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驚雷,來得太過突然,太過震驚,顧采薇有些語無倫次:“我,我不確定,但是,但是我覺得肯定是他,一年多前,一年多前,不正是我來的時候。他到處遊學,到處留名,肯定是爲了找我。他怎麼也來了,這到底怎麼回事?他在哪裡?我想見他,不管是不是,我要見他……”
宋鐸見她情緒激動太甚,連忙把她拉到懷裡,輕輕撫慰:“憫敏,你別激動,慢慢說。你和他,如果他是你想找的人,是什麼關係?”
顧采薇說:“他是我哥哥!”
宋鐸吃驚,一直聽她說自己哥哥如何,本以爲只是夢裡,不想這夢裡的人,竟然真的存在,還是跟她毫無關係的沈家人。沈家人不參與奪嫡,也不曾與顧家有過分往來,更不會與大柳樹衚衕的人往來,那到底是怎麼回事?
顧采薇還在喃喃地說:“他也精通醫術,肯定是穆青。”
宋鐸問:“他姓沈,你姓顧,怎麼就是你哥哥了?”
顧采薇說:“他不姓沈,他姓穆,他是我祖父領養的孩子,做我的玩伴。因爲他之前父母雙亡,祖父說要他記住自己的根,所以不要他改姓。哥哥傳承了爺爺的醫術,比我好很多。”
儘管匪夷所思,宋鐸還是認真地思考起來。
“表哥,他什麼時候能回來?”顧采薇已經慢慢冷靜下來,“不管是不是,我總要見見他。”
其中的關鍵,宋鐸覺得自己想不明白。但是他竟然有個奇怪的念頭,沈家是清白人家,若是那沈洛湛也有相同記憶,那何妨讓他說服老太君,讓顧采薇認作沈家女?他現在,心心念唸的都是要她嫁個他,彷彿只有將他們的事情告知天下,他才能心安。
“好。”宋鐸答應道,“憫敏,你說他的醫術勝於你,那你覺得,他可有把握救娘娘?”
顧采薇搖搖頭,又點點頭:“我覺得,如果他無能爲力,恐怕別人也很難了。”
兩人都沉默了,都在期待沈洛湛的消息。只是不知道他此刻遊歷到了哪裡,去的人是否能找到他。
他們居住的二進院子裡的侍衛越來越少,很快,宋鐸也正式“復出”了——帶着顧采薇。
故事是感人的。宋大將軍遭人暗害——當然,這黑鍋推給了匈奴,被村姑顧采薇救了,在村裡休養了半年多,九死一生中,在顧采薇的精心照料下,終於被從鬼門關中拉回來,然後帶着她回到京城。
一時間,外面各種傳言都有。
關於宋鐸的,關於狗屎運村姑的,關於陰謀算計的……各種愛恨情仇版本,不一而足。
處於風口浪尖,衆人好奇中的顧采薇,剛剛在將軍府的垂花門外下車,好奇地打量着周圍。
粉牆環護,綠柳周垂,可以看到垂花門內,甬路相接,竟然還有流動的活水,曲折從漢白玉橋下靜靜淌過,周圍怪石嶙峋,花團錦簇。
先行回到將軍府的明珠,帶着一衆下人在垂花門外迎接,見她來,笑意盈盈地迎上來,親親熱熱地打了招呼後,又指着轎子問她:“顧姐姐可是坐轎子還是走進去?天氣正好,我突然想,帶着姐姐走進去,看看這各處院子也是好的。”
顧采薇剛想說什麼,後面一個婆子站出來,往前走兩步,滿臉含笑道:“姑娘這話就不對了。顧姑娘來了是客,哪裡有讓客人走路的道理?”
顧采薇擡頭打量她一番,說話的婆子年齡四十上下,頭髮梳得一絲不亂,插着幾根金釵,身上穿着上好的香色綢緞褙子,在一衆下人中顯得很是突出。
呵呵,這是個人物啊。
顧采薇看了一眼明珠,明珠似乎有些羞臊惱怒,似乎從她的一眼中得到了鼓勵,厲聲說:“薛媽媽,哪個讓你說話了。”
那婆子面色一怔,似乎不敢置信,一拍大腿就要嚎,被身後幾個婦人掩了嘴拉回去。有個婦人在她耳邊耳語幾句,她才極委屈的退回去,望着明珠和顧采薇的目光多有埋怨。
顧采薇輕輕碰碰明珠的手背,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眼神,笑道:“妹妹好建議。若不走走,豈不辜負這暖陽?勞煩妹妹帶路了。”
明珠這才斂起臉上的情緒,牽着顧采薇的手,兩人說笑着往前走。阿媛緊跟着顧采薇身後,腰背挺直,儀態優美。她身後則是將軍府的一衆丫鬟媳婦兒,皆斂聲屏氣,不敢喧譁。姑娘這幾天像是變了個人,厲害了許多,大家都不敢做出頭鳥。
明珠一一爲顧采薇介紹着亭臺院落。將軍府很大,顧采薇走到都有些疲乏,奼紫嫣紅都看得視覺疲勞,才走到明珠的院子裡。
院子上沒有牌匾,外面的粉牆上爬滿了盛開的薔薇,進了院子,三面抄手遊廊,青石甬路,乾淨清爽,幾個粗使丫鬟垂頭站在遊廊外,見明珠帶人來,規矩下拜行禮。
“顧姐姐,”明珠高興地說,“外面的牌匾我讓人摘了,等你來跟我一起重新起名字。還有,我本來想讓你住我旁邊的院子,大哥不同意,說讓你隨意挑。等我們用完飯,我陪你各處都看看。”
顧采薇笑着點頭,跟着她進了屋裡。
進門便是一對一人高黃花梨仕女屏風,屏風四周鑲透雕螭紋絛環板,中間仕女顏色飽滿,體態豐盈,或持扇撲蝶,或端坐凝視,觀之不俗。轉過屏風,後面便是一張塌,榻中間放置一幾,兩邊鋪設桃紅坐墊,塌兩側各擺着幾把紫檀木椅子,佈置簡單,傢俱卻古樸典雅。
明珠引她徑直到了西稍間,這是她飲食起居的臥房。
臥房充滿小女孩的情致,紫檀木架子牀,淺黃色的牀簾,琴架上放着焦尾琴,旁邊博山爐內焚着香,幽幽散發着清香。博古架上各類精緻貴重瓷器古玩,透出種種富貴氣息。
“除了阿媛姐姐和雅枝,你們都退下吧。”
明珠怕顧采薇拘謹,揮揮手讓自己後面的一大羣丫鬟媳婦兒都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