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正書一來行過禮之後老夫人便招呼他道：“還沒吃飯吧？來，坐着一起吃。花婆婆，來一副碗筷來。”
“娘，”柳正書面色嚴肅道：“兒子有事情同您說。”說着又看了看顧之薇和柳思蘭道：“你們兩個先出去。”
顧之薇心上一頓，柳思蘭也有些心慌，連忙叫了一聲：“爹爹……”
一雙大眼睛看着柳正書，帶着一點哀求的味道。
柳正書又重複道：“先出去！”
今夜下起了秋雨，跨出門便是一道水簾，寒意透過衣裳貼肌膚而過一般。
顧之薇打了一個寒戰，流香慌忙取來一件繡着纏枝綠梅的披風給顧之薇披着。上面有一隻小小的梅花鹿，擡頭似乎嗅着梅花香。整件披風添了幾分可愛之意。
柳思蘭有一件同樣的披風，花樣子還是顧之薇畫的，她得了分外的喜歡。現在正巧的是兩人用着同一件披風，兩人都生的高挑，走在一處看着背影好似雙生子一般。
兩人心中都有心事，也不在外面等待，只順着抄手遊廊走着，魚打青萍花，料想明日應當是一地殘花香。
帝京下雨的日子算起來還是比較少的，可是一下起來便足夠的兇猛，顧之薇站在某處，伸手去接了一點秋雨，只覺得掌心的秋雨像是冰一般的涼人。
柳思蘭正想着如何寬慰顧之薇，卻聽得顧之薇已經開口道：“思蘭，我大概要走了。”
柳思蘭雖然心中也有這種感覺，但是心中知道和說出來就是兩回事兒了。現在又是從顧之薇的口中說出的，她頓時心上一酸，眼中也是一溼。想要開口，卻發現自己怎麼也張不了嘴。
她暗罵自己沒用，顧之薇在繼續道：“我走了之後，你好好的照顧外婆。她年紀大了，身子須得時時注意着。我在的時候你也在，她纔沒有那麼的孤單。我走了，你也要時常過來看望外婆，陪她吃吃飯，說說話……”
“之薇……”柳思蘭眼淚流了出來，一把抱住顧之薇，伏在她的肩頭哭着道：“你不要走，不要走。我去求爹爹，他那麼疼我，一定會答應的。”
顧之薇的心頭也悶悶的，她努力的平復自己的心情道：“傻姑娘，這不是大舅舅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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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柳正書的問題，顧之薇可以在柳家住一段時間，卻不能一直一直住着，她身上流着的，始終是顧祿生的血，她始終是顧祿生的血脈，與他有斬斷不了的血緣關係。
柳思蘭不明白的太多，但是她顧之薇明白。
夜雨打芭蕉，顧之薇在雨聲裡面哄了柳思蘭許久，小姑娘眼眶紅紅的，說話也似五六歲的小姑娘一般抽抽噎噎的。顧之薇不敢提要離開的事情了，只撿了其他事情說。
她知道柳思蘭同她關係好，卻沒想到她對她的感情已經這般的深厚了。當初初見面她對她的印象可不好，甚至是討厭，當時哪裡會想到她們會成爲好閨蜜，會因爲她的離開而泣不成聲呢？
當天晚上柳正書離開的時候帶走了柳思蘭，哪怕是柳思蘭不願意也強行將她帶走了。
顧之薇知道，柳正書是在給老夫人和她騰說話的時間。
老夫人坐在團椅裡，顧之薇進來在她的旁邊跪坐着，然後將頭枕在她的膝上。
上好的江南錦柔軟無比，衣裳上用的沉水香，讓人心神安寧。
老夫人沒有說話，顧之薇卻感覺到她身上的疲憊之意。
許久之後，外面的雨聲越發的大了。雨打在屋頂的瓦片上卻好似打落在人的心口上。
“外婆，送我走吧。”顧之薇開口道：“爲柳家，送之薇走吧。”
老夫人身子一顫似乎被刺痛了，她睜開眼，眼中一片的潮溼。顧之薇總是這般的懂事。
她什麼都明白。
“之薇……”
她開口，嗓子有些低沉的啞意。
顧之薇擡起臉看着她道：“之薇都明白，外婆對之薇好，大舅舅也是。可是這世上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的。這柳家不止是外婆的，大舅舅的還是其他舅舅舅母的。上面還有聖上，還有朝廷法令，之薇都明白。”
老夫人捧着她的臉，一雙眼中慢慢是不捨與自責。
顧之薇努力的衝她笑了笑。
這一天終於還是來了。
早在顧家人找上門來的時候顧之薇便想到了今天的事情，沒成想，來得這般的快。
且不說顧家人爲了什麼要將她帶走，老夫人想要將她留下都是不可能的。柳煙兒私奔自私嫁給顧祿生便是柳家滿門的恥辱，這恥辱雖然不少人心中都清楚，可到底不是放在明面上的，大家便是見面也知道不提。
可是柳煙兒到底是成爲了顧祿生的妾室，她到底是顧祿生的女兒。朝廷有法度，柳家人若是一直死死的扣着顧之薇的話，顧祿生完全可以直接告狀到御前說是柳家人阻止他們父女相認。
而其他做得也齊全，顯示讓自己的妹妹來了。說起來還是他先禮後兵，是柳家人冥頑不靈的。他還撈得一個良善的名聲，狀告柳家，實在是不得已之舉！當真的是，好算盤！
到時候，所有的不是都是柳家的。柳家一門的老爺都在朝堂，還有少爺們也準備着要考取功名了，若是這件事捅破了，只怕他們的前程都會受到影響。
便是老夫人和柳正書不怕，可到底還有其他幾房的老爺和少爺們，他們可不會心疼顧之薇，更不會爲了顧之薇而毀壞自己的兒子的前程！
若是鬧起來，老夫人和柳正書只怕在柳家都成了人人唾棄之人。顧之薇不願意真心疼愛她的人落到這般田地。不能她連報恩都不行還要害了他們！
所以，柳正書的決定她不會怨恨他。她也沒理由怨恨人家，保護你是他的善心，爲了大局放棄你，你也沒理由怨恨。
只是，到底是苦了老夫人。
她是真的將她當做是心尖尖上的寶貝，現在被逼着要將她送入狼窩之中，她如何不心痛呢？她心痛顧之薇，捨不得顧之薇，可是她也不能置整個柳家於不顧，她到底是柳家的老夫人，老祖宗！
她的心纔是真的被置於烤架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