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 妒婦
蘭王府,蘭香院。
是夜,一個丫環垂首快步走進主屋,站在軟榻前,看着斜躺在榻上閉目養神的佳人,低聲說道:“主子,人到了。”燭光籠罩在她的臉上,臉上散發着淡淡的光暈,那彎彎的柳葉眉,濃長且捲翹的睫毛,小巧豐厚的嘴脣,這麼一看去,竟讓她有一種美人如玉的感覺。
唉——若是主子平時也能像現在這般溫柔該是多好啊!
捲翹的睫毛動了一下,美目猛地睜開,眸中的寒光讓榻邊的丫環輕顫了一下身子,大氣也不敢喘的站在一人側。
“人在哪裡?把她給我帶過來。”放着榻邊的手緊緊攥着扶手,她咬着牙,一字一字的從牙縫中蹦出來。目光冷寒如冰,彷彿她手中的扶手就是穆小小的手腕,她恨不得將之用力折斷。
唉——果然,這雙眼一睜開,如玉般的美人立刻就變成了冰冷狠絕的毒婦。
這眼睛一睜一閉,還真是天壤之別啊。
小丫環默默的在心裡輕嘆了一口氣,隨即討好的笑着解釋,道:“主子,可不能把她帶到這裡來,若是讓人瞧見了,告到世子爺那裡去,只怕又生出事端來。小可覺得……”
啪,丫環小可的話還未說完,屋子裡就響起了清脆的摑臉聲。
“蘭香院什麼時候輪得你覺得怎樣怎樣了?別拿世子爺來嚇我,這事我已經與皇后通過氣了,我絕不會再讓他們這對狗男女有機會在一起。”高雅琳的嘴臉嚴重扭曲,似乎打了一巴掌還不能解去她心中的惡氣一般,她的手指如雨般用力的戳着小可的額頭。
小可哪裡敢躲閃,儘管很痛也只能站得筆直的讓她戳。
不一會兒,小可的額頭上就紅腫起來,細看一下,額頭早已被高雅琳尖尖的指甲劃破了皮,溢出了血絲。
高雅琳身邊的貼身媽媽瞧着她的氣也出得差不多了,連忙伸手輕撫她的背,安撫道:“主子,莫要氣壞了身子,其實仔細一想,小可說的也是有一定道理的。不敢一萬就怕萬一,把那賤人弄到這裡來,只會玷污主子的地方。”
眸子轉了轉,高雅琳點點頭,看着小可紅腫的額頭,毫無誠意的道:“小可啊,你還真是貼心的小丫頭,剛剛主子我一時沒有想明白,讓你受痛了。”說着,她斜睨了一眼旁邊的劉媽媽,“奶孃,你把我櫃子裡的藥膏拿給小可,這般水靈的小姑娘可不能在額頭上留下疤痕。”
小可受寵若驚的微擡眸看了一眼高雅琳,見她嘴角掛着淡淡的笑,眸光閃爍着不明的光,她立覺後背驟涼,撲嗵一聲跪了下去,咚咚的磕起頭來,“謝過主子。小可皮厚肉糙的,明天就好了。可千萬不要浪費了主子的上好藥膏。”
她的心怦怦直跳,根本就不知道,這一刻高雅琳的心裡到底在打着什麼主意?
不過,她可以肯定,一定不會是什麼好主意。
“既是如此,那就算了吧。”高雅琳喊住了劉媽媽,輕瞥了一眼小可,說道:“帶路吧!我都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那個賤人要怎麼求我了,哈哈……”
賤人!被打發到[無念庵]去了,居然還不守婦道,藐視清規,她今天就讓她知道敢搶別人的男人會有什麼樣的後果,哼——
主僕三人朝後院早已廢置了的院子裡走去,院子大門上一匾額斜斜的掛着,許是因爲常年失修,匾額的漆已經掉光,但是依稀還是可以看到匾額的字——[芳菲院]。
高雅琳擡頭看了一眼那似乎隨時都可能掉下來的匾額,又想起關於[芳菲院]的諸多傳言,全身不禁雞皮疙瘩驟起,皺了皺眉頭,“怎麼來這個地方?”
聽說這個[芳菲院]曾是[蘭王府]最好的地方,這裡曾住着蘭王爺的寵妾,但後來因爲蘭王爺撞破了那寵妾與下人的姦情,而當場就被蘭王爺親手掐死。
寵妾死後,下人們常常聽到院子裡傳來蘭王寵妾悽婉的哭聲,一時之間,鬧鬼之說,在蘭王府吵得沸沸揚揚的。蘭王爺心驚,忙命人徹查,後查出寵妾確是被人陷害。得知真相,他既後悔,又害怕寵妾的鬼魂找他,連忙找來高人封了院子,從此再無人踏進這裡一步。
“回主子的話,這裡夠隱蔽,無論出了什麼聲響,都不會有人敢進來。”小可福了一禮,垂着頭應道。
劉媽媽贊同的點點頭,安撫着心神不寧的高雅琳,“主子,小可說的對,這個地方確實是蘭王府最合適關那賤人的地方。”久居高門後院的她,並不相信神鬼之說,試問哪個高門後院是乾淨的,如果真有什麼冤鬼,那這些高門哪還能住人?
“可是,這裡有……”
劉媽媽笑着將高雅琳的手包在手心,笑着緊了緊,“沒有這樣的事,相信奶孃,有奶孃在一旁,不會有事的。”劉媽媽是高雅琳的奶孃,兩人名爲主僕,實則情如母女,高雅琳對她很是信任。
許多事情,高雅琳都會問問她的意思再作決定。
“好!我相信奶孃!”高雅琳笑着點頭,眼底的怯意消失不見。
劉媽媽朝小可示了個眼色,擡起下巴朝斑駁陸離的院門點了點。小可立刻會意,上前輕輕一推,呀吱一聲,院門大開,裡面比人還高的野草就躍入了幾人的眼中。
昔日蘭王府最雅緻的院子竟成了這般模樣?高雅琳心中噓唏不已,此情此景,讓她更加堅定了要保住自己在蘭王府位置的信心。她知道只有成爲王府的女主人,她的院子才能不會淪爲廢園。
只是,她的心更大,她要的不僅僅只是王府的女主人位置,她還要蘭玉傑的後院只有她一個女人。誰若是敢擋她的路,她一定把對方當墊腳石一般狠狠的踩在腳底。
沒有人可以攔她的路!
沒有人可以搶她的蘭玉傑!
擋者,搶者,只能……
她不會重走母親的舊路,更不會像母親一樣獨守空房,笑着送自己的夫君去別的女人的院子。
這些年來,她不僅將原先的通房打發出府,還不讓蘭玉傑收小妾,更把蘭玉傑身邊的貌美丫環通通撤走,只留下或小,或老,或相貌平庸的丫環。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高雅琳搭着劉媽媽的手,擡步走進[芳菲院]。小可警惕的觀察了一下外面的情況,確認無異常後,這才小心翼翼的關上院門,走在高雅琳的左側一手提着燈籠,一手攙扶着高雅琳,細聲的道:“主子,小可扶着你!”
輕瞥了一眼細心的小可,劉媽媽滿意的點點頭,就連高雅琳也不禁對她另眼相看起來。
三個人並肩穿過院子裡的野草,又通過長長的走廊,終於來到了[芳菲院]最裡面的主屋。小可上前推開門,對着高雅琳福了福身子,“主子,就是這裡了。”
突然而來的光照亮了屋子,穆小小閉上了眼睛,直到眼睛適應了光線之後,她才緩緩睜開眼睛。她看着眼前那個珠光寶氣的美婦,微眯了眯雙眼,似乎是在搜索記憶。
高雅琳見她一副什麼也想不起來的模樣,冷冷的哼了一聲,鬆開了劉媽媽的手,走到小可端來已經擦乾淨了灰塵的凳子前優雅的坐了下來。她朝小可示了一個眼色,小可立刻點頭上前將堵着穆小小嘴巴的布塊抽了出來。
隨即又乖巧的站到了高雅琳的身後。
穆小小一頭霧水看着高雅琳,皺着眉問道:“你是誰?綁我來這裡想要做什麼?”當初在梅林亭匆匆一個照面,她已經不記得高雅琳,此刻看着她,直覺她是一個貴族婦人,只是不知她好端端的爲何綁自己來這裡。
她本被蘭玉傑派人送去草原國,後來,她發現自己有了身孕,又見蘭玉傑久久都不來找她,心裡便着了急,私自就帶着人趕往京城,想要給蘭玉傑一個驚喜。
因爲蘭玉傑說過,他很想她替他生一個兒子。
草原國的能人不少,她早已獲知自己肚子裡的正是兒子,爲了母憑子貴,爲了能夠早日奪回本該屬於她的蘭王世子妃的位置,她一刻也不想等下去。
“做什麼?哼——難不成你以爲我會是請你來喝茶的嗎?”高雅琳冷冷的說道,放着狠光的雙眼緊緊的盯着穆小小,恨不得自己的眼光能化成利劍將她射成刺蝟。
瞧着高雅琳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穆小小心中暗叫一聲不好,細細的打量着高雅琳,努力的回想自己到底哪裡得罪眼前這個女人了。
“主子,要不要奴婢給她一點教訓?看她以後還敢不敢勾引別人的夫君?”劉媽媽不懷好思的瞟向五花大綁的穆小小,有些興奮的磨掌擦拳。
頭頂如同悶雷轟過,穆小小瞪大了雙眼,看着高雅琳,不確定的道:“你是高雅琳?”
怪不得她的眉眼熟悉,似曾相識,原來她就是那個搶了自己世子妃位置的高雅琳。環看了下四處破爛不堪的房間,一股腐黴的氣味涌入鼻尖,穆小小皺了皺眉,乾嘔了幾聲,“嘔……”
剛剛黑燈瞎火的,她忙着害怕忽略了房間的氣味,現在聞起來,只覺噁心不已。
“你……好大的膽子。”高雅琳見她乾嘔不已,以爲她這是在換個法子與自己叫板,橫眉豎眼的怒指着她,朝一旁的小可和劉媽媽看了一眼,惡狠狠的道:“給我好好的招待一下她,這麼大老遠而來,我們豈可怠慢了她。”
“是,主子!”劉媽媽歡應一聲,小可則是神情複雜的與劉媽媽一同走到穆小小面前。動手打穆小小,她心裡還是有些害怕的,畢竟聽說這個女人現在還很得世子的寵愛,而且,當年先與世子有婚約的人是她,高雅琳纔算是後來居上的那一位。
穆小小本能的往後躲,可是她被人綁在了凳子上,她根本就無法閃躲。眼看着劉媽媽的手用力的朝她的臉上扇了過來,穆小小大喝一聲,“你敢?”
啪——清脆的一聲耳光響,劉媽媽含笑朝自己紅紅的掌心呵了呵氣,嘴角冷冷一勾,“果真是厚顏無恥,打得我手都痛了。”說着,她以指托起穆小小的下巴,輕蔑的道:“我有什麼不敢的?打一個賤人而已。你難道以爲自己還真的算得上是一棵蔥還是一棵蒜?笑話!你不過就是一個滿京城的人津津樂道,茶餘飯後閒談起的那個穆王府有名的野種而已。”
穆小小咬緊牙關,一雙美目瞪得圓圓的,恨不得吃了歹毒的劉媽媽。
“怎麼說不出話來了?瞧瞧這吹彈可破的肌膚,還真是惹人憐愛。若是這張臉留下幾道永不可磨滅的傷疤,不知道天下間還有哪個男人會再次被迷得神魂顛倒?”劉媽媽輕輕的拍了拍穆小小的臉蛋,漬漬作響,將自己長長的指甲伸到穆小小眼前晃了晃,懶懶的說道。
穆小小害怕的縮了縮脖子,她知道,劉媽媽說出這話就一定可以做到。
甚至可能馬上就會這麼對她!
不,不可以!她們不能這樣對她!她不可以在臉上留下傷疤。
“你們不能這麼做,如果讓世子爺知道了,你們一定沒有好日子過。”管不了這麼多了,動彈不得的她,只能搬出蘭玉傑來壓她們。可是,她不知道,她不提蘭玉傑還好,這麼拿蘭玉傑出來壓高雅琳,只會讓高雅琳更加恨她,更加不願意放過她。
“賤人!啪,啪,啪——”高雅琳氣不過,站起來大步走過去,一鼓作氣就劈頭蓋臉的往穆小小臉上招呼過去,“賤人,你這個賤人,你居然敢跟我搶男人,我打死你……”
“啊……啊……啊……”穆小小斷斷續續的痛呼着,臉上先是**辣的痛着,後來慢慢的,她連痛都感覺不到了。她現在就是不用照鏡子也知道自己的臉是沒有辦法見人了。
從小在後院長大的她,自己知道,後院女子都喜歡留下長長尖尖的指甲,這不僅僅是爲了染上丹蔻,看着優雅大氣而已,這指甲還有一個用處,那就是在打別人的臉時,可以順道在別人的臉上留下長長的指甲痕。
“還叫?看我打不打死你?”聽着她咿咿呀呀的叫着,高雅琳又繼續往她臉上招呼過去,直到穆小小沒有再發出聲音了,她才停下了手。“怎麼樣?現在知道誰會讓誰沒有好日子過了吧?”
高雅琳打累了,也打得很痛快,心也隨之暢快了不少。
她轉身重新坐了下來,滿意的欣賞着穆小小那張不再青春俏麗的臉蛋,別具深意的看了一眼劉媽媽,吩咐道:“只是臉蛋可不夠,我要讓她這勾人的身子再也引不起男人的興趣。”
一不做二不休!
她絕不可能讓穆小小活着看到明晨的太陽。
“是,主子!
”不……“聲音沙啞不清,穆小小一臉害怕的搖頭,眼盈滿眶,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看向高雅琳。
高雅琳哪裡會心軟,瞧着她可憐的樣子,只會像是朝她身上注入了雞血一般,讓她更加的興奮,更加的想看到穆小小更加可憐的樣子。這就是標準的報復仇視心理,敵人越痛苦,她就會越開心。
”動手!“
”是!“
”嗯,嗯,嗯……“劉媽媽從地上拾起一張繡凳,手起凳落,狠狠的砸向穆小小的背,穆小小一個趔趄,狼狽的趴到了地上,拼命的往外爬去。劉媽媽見狀,更加生氣,大跨幾步,伸手拽着穆小小的頭髮,用力的往裡扯。
”啊,啊,啊……“嘶啞且淒厲的聲音傳到了夜空,驚起了外面荒園子裡的鳥兒。
劉媽媽的手停了下來,她被外面的鳥兒驚叫聲給嚇了一大跳,就在這時,門外一陣夜風吹來,把屋子裡唯一的燈籠給吹滅了。”啊……“高雅琳啊的一聲尖叫起來,慌亂中夾帶着不可忽略的怯意,喊道:”奶孃,你在哪裡?“
屋頂上的玄雨不忍直視,但他卻並沒有絲毫的可情穆小小。他用掌風將燈籠吹滅,隨即輕身一縱,很快就消息在夜空中。
穆小小不值得他幫,但是,穆小小還有她的價值。
眼前一片漆黑,劉媽媽也不禁輕顫了一下身子,耳邊不知爲何就響起了各種關於【芳菲院】的傳言,她慌忙丟下穆小小,從穆小小的身上踩了過去,依着記憶朝高雅琳走去。
”主子,別害怕!奶孃在這裡。“劉媽媽緊緊的摟住了高雅琳,眼睛也適應了屋裡的黑暗,看着不遠處的小可,喝道:”小可,你還愣着做什麼?還不快快點着燈籠。“
小可反應了過來,連聲應是,”哦,哦,哦。好,奴婢馬上點火。“摸索着從身上拿出打火石,很快小可就重新點燃了燈籠,走到高雅琳面前,看着她慘白的臉,關切的問道:”主子,你沒事吧?“
”沒事!“輕輕的擺擺手,高雅琳坐直了身子,指着已經趁着黑爬到了房門口的穆小小,笑道:”想逃?你這是逼我要打斷你的腿嗎?“聞言,穆小小立刻停了下來,吃力的挪了下身子,慢慢的爬向高雅琳。
許是想看看穆小小到底想要做什麼,這一次,高雅琳示意止住了劉媽媽和小可,就那樣嘴角噙着笑,優雅的端坐着等穆小小一步一步的爬過來。
一步,二步,三步…。
步步艱難的爬向高雅琳。
穆小小知道,她想要爬出這個院子是不可能了,更何況這裡是什麼地方她都不知道?爬出去只怕也是死路一條,她想要賭一把,拖住時間,看看能不能還有逃過此劫的機會。
終於,她爬到了金絲繡花鞋的前面,她顫抖着伸出雙手,卑微的替高雅琳擦拭着鞋面的灰塵,眼淚一顆顆的往下掉。她錯了,她千不該,萬不該不聽蘭玉傑的話,更不該私自偷偷返回京城,以至於讓高雅琳有了機會。
她太着急了。
可是她能不着急嗎?這一切本該就是她的,可眨眼間就與她再無關係了,而她還成了人人笑話的笑料。
這一切都是上官楚楚的錯,如果不是她,自己就不會有這麼慘烈的今天。
如果她能逃過今天這一劫,她一定不會放過上官楚楚,還有眼前這個歹毒的女人。
享受夠了穆小小的服侍,高雅琳突然邪邪一笑,擡起腳對着穆小小的肩膀就用力的踹了過去,”去死吧!別以爲你這麼做,我就能放過你,我告訴你,門都沒有。敢跟我搶男人,就只有死路一條。“
沒有意料中砰的一聲巨響,高雅琳疑惑的擡眼看去,立刻嚇了一大跳,臉色驟變。
”爺,你怎麼來這兒了?“
”哼——“蘭玉傑憤憤的甩袖,冷哼了一聲,隨即伸手從侍衛的手中扶過滿身是傷的穆小小。他低頭看着穆小小的慘樣,心痛如攪,突然彎腰一把抱起了她,扭頭瞪着高雅琳,斥道:”待會我再找你算賬,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