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這都敲了第三遍了,咱們到底走不走?”一道又急又顯尖銳的聲音響起。
誰在說話?
遠處似乎真有人在敲着什麼,像是老家那邊天狗食月時,家家戶戶敲銅盆的聲音。
“走,當然要走,老二,趕緊去把老三找回來,爲了一個只吃不幹活,好吃懶做的賠錢貨,難不成還要把全家人的命都填在這,哼。”另一聲蒼老又帶着刻薄的聲音響了起來。
“曖,我馬上去。”被喚老二的男人應了一聲,“蹬蹬蹬”的跑了出去。
這聲音有點浮,也有點滑,總之給姚六六的感覺不像好人。
“娘,六丫頭還喘氣呢。”這道女音在前兩道尖銳和刻薄聲中顯的要中和許多,但聲音裡透着一股子冷漠。
“三弟妹,六丫頭只有進氣沒有出氣,眼下是肯定活不了,你還是別想了,趕緊回屋收拾收拾,逃命要緊。”李芳草白了一眼,心裡着急,想着要是一會逃命了,還要帶上六丫頭,豈不是拖累一大家子嘛,反正話她是這麼說了,一會真要帶,她是絕對不會管的,還不能讓姚天明管。
逃命?逃什麼命?姚六六正納悶,想睜開眼睛看一下,卻發現眼皮子重的像灌了鉛,再想擡擡胳膊,卻發現四肢無力,痠痛麻痹的讓人動一動手指都不行。
“咦!娘,六丫頭的眼皮子好像動了動。”這回說話的是個中氣十足的男聲,聽起來沉穩許多。
正想着,就感覺臉上有道風晃了晃。
“哼,活着也是個沒用了的,都杵在這當門神啊,一個個都不讓我省心,我都這把年紀了,還要操心你們,還不趕緊把東西都拿到院子裡,等老三回來,咱們就走。”張氏拿手在姚六六眼前晃了晃,然後帶着漫罵的權威走了出去。
頓時姚六六就聽到屋子裡悉悉索索的腳步聲,眨眼恢復平靜。
四周一寂靜下來,腦海裡就慢慢的多了些東西。
姚六六驚蟄,她穿越了,而且還是穿到了一個只有四歲的小女孩身體裡,慶幸的是這個女孩跟她同名同姓。從本尊的記憶裡,她知道剛纔那道冷漠的女聲就是本尊的親孃,而蒼老刻薄的是她的親奶奶張氏,另外那個尖銳的便是她的親二嬸李芳草,被喚做老二的便是姚家的二房姚天明,而那道沉穩的男聲,便是姚家的長房姚天浩。
可惜姚六六年紀太小,記憶裡只有被家人當牛做馬使喚的部分,對這裡是什麼朝代一眼黑,但是卻記着,這裡叫田村。
正在姚六六吃驚的消化這些記憶時,就聽外面“砰”的一聲,隨之張氏中氣十足的聲音響起:“要死個,門不得壞了,這麼用力的撞,老三你回來了,你二哥呢?”
“娘,羅家的人已經走了,這可怎麼辦?六丫頭醒了沒有?”回來的正是姚六六的親爹姚天海。
田村只有一個行腳醫,姓羅,就住在村頭,姚天海之前不在家,就是去羅家請人來給姚六六看病去了。
“沒醒,就是醒了也是個沒用的賠錢貨,還管她做什麼?快說,你怎麼沒碰到老二?我打發老二出去找你了,現在外面是個什麼情形?”張氏板着臉沒好氣的道,眼晴在大門上轉了一圈,看到門栓沒撞壞,臉色才稍微好看了些。
姚天海訕訕的趕緊走了過來:“娘,我抄近路回的,沒碰着二哥,咱村子裡的人已經走了一大半了,連里正家也跑了。”
“黑了心,爛了肺,還虧他是里正,你們這些好吃懶做的東西,收拾好了沒有?收拾好了,就趕緊給我滾出來。”張氏一聽里正都跑了,心裡急的頓時大罵起來。
東屋的李芳草,拖拖拽拽着一大包行禮,帶着兩個女兒,一腳踏了出來:“三弟,你二哥出去找你了,你怎麼好自己一個人回來?噯喲喂,好個良心被狗吃了的,如果你二哥要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染上那要命的瘟疫,這叫我們這些孤兒寡母的怎麼活喲。”
罵人的話,姚六六自動過濾,只停在瘟疫兩個字上,心底驟然沉了沉,一開始聽他們說要逃命,她猜想是兵荒馬亂,卻不想是瘟疫。
“二嫂,我這就去找我二哥,你別急。”姚天海臉黑了半邊,趕緊撒腿往外跑。
張氏來不急叫住他,就見姚天海已經跑了出去,一想到如果老三要沒碰上老二,那這一來一回,豈不是給擔誤的更厲害了。歷來就聽說發生了瘟疫,官府都要帶兵屠村,不管是染上的還是沒染上的,都得見閻王,老二媳婦居然在這個時候,還給她添亂,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指着李芳草便罵開了。
“你嚎喪啊,如果我的老二老三有什麼三長兩短,就是你這個好吃懶做的喪門星給詛的,老大你還看着,我白白的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們哥幾個拉扯大是吧?讓這麼個毒婦詛你兩個弟弟死,你就眼睜睜的給我看着?還不給我打,往死裡打,最好今天就把她打死在這裡,省得再拖累咱們一家子。”
姚天浩不敢動手,唯唯諾諾的站在後面,張氏其實也就是找個撐腰的人,要真動手打,也是她來。
一時院子裡雞飛狗跳,尖叫的求饒聲裡,還摻雜着幾聲弱弱的小孩哭泣聲,
那罵人的話,姚六六簡直大開眼界,正尋思要積攢力氣坐起來,或者睜開眼睛說句話,就聽一竄細細碎碎的聲音走了過來。
“六妹妹,你快點醒醒啊,再不醒來,奶奶說不定就要把你丟下了。”這是姚長霜,大伯的長女,記憶裡這個大姐,跟大伯孃的性子一樣,又軟綿又良善,今年十三歲。
之後便是二姐姚長娣,今年十二歲,三姐姚招娣,今年十一歲,四姐姚喚娣,今年九歲,五姐姚來娣,今年七歲。
除了三姐和五姐是二房所出,其他幾個姐姐全是長房家的女兒。
姚六六心裡也急,我也想醒啊,可是這眼皮子怎麼就像灌了鉛,怎麼也睜不開。
姚長霜急的滿嘴是泡,她是躲着奶奶進來看看姚六六的,眼下看她還是躺在牀上昏迷,急的眼淚撲簌撲簌的往下落。
“六妹妹,你到是快醒醒啊……”姚長霜壯着膽子,走了過來,抓着姚六六的手,哽咽的哭。
姚六六感受到姚長霜的發抖,顯然也是嚇的不輕。
再快速的回想了一下自己究竟是怎麼了,才知道原來是給蛇咬了,今日上午,張氏讓李芳草去打籃豬草回來,李芳草偷懶,便支使只有四歲的姚六六去,姚六六不敢反駁,拎着籃子便去了田邊尋豬草。
三伏天的陽光很毒,她又是快接近中午去的,不小心就踩到了一條蛇,那蛇又大又粗,昂起頭就咬在她的小胳膊上,當時姚六六就給嚇得昏倒,迷迷糊糊中聽到三爺爺的喊聲,再然後自己就出現在姚六六的身體裡。
她估計本尊是又驚又嚇,又恰好碰到全村人要逃瘟疫,所以擔誤了治療,本尊纔會一命嗚呼,換成了她。
“六妹妹,六妹妹,你醒醒……”
姚六六知道,自己要再不趕緊醒來,這一家子極品,那是真的要把自己丟在這裡不管死活的,因此她咬緊牙關,使出吃奶的力氣在姚長霜的手裡動了動手指。
“啊……六妹妹,你是聽到我說話了嗎?娘,娘……六妹妹醒了。”
嘎吱
張桂枝驚恐的跑了進來:“霜兒你怎麼來這,還不快點去拿東西……”
張桂枝話還沒說完,張氏推開她就走了進來:“要死個,醒了又怎麼滴?被鬼咬了魂去,還能有什麼用處,你們這些不省心的東西,盡給我在這裡拖拖拉拉,再不快點去把東西收拾好,要嘛你們就別走了,留在這裡陪她一起死好了,反正都是些賠錢貨,還不給我滾。”
農村信奉蛇都是陰魂託生的,平日裡要是蛇進了家,都要燒紙燒香,好生的請出去,要是給蛇咬了,就是被鬼咬了魂,要去當替死鬼。
姚六六就納悶了,張氏罵人,左一句賠錢貨,右一句賠錢貨,難道你自己就不是女人?
姚長霜和張桂枝被罵的身體打哆嗦,驚恐的趕緊走了,但姚六六知道張氏沒走,因爲她感覺到那道讓人毛骨悚然的目光,直盯得她汗毛倒豎。
好厲害的張氏!
“你也別怪奶心狠,怪就怪你不該這個時候出事,更不該生到我姚家來,我姚家想要的是帶把的香火根子,你就超死超早生,下輩子投個好胎吧。”張氏冷哼的說完,看也沒看一眼,擡腳就走了出去。
好狠的親奶奶啊。
也不知道是本尊的恨意,還是怎麼的,張氏說完這句話,姚六六竟然感覺眼皮子鬆動了些,咬緊牙關擡起眼皮,就看到破破爛爛的屋頂掛滿了蜘蛛網,屋子裡光線黑的陰森,那股子黴味直往鼻子裡鑽。
這情景比在回憶中看到的,還要心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