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枝看着這個規規矩矩跪在自己跟前俯首稱臣的人，心裡百感交集。
真不容易啊！用了兩年時間，他們終於動搖了這個人內心深處對秦王的服從，轉而一點一點把心轉向他們這邊。到現在，最後一根稻草壓下去，她終於徹底低頭了。
長出口氣，春枝才慢慢開口：“對了，我還有一件事一直沒和你說。”
“夫人請講。”奉氏依然低着頭。
“關於玲丫頭臉上的胎記……”春枝低聲說着，果然發現奉氏身體微微一顫，她擡起頭來。
“前兩天，我相公又給我找到了一本古籍，我大概翻閱了一下，發現上頭竟然記載了一例爲幼兒祛除臉上胎記的醫案。我看這醫案和玲丫頭的很像，你要不要看看？”春枝輕聲問他。
奉氏眼中浮現出一抹光亮。“玲丫頭的病，果真有辦法治好嗎？”
春枝從袖子裡摸出抄錄好的醫案遞給他。
奉氏雙手接過來，她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霎時臉色一白。
“原來，玲丫頭她……”
“你不是心裡早就猜到了嗎？”春枝聲音清清淡淡的，“你好好的，玲丫頭她爹當時應該也好好的，那爲什麼你們生下的孩子卻從小臉上就有這麼大的一塊胎記？而且孩子越大，胎記也跟着越長越大，這個怎麼看怎麼像是孩子在孃胎裡就被下毒了。而這些年，玲丫頭一直在吃藥，這藥就是你從秦王那裡拿回來的吧？只不過那些藥只能治標不能治本，玲丫頭吃再多，也不過是將胎記控制在一定範圍內罷了。”
奉氏現在是徹底的扛不住了。
“夫人，奴婢……”
“不過我看這個古方上說的趁着孩子年紀小，及時給他用藥，她身上積累了這麼多年的餘毒還是可以清除掉的。但如果過了十歲，那就晚了。”春枝說着，就點點頭，“你把這個拿回去看看吧！藥理你也懂，自己多鑽研一下，儘早給玲丫頭把解藥給弄出來，然後她也早點恢復正常。”
奉氏雙手雙手開始微微發抖。
“夫人，既然您手中握着這個東西，可剛纔您爲什麼……”
“拿這個威脅你屈從我，雖然也能達成目的，但是我不想這麼做。而且這兩年，你眼看我對玲丫頭這麼好，本來對我的態度就已經開始轉變了。秦王那邊對你下達的指令，你有好些都是打了折扣才完成的不是嗎？既然如此，我何必如此咄咄逼人？讓你對我臣服，那是早晚的事。”春枝含笑說道。
奉氏連忙又低下頭，她畢恭畢敬的趴伏在地上。“夫人您說得對。以後奴婢就是您的人了，奴婢會一心一意爲您做事，再無二心。”
春枝連忙點頭。“我相信你。”
事情進展順利，春枝回到家裡就得意洋洋的將一切都告知了柴東。
柴東聽後，他卻眉梢一挑。“我們一開始計劃的不是這樣。”
“我知道啊，可是我覺得那樣做沒必要啊！”春枝笑說，“奉氏雖然是秦王手下的人一手培養出來的探子，他們甚至還想到讓她生下一個孩子，再利用孩子來控制她。可成也孩子，敗也孩子。只要是女人，就沒有幾個會不對自己的孩子有感情的，奉氏再鐵石心腸，她每次看到玲丫頭的眼神都是暖的。所以，如果咱們拿藥方當殺手鐗，她固然是會乖乖臣服，可是我總覺得這個方法不大好。還是讓她自己順從女兒的心意轉變態度，然後我再把藥方給拿出來，這就叫做錦上添花，效果比直接那藥方威脅好多了！你是不知道，拿到藥方的時候，奉氏有多激動。如果不是之前已經給我磕過三個響頭了，我覺得她肯定會心甘情願的給我再磕三個響頭的！”
說完話，她卻發現柴東沒有及時迴應，而是目光深深的看着她。
春枝心裡有些發飄。
她眨眨眼，小心翼翼的看着柴東：“相公，難道我做得不對嗎？”
“不，你做得很對，比我一開始的設計還要好。”柴東輕輕點頭。
“是嗎？”春枝立馬笑了。
柴東再點頭。“是真的。”
說完，他又幽幽看着春枝，半天都沒有移開眼。
春枝小心肝兒又一陣亂跳。“相公，既然我做得沒錯，那你幹嘛還一直這樣盯着我看？”
“我看，是因爲我才發現，娘子你越來越厲害了。”柴東低聲說着，“我是從男人的角度來看事情，卻忘了奉氏也是一個母親。固然，拿孩子去逼迫一個母親，會讓她隱忍退讓，但比起讓她自己心甘情願的爲了孩子退讓，這兩者意義完全不同。更何況，你竟然在那麼短的時間裡，還能想到把藥方當做禮物送給她，這就是讓她在剛投奔咱們的時候就欠了咱們一份情。以後，她肯定會竭盡全力的爲咱們做事了。”
頓一頓，他才低嘆了口氣。“在揣摩女人的心意這事上，我不如你。”
“那是當然的啊！我是女人，你又不是。你在官場上揣摩那些男人的心思不也揣摩得挺好嗎？”春枝連忙點頭。
柴東卻又看了她一眼，才別開頭去。“罷了，這件事既然圓滿解決，那就是最好的。接下來，咱們都能鬆口氣了。”
“是啊！”春枝連忙點頭，“奉氏都已經說了，她會想辦法將那些藏在咱們家裡的釘子，不好的都拔掉，就留下幾個無關緊要的做做樣子。然後，她還說要給咱們府上再培養出來幾個女護衛，這樣以後我和盼丫頭出門都方便。”
“嗯，挺好的。”柴東只是點點頭，臉上卻不見幾分喜色。
春枝見狀，她忍不住伸手戳戳他的臉。“怎麼，又吃醋了？”
“是啊！”柴東點頭，臉上立即浮現一絲哀怨，“娘子你說你需要進步得這麼快嗎？這一次，你又把我給打擊到了。”
春枝就開心的笑了起來。
“我這不也是爲了幫你處理好家裡的事情，好讓你在外頭安然無憂嗎？怎麼現在我把事情都給處理得妥妥帖帖的，你反倒還不高興了？”
她這像是擔心他的樣子嗎？她眼睛都笑得快眯成一條縫了！
柴東腹誹着，但還是禁不住被她的笑意感染，他也跟着笑了起來。
“我沒有不高興。”他低聲說，“我只是覺得，你要是還和當初一樣，傻傻的多好？現在你見的市面越多，人也越來越聰明，我心裡的危機感不知爲何都越來越重了。”
還危機感？
春枝快被他的說辭給笑死了。
“你呀，現在腦子裡都在想些什麼？”她用力戳戳他的額頭，“還記得當初咱們剛成親的時候嗎？我不一樣罵過你好多次，你也都乖乖認錯改正。後來你書讀得越多，人越來越厲害，我不也沒有像你這樣嗎？怎麼到現在，我又迎頭趕上了，你卻變成這樣了？咱們倆攜手並進，一起守護這個家，不是應該的？”
柴東立馬正色擡起頭。
“娘子你說得對。”他站起身，衝着她躬身一禮，“是爲夫狹隘了。你進步這麼快，這是好事，爲夫高興還來不及呢，又怎麼能這麼酸？”
春枝這才點點頭。“這纔對嘛！在這個到處都是人精的地方，我要是再不聰明點，咱們家能在京城有立足之地嗎？我本來就和那些京城裡土生土長的貴婦人們有着很大的差距了，我要是不盡快把這差距給彌補起來，咱們家又怎麼進步、立小子盼丫頭兩個又怎麼能追得上其他的京城孩子？”
“是，娘子教訓得是，爲夫受教了。”柴東連連點頭，一臉謙遜得模樣。
春枝看在眼裡，她又忍俊不禁。
“好了。以後你主外，我主內，家裡的事情你不用再操心了。我有奉氏幫忙，肯定能把家裡都給打理得妥妥帖帖的。你就安心在外頭辦好你的事情就是了。”
“嗯。”柴東點點頭，就見春枝歡喜的站起來，“我這就去和春風媳婦商量，準備點錢去牙行買人去！”
然後，她就興沖沖的走了。
目送她的身影離去，柴東才抿抿脣，低聲自言自語：“我把奉氏給你，這個決定是不是做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