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采薇附到宋鐸耳邊:“表哥,若是像給隋易那般做手術,尚有幾分,但是也不超過五分痊癒機會。可是娘娘千金貴體,這風險,恐我無法承擔。我本不想說,可是我不想你難受……”
之前她只隱隱知道,靜妃是他的姨母,但是不曾想過,他對她的感情如此之深。所以她必須告訴他實話,讓他做決定。
宋鐸把顧采薇抱在懷裡,似乎想從她身上攫取力量,下巴抵在她的肩頭,喃喃說:“憫敏,你不要跟三皇子說,讓我想想。”
顧采薇任由他抱着,手輕輕着他背後:“表哥,我聽你的,你來決定。”
她明白,看着至親的人生命慢慢流逝,那種想抓住卻無能爲力的心痛;因爲在乎,所以痛着你的痛。
正午的陽光透過簾子投來,照在緊緊相擁的兩人身上。
靜妃娘娘睡了足足一個時辰才醒來,而且一醒就說想吃東西,三皇子和一衆命運緊連着靜妃的宮人都歡喜萬分。
顧采薇和太醫們都替她診脈,都說暫時無虞,衆人的心才放下。
三皇子想讓顧采薇留下伺候,靜妃娘娘卻讓宋鐸帶她出宮。
顧采薇緊跟在宋鐸身後往外走,等在迴廊上的幾個太醫圍了上來,忍着宋鐸冷冰冰的目光,拱手請教。
顧采薇面對幾個年齡最小都四五十的老太醫們,謙虛而耐心地一一解釋,直到宋鐸耐性耗盡,拉着她走,她才歉疚地對各位前輩行了一禮離開。
“後生可畏啊!”年齡最大的張老太醫摸着山羊嘆道。“更難得如此謙遜,只可惜是個女娃喲。”
太醫們紛紛附和。
回到府中,明珠親自來秋雁居——顧采薇剛搬來兩天,問宮中情形,見顧采薇安然,又聽她說起靜妃暫安,才放下心來。
晚膳過後,顧采薇陪着宋鐸在湖邊散步。
“表哥,你不用憂心。我哥哥肯定有辦法的。就是他沒辦法,我們倆聯手,也會提高手術成功率的。我學西醫,擅長動刀;他學中醫,擅長用藥,對西醫藥性也頗爲了解,在兩者之間轉換也容易……”聞着空氣中傳來的荷花清香,顧采薇說道。
“前提是沈洛湛是你哥哥。”宋鐸說。
顧采薇頓步,望着宋鐸,鄭重地說:“他一定是。縱使不是,爲了你,我也會盡最大努力的。表哥,看你難過,我也很難過。”
如果愛,那麼就一定告訴他。顧采薇望着他,眼神堅定而慈悲,宋鐸忽然覺得,她是渡他今生劫難的菩薩。雖人生路多舛,但是有她,那些坎坷便也不算什麼。
宋鐸望着她。
月下,顧采薇更顯皮膚白淨無瑕,家常小襖將身形勾勒得一覽無餘,忽然把她按在懷裡,太湖石上,像曾經想過的那樣,用力朝着她的紅脣吻下去。
情意綿綿,熱吻。
一吻過後,顧采薇臉色緋紅,感受着嘴上的酥酥麻麻,捶着宋鐸胸口:“快起來,快憋死了。”
宋鐸卻回味無窮,心想花前月下,原來是如此美妙滋味。怪不得軍中的漢子,每每大戰前,生死未卜,想的都是自己婆娘。
“等娘娘的事情過了,我們便成婚。”宋鐸掌心中彷彿依然留着些許柔軟,對顧采薇說道。
他沒說病癒,只說過了。
顧采薇點頭,忽然想起一句詩:“但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表哥,只要我是你三千弱水的那一瓢,我對月起誓,永不相棄。”
什麼婚姻是愛情的墳墓,在這情濃的月夜,統統見鬼去吧。
不求天長地久,只求曾經擁有。顧采薇心裡,甚至有這種壯士斷腕般的悲壯情緒。至少此刻,他們深愛。
宋鐸覺得遇見她,不再畏懼前路艱險;顧采薇覺得遇到他,方知來時意義。
宋鐸迴應她的,是又一個霸道至深的吻。
宮裡,靜妃娘娘望着已經熬到雙眼發紅,卻還陪在身邊的三皇子,柔聲說:“子鎮你去休息,母妃無礙了。”
三皇子替她掖掖被角:“兒子不困。母妃可餓可乏?”
靜妃搖頭:“白天睡過了,也用過東西。倒是你,看着憔悴的很,可是沒用晚膳?”
三皇子笑着說:“用過了。母妃瞧兒子,什麼時候都是瘦的,憔悴的。母妃可還舒服?用不用叫太醫?今日不該讓顧氏回去……”
靜妃說:“我沒事。今頭腦清醒後,看了一眼那顧氏,眼神清明,看起來是個好孩子。可是,我不會同意她嫁給伯涵,不想讓她生了妄念,所以不留她。”
“就是不許她嫁給伯涵,您貴爲貴妃,留她下來伺候也是她的福分。”
“子鎮。”靜妃打斷他的話,“到底是伯涵喜歡的人,我不想給她留了希望,回頭一場空。伯涵回頭也要怨我。因爲母妃也打那個時候過來,少年情濃時,什麼昏了頭腦的事情都能做的出來。倒不如,從開始就不給她念想。”
三皇子說:“伯涵定明白了,可那個顧氏,看起來單純爛漫,未必想到這一層。”
“伯涵明白就好。”靜妃說,“非我執意棒打鴛鴦,而是伯涵的婚事,多年前我就另有安排……將來,到了我這個年紀,情淡意薄之後,他就會懂得,有些東西,無法任性。”
“可是母妃,伯涵那性子。而且從兒子看來,他真的是極心悅顧氏的。”三皇子還是想爲宋鐸爭取一下。
“心悅不過一時的。伯涵有他的使命,有他的責任,他是個懂事的孩子,他會明白的。”靜妃說道。
被吻到暈暈乎乎的顧采薇,並不知道深宮之中關於她和宋鐸未來的一場對話,她正如萬千陷入熱戀中的女人一樣,沉浸在幸福之中無法自拔。即使睡夢中,腦海裡也一遍遍勾勒出宋鐸的身形,那麼高大,懷抱那麼溫暖。甚至當初他用劍指着她的記憶,現在想來,也只剩有趣。
“騙子,明明救我的不是他。”顧采薇迷迷糊糊地想。
而他們口中明白深意以及顧采薇夢中抱怨的宋鐸,握筆在書房裡一遍遍寫“定”這個字,半夜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