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章 審案(3)
“我恨你!你是個不守婦道的女人。嗚嗚嗚……”林清清捂着臉嚶嚶嚀嚀的哭了起來。
管家看着傷心不已的錢氏,又看了看哭泣不休的林清清,連忙打着圓場,道:“小姐,夫人可是你的親孃,你快點給夫人道個歉吧。”
“你閉嘴!”林清清怒瞪了一眼管家,突然撲了上去,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朝管家的臉上抓了過去,她那尖尖的指甲抓在臉上,抓開了皮,立刻讓管家痛得叫了起來。
“小姐,小姐,你快停手吧。老奴錯了,老奴錯了。”
公堂上,穆王爺,上官楚楚和海朗非但不出聲禁止,反而,端起了茶,一邊喝,一邊看着堂下的一幕。
公堂外的衆人看着津津有味,不時的指指點點。
“夠了!”突然,錢氏大聲的喝止,她看了一眼林清清和管家,又扭頭看向林清山,她張了張嘴,但還是有些開不了口。她知道,如果她把事情說出來,只怕不僅女兒看不起她,就連兒子也會鄙視她。
畢竟,她不守婦道,可這能怪她嗎?她也是女人,林老爺子在寧蝶死後就很少去找過她了,她表面上是林府的當家主母,可是她心裡的苦又有誰知道呢?林老爺子不僅不肯將她扶正,還將她撂下獨守空房。
她也會寂寞啊,她也會打從內心底就渴望男人的疼惜。當她久旱逢雨之後,哪裡能夠受得住煎熬,哪裡又能接受再度空虛?
錢氏看着林清山鄙夷的目光,突然笑了,她仰起頭,哈哈大笑。
一直笑,一直笑!久久都停不下來,笑到眼淚都流下來了。
林清山那鄙夷的目光觸痛了她的心,林清清這種怪責,失望的表現,讓她崩潰,讓她有種什麼都不想再顧忌的想法。
笑了許久,她才滿臉是淚的看向管家,朝他笑了笑,道:“三哥,看來今天我們是難逃一死了,既然生不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那我們也有幸可在同年同日死,來生,我一定不會再讓你等了,我一定不再貪慕富貴了。我到今日才明白,對於一個女人來說,所有身外之物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能有一個知心體己,愛自己的人。可是,爲什麼這些道理我一定要到這一刻才明白呢?三哥,我對不起你啊。”
“蓮妹,你沒錯!是我自己沒用,是我給不起你想要的生活。”管家聽着錢氏的話,老臉掛滿了淚水,目光癡癡的與錢氏的目光交纏在一起。
有她的這麼一席話,他今天就是死了,也值得了。
他們本是青梅竹馬,他一直努力掙錢,就想着儘快存夠銀兩替她贖身,卻不曾想到,昔日甜言蜜語的戀人轉眼就成了他人婦。他本是興沖沖的拿着銀兩去贖身,結果卻是傷心而返。
可沒過多久,她讓人來找他,並將他約了出來,把她在林府的事情說了一遍。看着深愛的女人,他咬咬牙,也進了林府,在錢氏的安排下,他成了林府的管家。
從此,兩人過上了地下夫妻的生活。
那個傻兒子也是他當時爲了矇騙林老爺子而從別處抱養過來的,林管家真正的孩子其實是林清清。
林清清激動的撲了上去,抓着錢氏的胳膊沒命的搖晃:“娘,我錯了,我不該說那些讓你生氣的話。你別生氣了,你彆氣得胡亂說話。娘,你快點告訴我,你剛剛說的都是假的,那些都不是真的。”她原本就混亂的思緒,現在更加的混亂了。
她錯了!
她不該這麼說的,就算心裡這樣想,這樣怨恨,她也不該說的。
如果這事傳出去了,那柳正揚就真的退親有理了。
她,不要!
她不要被人退親,尤其是不要被柳正揚退親。
她要嫁給柳正揚,她還想着將來要替柳正揚生下可愛的兒女。
錢氏哪裡會不知道林清清在想什麼,看着在這個時候,還想着要嫁給柳正揚的女兒,她終於知道柳正揚爲何要退親了?
這孩子,唉——
她難道不知道,她們極有可能都活不過今天了嗎?
“這事是真的,而且,你還是我和……”
“不,不,不!娘,我求你不要再說了,你瘋了,你真的瘋了。我爹的屍骨就在面前,你怎麼能胡言亂語呢?”林清清鬆開了手,急急後退,激動的搖頭,她的眼淚就跟雨一樣下了下來。
“你爹?”錢氏的嘴角溢出了一抹奇怪的笑容,她伸手指着管家,道:“他纔是你爹。”
她豁出去了,反正,也是難逃一死,她死前也要讓自己的心痛快了。
林清清瞪大眼睛看着錢氏,她是沒有想到,她的孃親居然還是說了出來。
她就這麼恨自己剛剛的不懂事嗎?她爲何要這樣對自己?她不何不多替她着想一點,這讓她以後怎麼見人?
“瘋了,全瘋了,你瘋了!我也瘋了!哈哈哈!我也瘋了!”林清清指着錢氏哈哈大笑,突然,她站了起來,一邊向外跑,一邊喊道:“正揚哥,我來了,你的新娘子馬上就來了。哈哈哈!我要嫁給正揚哥了,我終於要嫁給正揚哥了。哈哈哈……”
“站住!”官差眼捷手快的將她攔了下來。
“啊——”已經神志不清,一心想要去找柳正揚成親的林清清哪裡聽得住勸,她張開嘴猛的就往官差的手上咬去。條件反射性之下,官差抽手不果之後,火大的朝林清清身上拍了過去。
砰——
隨着砰的一聲,林清清便四腳朝天,不偏不移的落到了擔架上。她的臉因爲痛而皺成了一團,她一邊摸着屁股,一邊恨恨的瞪了一眼讓她痛的地方。突然,她雙眼一亮,像是看到了什麼寶貝一樣,彎下腰抱起了白森森的頭骨,笑道:“這個好玩。”
“清清,你……”錢氏和管家看着自己的女兒變傻了,驚得目瞪口呆。
林清山一句話不說,看着自己疼了十多年的妹妹,眨眼間就成了孃親和野男人的雜種,看着孃親和管家一幕幕令他噁心的面圖。他忽然絕望起來,對眼前的這個叫了這麼多年的孃親,覺得特別的絕望,特別的陌生。
林清山的心裡對錢氏生出了無盡的恨意:她不配做自己的孃親,天下間沒有這麼狠心的孃親。
他甚至懷疑起了自己的身世,自己真的是林老爺子的親生兒子嗎?
瘋了!亂了!
他的世界全亂了!
“放下我爹!”人羣外傳來了林清風的聲音,堵在公堂外的百姓立刻給他讓開了一條道,齊齊將目光投向他。有的擔憂,有的憐憫,有的驚訝,有的崇拜……
也有不少人的心裡疑問不止。
“不是說,林家少爺是被人假冒的嗎?”
“不是說,林家少爺出海時,沉船身亡了嗎?”
“據說假的那個‘林家少爺’不是被陳師爺抓了嗎?”
衆人眨了眨眼,再三確認之後,大夥終於確定此人就是價真貨實的林家少爺,正派的嫡出少爺。
老賴頭緊緊的跟在林清風的身後,他的出現讓林清山吃驚不已,他失態的站了起來,指着老賴頭,“你……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他找了幾個月的老賴頭,怎麼會跟林清風在一起?
這中間,他到底漏知了什麼情報?
突然一道黑影衝向林清風,公堂上立刻亂了起來,拔刀聲響起,銀光閃過。待衆人再定眼看去時,只見錢氏口吐鮮血,她雙手緊捂着胸口,可鮮血還是不斷的從她的手指縫中涌了出來,嘴脣鮮紅,一臉蒼白的扭頭看向林清山,“山兒,娘對不起你!娘走了,希望你能替娘照顧好你妹妹。對不起!真的對不起!”錢氏的眼角流出了淚,嘴角流出了血,最後,她將目光投向林管家。
“三哥,這次換我等你。”
“不要——蓮妹——”林管家跑過去接住了錢氏往下倒的身體,他雙手抱緊了錢氏,一邊輕柔的撫摸着錢氏的臉頰,一邊溫柔的道:“蓮妹,你真傻!我不怪你,真的不怪你!”
林清山愣愣的看着倒在血泊中的錢氏,眼角流下了兩行眼淚。
他知道,剛剛錢氏奮不顧身的拔下頭釵跑去刺殺林清風,爲的全是他。
錢氏爲他做過事情迅速的在他的腦海裡回放,他仰起頭,雙手抓着頭髮朝錢氏跪了下去,“啊——”那聲音中的悲傷和後悔震動了所有人的耳膜,但是卻沒有一個人同情他。
做了這麼多大惡不赦的事情,這就是他們的報應。
突然林管家拿過錢氏手中的金釵,猛地站起來,舉起金釵朝林清風身上刺去。砰的一聲,林管家的身體也倒了下去。他的身上插着兩把大刀,兩個官差對視了一眼,同時抽刀,血瞬間就從他的身上涌了出來。
他慢慢的爬向錢氏,顫抖着伸手抱緊了錢氏。
林管家和錢氏的屍體緊緊的擁在一起。
生不能相守,死若能同穴也好。
衆人唏噓不已,心中暗道:善有善報,惡有惡報,若是不報,時辰未到。
這話說的真有道理。
相對了林清山的悲傷,林清清顯得格外的開心,她看着手中的頭骨嘿嘿直笑,彷彿那是一個很好的玩具。
“來人啊!把林清山、林清清、陳師爺、高一、高二全綁起來。”海朗不想再出意外,便讓人將林清山和陳師爺,高一,高二全都綁起來問話。
“是,大人。”
高一,高二很配合,林清山和陳師爺掙扎無果,被官差強行上了綁,只是林清清難於制服,她一會對人拳打腳踢,一會又對人開牙舞爪,因爲官差都在忌諱她是一個姑娘家,一時之間,變得僵持不下了。
“我來吧!”上官楚楚緩緩的走了下來,一步一步的走向林清清。見狀,林清山一臉緊張的看着上官楚楚,問道:“你想要幹嘛?你不要傷害清清,她已經傻了,有什麼事情你就衝着我來,別爲難一個傻子。”
看着他緊張的樣子,上官楚楚對他終於有了那麼一點點的好感,但是,這一點點的好感並不能改變什麼。
這個人到底還算有一點血性,這個時候,還知道要護着自己的妹妹。
“我不會爲難她,今天的案子是海大人在審。她就算現在傻了,以前可不傻,所以,有些事情做過了就要負上責任,並不會因爲你現在知道悔改,或是變傻了就可以一抹二淨的。如果真的可以這樣,那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公正可言?”
上官楚楚輕輕的拍了拍林清清的肩膀,只是拍了幾下,林清清立刻安靜了下來,靜靜的站着。
“別綁她了,她不會再咬人了,就讓她這麼站着聽審吧。”
官差對視了一眼,齊齊將目光投向坐在公堂上的海朗,見他無聲的朝自己點點頭,便朝上官楚楚拱手行禮,一臉嚴肅的回到他們剛剛站定的位置上。
林清風目不斜視的上前從林清清的手中拿出頭骨,神色哀慼的捧着,走到擔架前蹲下,動作溫柔的將頭骨擺回原位。他不敢去看上官楚楚,就怕她會看到他內心的脆弱,他不敢眨眼,就怕眼淚會被擠了出來。
淚,沒有流下來。
心,卻在不停的抽痛、流淚。
他無能,他不孝,不僅不能讓爹爹死得自然,還不能讓入土爲安。
林島被官府的人封了,他沒有想到上官楚楚明知他不願意,卻還是在沒有告訴他的情況下找仵作驗了屍。他不是不知道感恩的人,但是,他對上官楚楚就瞞着他驗屍的這件事情,心裡多少有些責備她。
相對於責備她,更多的是他的自責。
林清風恭恭敬敬的拉上白布蓋住屍骨,又對着屍骨恭恭敬敬,哀哀慼戚的磕了三個響頭,嘴角緊緊的抿着。
——“爹,孩兒對不起你!”
嘴脣張了幾下,卻仍舊沒有說出來話來,上官楚楚蹙了蹙眉頭,手伸在半空又落了下去。看着這樣的林清風,她只覺心很痛,很痛……有心痛,也有失落。
“他這是在怪她自作主張就讓人驗屍了嗎?”
“別假惺惺的了,林清風,你這個不孝子,你不知道入土爲安嗎?你怎麼能指使官府的人將自己親爹的屍骨給挖出來驗呢?你究竟有多恨我們母子三個人,你就這般的容不下我們嗎?你就這麼急着佔據所有的家產嗎?”林清山指着林清風,角色互換的罵道。
本該是林清風該責問他的話,他說起來,一點也不覺得拗口。
這一刻,彷彿他纔是最受傷害的那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