是都紅了?辣點怕啥,喝習慣就好了。”
彩雲本來信心滿滿,可再聽他們一說,有些動搖,不堅定了。
木香夾着些野芹菜吃着,把彩雲的心思都看在眼裡,笑着對她道:“是苦是辣,得自己嘗,沒事,喝吧,有姐在呢,怕醉了也不怕!”她覺得赫連晟說的對,特別是看見彩雲猶豫不決,左右爲難的樣子。便更覺得,他說的是對的。不試過,又咋知道呢!
得了姐姐的鼓勵,彩雲勇氣又回來了,端着酒杯輕輕抿了一小口,吧唧了下嘴巴,覺得沒品出味,又來了一小口。
“咋樣?覺出啥味了嗎?”木香淡笑着追問。
彩雲小臉上寫滿了疑惑,“還好吧,沒有他們說的那麼苦,也沒有他們說的那樣甜,也不是太辣,你以前燒的火鍋,比這個辣多了,沒啥特別的感覺。”
赫連晟笑道:“看來你家彩雲跟你一樣,也是個酒罈子,酒量也不淺呢!”
木香咋舌,他們姐妹倆的酒量果真是遺傳的嗎?
木朗一直看着他們說話,也吃的差不多了,看着坐在他邊上,何安的酒杯,很好奇。
乘着他們說話時,端起來,一口便下肚了。姿勢、勁頭,倒是挺猛的,但是……
“咳咳,二姐騙人,這個好難喝,比湯藥還難喝!”
“哎呀,你咋能偷喝酒,我不過是隨便說的,再說,也沒人像你這樣喝的呀!”彩雲拍着他的背。
木香起身拿了個桔子,剝開遞給彩雲,“這酒本來也不好喝,第一次喝更得慢慢品,這回吃苦頭了吧?”
赫連晟道:“沒事,等這酒勁過去就好了。”
大飛也不以爲意的說道:“我像他這麼大的時候,早都學會跟大人們喝酒,男娃子,從小練起,長大了,能頂大用!”
“呀,木朗醉了,”彩雲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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