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王院士!”
老學究眯着眼,神情有些威嚴,“不必行禮,老夫可當不得王妃行如此大的禮,不光老夫,這廳裡的衆人,只怕也沒有一個能擔得起王妃行禮,王妃莫斯要折煞了老夫。”
他是個老學究,將禮儀規矩看的比命還重。
木香雖然貴爲王妃,但是在他看來,進了祠堂,縱然她的身份高了一等,也不能目中無人,目無尊長,瞧瞧她對諸位長者的態度,簡直太不成體統了。
木香也聽出這迂腐老頭話裡話外的意思,她直起腰,目光淡淡,“我只尊重我該尊重之人,難道對於一個品行不端,爲老不尊的人,我也要對他恭恭敬敬的嗎?自古以來,女子都是逆來順受,相夫教子,連這再尋堂不過的祠堂,以前也不準女子踏入,可是憑什麼?”
她越說越激動,漸漸的就不是隻對王院士一人說,而是對在座的幾十人說,“如果沒有女子的付出,你們這些男人就能在這裡安坐無憂了嗎?沒有女子辛勤勞作,你們何來的齊家,女子千辛萬苦,冒着性質危險,給你們生娃,在座的有誰知道,女子生娃,等於從鬼門關走了一趟,運氣好的,生下個白白胖胖的男娃,皆大歡喜。”
“運氣不好的,生下個女娃,家裡人便都不高興了,將過錯都歸結在女人身上,可這生男生女,又不是女人能決定的,倒是有什麼種子,發什麼芽,長什麼莊稼,收什麼糧食,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懂,還好意思談什麼女德,女訓,女戒,荒謬至極!”
她說的如此露骨,令在座的不管是年輕男人,還是一把年紀的老男人,皆是一臉的尷尬。
尤其是坐在她附近,離她較近的王院士,更是老臉通紅,窘迫的都不知該把眼睛擱哪。
他一輩子沒成親,因爲覺得男女之事太過不堪,又覺着成了親的男人,不思進取,自甘墮落,所以他情願一輩子跟詩書爲伍,也不願娶個婆娘,過着老婆孩子熱炕頭的日子。
木景華對木香心存怨氣,原本想要找機會瘋刺她的,沒成想,她竟着這麼多人的面,談論男女之事,還說什麼地啊,田的。
她這意思,豈不就是說,紅葉之所以生不男娃,是他給的種子不好,不是紅葉這塊田不好。
種子……田……糧食……
木景華恨不得把自己埋進地洞裡,太低俗不堪了,太不知廉恥了,太……
就連何安跟嚴忠二人,即便他們已經習慣了夫人的言行舉止,也聽多了木午莫名其妙的言論,但是今日說的這一堆,連他們都聽不下去了。
紅葉轉身躲進祠堂關的角落,這話木香之前也跟她說過,但那時候,是他們兩個人,而不是現在的一堆人,這能一樣嗎?
範老太雖然很喜歡木香的性子,但她畢竟也是傳統束縛底下,成長起來的女人,性子豪邁,不代表性子開放,不過她也不好說什麼,只能是低頭,裝作不知,全作沒聽見。
木清揚因爲店中有早市,所以來晚了些,誰成想,剛一邁進門,便聽見木香最後那一段驚世駭俗的言論。
他腳腕一軟,沒能邁過半尺高的門檻兒,一頭栽進門裡頭,頭磕在地上,磕的那叫一個結實,光聽這聲音便可知一二。
原本尷尬的氣氛,卻因爲木清揚這一摔,給摔沒了。
木老爺子瞅見木清揚擡起頭時,額上沾着的灰塵,失聲笑道:“還不快起來,好好的走個路,竟也能摔着。”
連一向穩重有佳的在木清揚,都摔了個大跟頭,可想而知,木香的此番言論,是有多讓人難以接受。
木清揚頂着一張大紅臉,手忙腳亂的爬起來,拍掉衣服沾的灰塵,忍下心底的怒火,趕緊到老爺子跟前請安。
範老太看見木清揚,也是滿臉的喜歡,“清揚越長越俊俏了,什麼時候也到我府裡去轉轉,我家幾個孫女如今也長的亭亭玉立,到了該談婚論嫁的年紀,也該好好走動走動纔是。”
木清揚牽強的笑着,“多謝老夫人關心,最近家宅不寧,清揚無心談婚論嫁。”他擡起頭的時候,掃了眼木香,幾分怨恨,幾分埋怨,還有幾分理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木香此時也笑了,她已走回原來的坐位,既然老院士不喜歡她的作風,那她也沒必要再厚着臉皮貼上去。
見木清揚用那樣的眼神看着自己,她笑了,很詭異的笑了,“木大公子這樣看着我做什麼?難不成你剛剛摔了跤,還得怪在我頭上不成?眼睛是你的,腳也是你的,眼睛用來看路,腳用來走路,你可不像某些人,瞎了狗眼,管不住自己的腳,去了不該去的地方。”
她說的這樣明顯,無非就是在指責木景華,有眼無珠,有腳無心。
木景華今兒總算見識到,比紅葉還要厲害的一張嘴,憋了半響,他才找到自己的舌頭在哪,怒聲道:“王妃莫要指桑罵槐,今日談論的是我跟紅葉和離一事,此事與王妃無關,你也不是當事人,無權在這裡大放厥詞,王妃若是不想聽,儘可離開!”
“對,他們兩個人和離,跟你有啥關係,多管閒事!”木曹氏一直苦於找不到插嘴的機會,這下終於逮到了。其實在多管閒事之前,她還想加一句的,想話到嘴邊,還是給吞了回去,萬一這丫頭記仇,以後伺機報復,她哪鬥得過。
紅葉眼見木香被他們這一羣人圍攻,正要開口,給木香解圍,卻被木香攔下了。今日這個惡人,她非做不可。
她笑着站在對面的三人,“你們這比喻打的很好,若今日是我跟他和離,或許等不到和離,他就已經一命嗚呼了,對於一個背叛我的男人,何必要留着,一刀砍了最好,或者千刀萬剮,片了皮,下油鍋炸,剔了骨,掛在城樓上風乾,做成乾屍,你們覺得這提議如何?”
木景華的雙腿已在顫抖,嘴裡直泛酸水,其他人也是一臉慘白,木清揚臉色也不好看。能把殺人一事,說的輕描淡寫,如同親身經歷,親身操作,繪聲繪色的,世上恐怕也僅她一人而已。
木香在廳裡來回晃了一圈,祠堂的正上方擺着木氏,歷代才幹突出之人的牌位,在供桌的兩邊,各豎着高達一米,帶着鎖的木盒子,但與普通盒子不同的是,這盒子帶鎖的門,是正對着門外的,好似一扇上了鎖的小門,那裡頭應該就是木氏一族的族譜。
木香的視線,最後落在這一衆人的臉上,她站在供桌前,面容肅穆,竟看不見半分嬉笑之意,反而有股子難以言表的威嚴,由內而外的散發出來。
“本妃今天不想說別的,若提出男女平等這一類的話,你們一定覺得我瘋了,女子人就該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女人就該相夫教子,賢良淑德,丈夫娶了妾,還得客客氣氣的供着,捧着,跟她們和平共處,容不得半點嫉妒,否則就是犯了七出之條,等到她老了,容顏不在了,男人更可以肆無忌憚的納一堆妾室回來,在他們的口中這些都是天經地義之事,但是……”
木香掃了眼已然聽呆的衆人,“但是今天,紅葉要和離一事,想必你們都心存不滿,覺得木景華至多,不過是納了個小妾回來而已,只要紅葉還活着,正妻的位置,還是她的,有什麼不滿足的?就算日後妾室生了孩子,還是得尊她一聲母親,她仍是嫡母,放屁!我且問問你們,木景華的家業是不是她一手掙回來了的?她嫁入木家這幾年,是否一心一意,都撲在夫君身上,撲在孩子身上,若不是她掙錢養着家,你們覺得以木景華此人的豬腦子,這家現在該是個什麼樣?”
“你!你!你罵人,我如何是豬腦子了?這個家難道我就沒有付出嗎?她紅葉再能耐,也撐不起一個家,這是我們家中之事,你怎能知曉!”木景華氣的臉都成了紫色。
木香滿眼譏諷的看着他,“你還敢說你不是豬腦子,那個叫什麼……什麼小青的,你知道她是何人嗎?你知道她是什麼底細嗎?你知道她爲什麼要跟你這個沒本事的男人廝混嗎?連真實的內情都搞不清楚,被人家哄了幾句,說了幾句好聽的話,就暈頭轉向了,你不是豬腦子,還是什麼?”
木曹氏聽不下去了,氣的重重跺腳,扯着嗓子正要開罵,就聽見木香的聲音,悠悠的傳來。
“堵了嘴,是談判,又不是吵架,要吵出去吵去!”
“是,”嚴忠話剛說,身子已動,眨眼間又掠到木曹氏面前,還是沒人看見他是如何出手的,只見木曹氏又如之前在外面的模樣,定格着不能動了。
王院士生氣了,“她只是有話想說,你爲何不讓她說話,你一個人講話,把我們這些人都堵的無話可說,你乾脆將我們都點了穴,只你一個人說便罷!”
本是氣話,誰也沒當真,可偏偏木香轉頭,一臉笑意的看他,“這個主意不錯,若再有人亂言,點了也無防!”
道理講不通,那便只能用暴力,她從來不是一個崇尚暴力的人,但也不會拒絕使用暴力,因爲有的人,真的很欠收拾,光靠嘴說,你永遠爭不過她。
一說到要點穴,所有人不約而同的看向木曹氏,因爲被點的太突然,嘴巴沒來得及閉上,才站了那麼一會,口水就順着嘴角,一直往下流。
瞧見這樣的場景,誰還敢真的跟她對上,於是立馬閉緊嘴巴,先保住不被點穴,然後再伺機而動。
但偏偏王院士,是個榆木腦袋,在他的觀念裡,對就是對,錯就是錯,木香的行爲,真是讓他無法容忍,“你如此行事,難道就沒想過你的弟弟妹妹,依老夫看,你的品行不端,你的弟弟妹妹也好不過哪去,我們青松書院,收不得品行不端之人,哼,你若再如此行事,恕老夫不能收他們倆個!”
“嗨,你這老頑固,竟也學會公報私仇了?小娃兒上學,怎能跟旁的事情扯上關係?我看你是越活越糊塗,越活越回去了!”說這話的是木老爺子,他不想插嘴的,可一聽見王院士竟將矛頭對着兩個無辜的娃兒,他哪還坐的住。
王院士也不服氣了,梗着脖子,駁斥道:“老夫何時公報私仇了,老夫說了,青松學院只收品行端正的學生,絕不要那囂張跋扈,不知禮儀道德爲何物的人,難道老夫說錯了嗎?木景華不過是再納妾,又不是幹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紅葉不能忍,犯了七出之條,善妒的婦人,只會擾的家宅不寧,她嫁與夫家,理應恪守婦道,爲自己的夫君分憂,也是她應當做的事,怎麼能討要功勞呢?難道夫家光榮,她臉上便沒光了嗎?”
木香揹着光,站在陽光底下。
剛剛下過一場大雪,天氣轉晴,一大早的,陽光便秀透過大門照到了內堂的地面上,剛巧照在木香的後背,使的她整個人看上去帶着一點朦朧之感,似縹緲,加之她今兒的衣着,是一件摩登一品剛出的新品,湖光之藍,清澈似水。
百褶裙的裙襬處點綴着一些小水滴,那是用水色繡線,繡上去的,做水滴狀,美輪美奐,自不勝收。
木清揚坐在後排,一時之間,竟看的目不轉睛,再也轉不開視線。
木香看着王院士,一雙美眸充斥滿憤怒,“若是學院的夫子,都如院士一般的水平,那這學不上也罷,一個青松書院,算得了什麼,不過是教了一些與院士一向迂腐的酸儒罷了!”
王院士的一口氣堵在心口,上不去,下不來,硬生生的堵在那,臉都憋成了豬肝色,再來幾回,他非得給活生生的氣死不可。
木香再度加重語氣,冷聲道:“紅葉姐,你去找找京城之中,有沒有品德兼備,思想活躍,才藝雙絕的女子,他們這些迂腐的老酸儒教不出好學生,那咱們就自己辦一所,請女夫子,教女學生,開設女子私塾,到時跟你們青松學院比一比,看看到底誰教的好!”
這回連一向大膽的紅葉,都驚的瞪大了眼睛,“王妃妹妹,這話從何說起?王院士他只是……”
何安歪着頭湊到木香耳邊,“夫人,您又能跑題了,現在議的是和離,不是開辦學堂!”
她可真是夠了,人家的和離,紅老闆請她來做陪,又不是請她主持公道的,讓所有人都坐着,只她一個人在那喋喋不休。瞧瞧,還把人家老院士氣的差點昏死過去,何至於呢!
木香眼神堅定,“本夫人從不開玩笑,今日你們不論木景華在外包養小妾,竟還讓小妾有了身孕,帶回府裡之後,不顧正妻的反對,非要留下妾室,與之成雙成對,更不顧兩個年幼的女兒,木曹氏也不止一次的嫌棄紅葉生了兩個女娃,對她們母女三人,刻薄怠慢,這樣的婆婆,這樣的相公,她憑什麼又要忍屈受辱,給他們一家子當時牛做馬,從前侍候他們母子二人,以後還要侍候妾室跟她的孩子,試問一句,天下間有此道理嗎?”
紅葉的心被震撼了,被一把有力的鐵錘,重重的敲在心上,眼眶也微微溼潤,“今日各位族中長輩都在,還請各位看在稚子年幼的份上,莫要讓我把家財都留給他們,若是你們評判不公,非要讓我把家產平分,那我紅葉情願散盡家財,不留分文,也不願意留給他們!”
紅葉雖是在聲音輕微,但字字如針,扎入衆人耳中。
是啊,別的不論,紅葉還有兩個女兒還要撫養,那麼小的女娃,都只跟着母親,這家財自然也有她們的一份。
木景華本想端着文人的架子,可是再聽到紅葉竟然寧願散盡家產,也不願把錢財留給他們時,文人的氣節又上來了,“紅葉,你莫要把我想的那般無能,別以爲離了你,我跟我娘便要出去要飯了,你儘可把你賺的家產都拿去,我分文不要,這和離,我看也不用議了,你的歸你,我的歸我,清晰明瞭,無可異議!”
木曹氏在一旁快急瘋了,因爲太急,口水氾濫的更厲害,前襟全溼了,表情看上去異常猙獰。
紅葉眼神也堅定不可動搖,“好,既然你同意了,那便請族裡的文書寫下和離書,咱們簽字畫押,以後你走你的陽光道,我過我的獨木橋,我日後哪怕吃糠咽菜,也絕不到你門前討一口吃的,你也是,若以後過不下去,千萬別讓你娘到我門前求饒,我紅葉既然跟你和離,便是斷了從前到今後的情份,女兒長大之後,與你也沒有半點關係,反正你很快就要有兒子了,想必也不在乎她們兩個。”
木景華心裡堵着一口氣,“你既不願,那咱們日後老死不相往來就是,立文書吧!請族長大人,簽字之後,蓋上私印,我再到戶部請印!”
平常百姓也不輕易和離,和離一事在南晉,還屬於新鮮詞,但從前也不是沒有和離過的人,不需要公正的,直接立下字據,找幾個有威望的人做見證,那麼這事便成了。
要想獲得更加正規的見證,就需得經過戶部蓋上公印。
木老爺子見他們二人,幾句話之間,就要和離的事定了,他還是想勸阻的,“夫妻吵架,本是正常的事,況且你們還有兩個小娃,怎能說離就離,若不再商議商議,他納小妾一事,再擱一擱,若是紅葉真的介意,不如等那妾室把孩子生下之後,交與紅葉撫養,娃兒尚小,誰撫養大,他日後便會認誰做親孃,也不算委屈了紅葉。”
範老太是最不喜人納妾,看看她如何對待家中老頭子納妾一事就知道了,先前木香挑出來的事,五分真五分假,但是不管有多少真,在範老太眼中,都如真的一樣。
範老在家中免不了一頓家法伺候,這些日子在家中也沒過幾天好日子。
而範老太的兒子跟孫子們,受到老太太行爲的影響跟震懾,範家主支一脈,都是一夫一妻,從沒有哪個子孫敢去外面納妾的,否則下場比範老還慘。
可想而知,她對木老爺子的提議,有多反感。
老人家使勁敲着柺棍,氣憤的罵道:“你放屁,他今日娶一個,日後還有更多的,難不成每娶一個小妾,生了娃,都要丟給紅葉養嗎?說的好聽點,尊她一聲嫡母,說的不好聽,她就是個不要工錢的老媽子,等孩子長大了,該是誰的,他還是得奔着誰去,虧你這老頭想出這種餿主意,若是我家老妹妹還活着,聽到你這番話,你說她會不會跳起來,揪着你打!”
木老爺子本也是好意,誰知道就觸到了她的逆鱗,被她這一通口水噴的。
不過範老婆子說的也沒錯,這話要是擱在老伴還活着的時候,他是萬萬不敢說的。可現在不是處理景華兩口子的事嗎?兩回事,怎能相提並論。
王院士已經緩過勁來了,可他卻在琢磨起木香說的女子書院的事,也不知她是隨口說說,還是真要做。對於這位襄王妃,在來此之前,他知之甚少,現在看來,還真是個厲害角色。
木香被這二人的對話逗笑了,對何安使了個眼色。
祠堂裡專門負責寫文書的人,木景華說要寫文書,那人卻沒動,和離是大事,他想等族長下令。
何安悄悄靠過去,把紙跟筆都拿給他,點了點紙張,示意他趕緊寫。
這人被他強硬的態度弄的有些莫名奇妙,愣在那,不曉得是不是該寫。
何安對着他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快點寫,就照着剛纔他們二人說的內容寫,不許出遺漏,一式兩份,半點錯字都不能,你倒是快啊!”
在何安的威逼下,那人嚇的趕緊執筆去寫。反正他只管寫,要不要籤,那是他們的事,可跟他沒關係。
木香看着衆人,再道:“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他們二人也已經同意了,你們再說那些沒用的,只是浪費大家的唾沫而已,文書好了沒有?”
那人火急火燎的趕出兩份文書,何安拿過之後,吹乾墨跡,也不給幾位長老過目,只遞給木香。
木香接過以後,粗略看了下,還算滿意,便將文書遞給木景華,“簽上你的大名,按上手印,接下來的事,我替你去辦,不就是戶部的官印嗎?現在簽了,不出半個時辰,就能蓋好。”
有人嘴角抽抽,有人滿臉黑線,還有這樣催着人家和離,如此的迫不及待,真叫人懷疑她的用心。
木景華心裡堵着一口氣,被逼到這個份上了,他若是不籤,那他還是個男人嗎?
大筆一揮,落筆的那一刻,他心中多多少少還是有些後悔的。
相伴幾年,相守幾年,要說一點感情都沒有,亦不可能,草木皆有情,更何況是人呢!
但後悔又怎樣,他已無路可退。
紅葉看着木景華簽名,看着他按手印,心中也是五味雜陳,原來這個男人,她一直都沒看懂,和離了,這個男人於她,便是陌生人,從此再無相干。
“紅葉姐,快簽了吧,”木香催促道。
她之所以非要催着紅葉,非要激怒木景華,就是爲了讓此事,儘早解決。
本來就是無可挽回的局面,再拖着,只會讓彼此成爲怨偶,互相折磨罷了,拖的越久,積怨越深,到那時候,只怕再分手,已不是路人,而是仇人了。
紅葉看着木景華瀟灑的落筆,狠狠咬着脣瓣,接過木香遞來的筆,簽字,按手印。
木香她手中拽過文書,快步走到木老爺子面前,攤開手心,“您的印呢,還不快拿來。”
木老爺子被她霸道的行勁,弄的哭笑不得,只得從袖中掏出一方小印。
木香麻溜的接過,揭了印蓋,放在嘴邊呵了一口氣,啪啪!下手那叫一個快狠準。
“行了,這事就算解決了,和和氣氣的解決,也挺好,這文書我替你們收着了,族長大人也不必看了,反正您老眼神不好,看了也白看,嚴忠,去把他老孃放了吧,”木香收起文書,不交給任何人,只她自己收着,擱誰那,她不放心,擱在襄王府,纔是最安全的。
木老爺子被她氣笑了,這丫頭辦事,還真有幾分他年輕時候的脾氣,鬼使神差的,他竟說道:“我看哪,你乾脆把這族長的位置,也一併收下得了,省的你說我老眼昏花,搞不清楚狀況!”
衆人一驚,這叫什麼話?木氏的族長莫說她不是木家人,就算她是木家的子孫,那也輪不到她一個女子來坐,自古以來,族長非年長有威望德行者不能擔當,老族長再糊塗,也不該說出這樣的話。
衆人還沒來得及細想,就被木曹氏一聲淒厲的嘶吼給驚呆了。
剛剛被解了穴的木曹氏,顧不得擦掉口水,劈頭蓋臉便給了木景華一個大耳光,直把木景華打的一愣一愣。
接着,她哭天喊地的叫嚷開了,往地上一坐,耍起了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架勢。
“你們這是欺負人哦,還把我點起來,不讓我說話,天底下有這道理嗎?憑啥她紅吃葉現在風光了,就可以把我們踢開,從前她開個小布莊,還不見她有異心,現在生意紅火了,要賺大錢了,便要跟我家景華和離,什麼小妾,什麼容不得,不過都是她找的藉口罷了,無非就是,嫌我們礙她的眼,不想看見我們,不行,今日若不把家產平分,這和離的文書,我們不承認,她想獨吞,門都沒有!”
木曹氏地上耍潑,把自己弄的蓬頭垢面,頭髮散落,眼淚一把,鼻涕一把,哭的那叫一個慘。
本來好好的局面,被她這麼一弄,倒是叫人煩惱不已。此時總算有人明白,爲啥非要把她點穴不可了。
範老太見不得她這副潑婦的樣子,斥責道:“木家的臉面,都讓你丟盡了,我看哪,她若再鬧,乾脆把她逐出族譜得了!”
木老爺子也很生氣,講理的地方,你耍起潑皮來了,那還要祠堂何用?
“來人,把她拖下去,以後再不許她邁進祠堂!木氏祖宗丟不起這個臉!”
木景華也覺着臉上無光,上前勸道:“娘,趕緊走了,事情都已經定下,文書也簽了,你難道要兒子做個出爾反爾,反覆無常的小人嗎?”
他想拖他老孃起來,可木曹氏死活不動,掙扎着罵道:“你傻了嗎?那是她故意激你的,騙你簽下文書,你這傻孩子,被人耍了都不知道,她得了那麼大的便宜,你卻一無所有,天下間,沒這個道理,今日族親主持公道,我便撞死在這兒,死後下了地獄,見了先人,定要把你們的罪過說上三天三夜不可!”
她在那罵的喋喋不休,有人聽不下去的,憤然拂袖離去,他們實在無法跟一個潑婦說話。
範老太也看不下去了,在下人的攙扶下,從木曹氏身邊經過,重重哼了聲。
何安扶着木老爺子,“您也走吧,夫人說要請你吃飯呢,您可別把這茬給忘了,莫在這裡耽擱時間纔是!”
眼前的老爺子也不想管了,他老了,管不動了,再被木曹氏這麼一吵吵,只覺得頭疼欲裂,“老嘍,旁的事也管不了,有句老話說的好,兒孫自有兒孫福,咱們這些老骨頭,再做不了年輕人的主嘍!”
一個木姓旁支的長者走過來,持了不同意見,“話雖如此,可是老祖宗的規矩始終都是規矩,子孫若是不尊從老祖宗的規矩,豈不是亂了套?您瞧瞧今日這位襄王妃的一言一行,太過份了,太不成體統了,罔顧我等長老的身份,這叫我們日後,還怎麼管理族人?”
另外幾個長老也是這個意思。
“就是啊,光她一個人說話,我們幾個老傢伙根本插不上嘴,這算什麼議事,根本就是她一個人獨裁嘛!”
“居然還說要開什麼女子學院,這……這簡直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哪!”
“是啊是啊,太不像話了!”
幾個老傢伙越說越氣憤,恨不得衝去狠狠扇她幾耳光似的。
木老爺子瞄了瞄衆人,眼皮子無力的耷拉着,他用古怪的目光看着他們幾人,嘆了口氣,道:“誰看不順眼,便去她跟前說,老夫不攔着。”
“您這……這叫什麼話!”
木老爺子冷哼,“什麼話?人話,實不相瞞諸位,老夫一看見那丫頭,就彷彿看見老夫故去多年的大丫頭,我家老大,想必你們都還記得,瞧見襄王妃的長相跟氣度了嗎?難道你們就沒發現,她們有五分的相似嗎?她的來歷,我剛剛派人去查,過幾日就能有回信了,到時再說,不過老夫放一句話在這兒擱着,若她真是我的孫女,她就是想要我的老命,也隨時拿去,更何況一個族長之位,哼!大驚小怪!”
他說的剛剛,也就今天而已。木坤突然不在府裡了,他纔有機會去找幾個信得過的人,探查木香的來歷。
對於木坤的失蹤,木家人並不擔心,反正他不辭而別,也不是頭一次了,似他那般狡猾聰明的人,總歸是死不了的。
站着的幾個老頭,都被木老爺子的一番話,給弄懵了。
這怎麼着,還真想把族長的位置讓出去呢?
咋可能?天理不容的事嘛!
木清揚始終都站在角落裡,老爺子說的話,他聽的清清楚楚。
到了今時今日,他才恍然明白了他爹的想法。
寄居人下,無論你做了多少的努力,無論你付出的有多少,得不到的,究竟不會是你的。
從前老爺子也誇他能幹,偶爾玩笑話,說要將家業都傳給他。
當時,他聽了,也當真了。
可是看到今日老爺子在說到木香時,眼神中的喜愛與信任,他再努力十年,恐怕也得不到他這樣的肯定。
這便是他與木香的差距,是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
木香已到了門口,紅葉心情不好,若不是木香此刻懷着身孕,不能飲酒,她一定會拖着木香去大醉一番。
不過,木香給她推薦了一個人,讓她只管去摩登一品後堂等着,三刻鐘之後,自有人陪她喝酒。
打發了紅葉,木香想起看門的黑臉小哥,因爲出來的人多,小哥退到門的一邊,黑着臉,面無表情的站着。
木香瞧見老爺子還沒出來,正好一邊跟他說話,一邊等着。
何安去牽馬了,嚴忠寸步不離的守着她。
木香想起之前的問題,他還沒回答,於是又問了一遍,“今年多大了?可娶親了?若是沒娶親,那可有中意的女娃?”
問完了,不等黑臉小哥回答,她又道:“你長年守在祠堂這樣的地方,見的都是這些半截身子埋入黃土的老人家,難怪人冷心冷,我看不如這樣,你辭了這裡的活,跟我去軍營,參加我的訓練,若是能堅持,挺的下來,能留在我的隊伍之中,往後的月例可不少,比朝中一個四品大臣的月俸都不少,幹不幹?”
黑臉小哥終於肯轉頭看她了,但卻是用看怪物的眼神看她,“這位夫人,您找錯人了吧?麻煩您讓讓,我得去幹活了。”
黑臉小哥壓根不理她,但木香卻不肯氣餒,擋住他,攔下他,“好言好說,你不肯去,那便是逼我來硬的了,嚴忠,帶他走,這般好的筋骨,留在這裡掃地,我看的過去,天都看不過去!”
好飯不怕晚,他沒練過武,骨頭已經硬了,再想練,就要付出比常人多三倍的毅力。
但是沒關係,有的人,從小練,一直練,練幾十年,卻始終一無所成。
勤奮有了,缺了一點點的天賦,跟一副好架子。
而這位黑臉小哥,有沒有天賦,她還看不出,但他有一副習武的好筋骨,卻是毋庸置疑的。
這一點,很快就得到了嚴忠的證實。
他悄悄的衝木香豎起大母指,也不曉得她是如何看出來的,也沒摸,也沒試過,就知道這人的筋骨是不是練武的奇才。
黑臉小哥一看他們要來硬的,嚇壞了,“光天化日,你們要幹嘛?我不跟你們走,放我下去,來人,救命啊!”
木老爺子領着那一羣老者剛走出來,瞧見這一幕,他們也有些摸不清原由。
“這是什麼怎麼了?二斗是不是犯什麼過錯?”
這個叫二斗的人,一見着木老爺子,便如同見到救星似的,可激動壞了,“老太爺,您快救救我,他們要把我賣掉,還說我筋骨好,莫不是賣我去做人肉包子?”
------題外話------
親們,輕煙出品的文文,只有一品田園跟俏廚娘兩本,親們在別的地方,看到的任何署名月落輕煙的文,都與本人無關。
另外,昨兒忙着給娃報名,忘了跟妞們說一句,七夕快樂!
有情人能不能終成眷屬,這不好說,但願七夕到來,你們身邊都有人陪着,那便是幸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