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草房破敗,家徒四壁,唯一看着結實點的,只有木板牀,房內乾乾淨淨,東西擺放整齊,可見小五子的娘是個勤快的人。
“娘,我在。”
小五子的眼底蓄滿淚水,他用袖子抹一把,眼睛紅紅的,想到小夥伴的話,他孃親要走了,他以後,只有自己一個人。
“孩子,娘對不起你。”
小五子的娘清瘦,容貌卻是頂好的,或許是常年不見光,臉色有點不正常的蒼白,她握住小五子的手,“以後無論多難,都要活下去。”
無論是在黑水村,還是在別的地方,她希望兒子記住,做人要有良心,別人對自己好,千萬不能做個白眼狼,要懂得感恩。
“娘,你和我說的那些,我都記得。”
小五子握着他孃的手,用力點頭,這個時候,他一定不能哭,要讓娘安心的走。
可是,他還有一點小疑惑,從出生開始,就在黑水村裡,聽說當年他娘是大着肚子被送進來的,他不知道爹爹是誰。
“你爹在京都,他姓阮,是阮家的嫡系子孫,叫阮平之……”
婦人艱難地從脖頸上解下了玉佩,塞到小五子手上,她說這些,並沒有用,只是,萬一,她就想着,萬一老天開眼,小五子能有出去的機會,就到京都去找他,他一定會很驚訝吧?
走到如今這一步,她不知道該恨誰,活着是感嘆命運的不公。
她從出生開始,就被人牙子買下,送到京都阮府,被派在少爺阮平之身邊,做個小丫頭。
十幾年過去,她已出落得亭亭玉立,還得了一個淡雅的名字,淡荷。
阮平之和她是從小長大,感情頗深,一次酒後,讓二人成就了那事,可是,那個時候,阮平之也要娶妻了。
這個節骨眼,她若是鬧開,肯定會影響阮平之的聲譽,兩府的親事做不成,對兩家都有很大的影響。
老祖宗只得連夜把她送到莊子上,並且承諾,等阮平之娶親以後,過一段時日,再把她接回去。
她在莊子上等啊等,盼啊盼,卻終究沒等來回府的消息,而是被人牙子再次轉賣。
路上,人牙子發覺她有了身孕,感嘆晦氣,要給她灌下去打胎的藥物,她提前得到消息,連夜逃了出去。
這一路,就從京都逃到大西北,想要喘口氣的時候,村裡發生瘟疫,她就被官差直接丟到了黑水村。
到黑水村的日日夜夜都是噩夢,好在,她挺下來,並且生了小五子。
阮家對下人管教頗爲嚴格,她從小學認字,刺繡,卻半點不會做粗活,來到黑水村被欺負,吃不飽飯,還要面臨周圍漢子的騷擾。
那些有家室的人,面容醜陋,半夜敲她的房門。
她知道,一個女子獨自在黑水村,日子是過不下去的,只能依靠別人,與其做個人人都可以上的下賤貨,還不如從一人,至少能得個靠山。
後來,她跟了樊大的手下劉二。
她不是沒想過守住名節自盡,可小五子怎麼辦,他還是一個孩子啊!
自打記事開始,她就在阮府,沒有見過她娘,可是昨夜,她竟然夢見了,原來,她娘也不在人世。
她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兒子。
五福站在門口,呆愣愣地,她聽到什麼,耳朵不是有毛病了吧?
阮平之,京都有幾個阮家,有幾個阮平之?
不行,趁着婦人沒嚥氣,她一定得替自家夫人問清楚!
“你是說,小五子是阮少爺的兒子,阮平之,京都阮府?”
五福反應過來,趕緊確認,倒是把正要交代遺言的淡荷問得一愣。
“你是?”
聽到有人提自家少爺的名字,淡荷一愣,眼底泛着淚花,她不知道自己爲什麼在臨死之前,還有這樣的情緒。
死前,真的想再見他一面,至少,把小五子交到他手裡。
阮平之會是什麼要的表情的?愧疚,漠然,心疼還是?
他會不會覺得對她有虧欠?淡荷苦笑,她不怪他,一點都不怪,當年是她自願,有這般結局,或許也是做丫鬟的命運。
只是,小五子很無辜,作爲庶子,就算回到阮家,也是名不正,言不順的存在。
“我是新來的,我們夫人,是阮少爺的表妹。”
五福不曉得怎麼解釋這些,淡荷已經是將死之人,她回去一趟,把夫人接過來,小五子的孃親,也要嚥氣了。
“表妹?”
眼瞅着,淡荷已經剩下最後一口氣,因爲五福的話,突然又精神了一些。
門口處,傳來響動聲,李海棠被於嬤嬤攙扶着,進入到院子裡。
她也不曉得爲啥會跟着來,一見小五子,就感覺特別的投緣,心生憐惜。
聽說他娘一直病病殃殃不見好,再加上小娃子們所說,李海棠推測,他孃的病定然不傳染,不然,小娃子也不會和小五子一起玩了。
小娃沒了孃親,在黑水村哪有依靠啊,她這麼一琢磨,就讓於嬤嬤提着藥箱,跟過來看看。
“夫人,您咋來了!”
五福看到李海棠,直接把人拉進門,卻貼心地擋在她的身前,直言,“小五子是阮少爺的兒子。”
“什麼亂七八糟的,說胡話呢?”
李海棠斥責一聲,根本沒反應過來。什麼軟少爺,硬少爺的。
“就是您的表哥啊!”
五福嘴笨,差點給自己一巴掌,關鍵時刻,她怎麼就說不明白話呢!
“小五子的孃親,是從京都阮府上來的,她曾經是您表哥的貼身丫鬟!”
五福着急,儘量用簡單的言語表達自己的意思,這一次,前後銜接在一處,她說得夠清楚。
李海棠推開人,皺眉上前,給小五子的孃親把脈,從脈象看,應該是當年生產之後,沒做月子,留下的病根。
身體底子早已被掏空,病入膏肓。
見小五子的孃親還有話說,李海棠趕忙從荷包掏出銀針,封上她的幾大穴位,還能爭取片刻的喘息。
“我娘阮氏,是阮家的女兒。”
李海棠這樣說一句,淡荷立刻就明白了。阮氏當年名動京都,才情相貌,樣樣出衆,只可惜不曉得爲什麼就突然失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