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辛大嗓門在外面喊:“妹子,過來看面行不行”
顧采薇把銀香囊放到荷包裡,也沒再糾結那幅字,應了一聲走出門外。
“爺……”隋易這纔敢發聲,用詢問的眼神看着他。
“不要跟鄧博說,省得他來煩我。”宋鐸面無表情地說,“這裡的事情,等京城事了之後再說吧。”
想到前路艱險,隋易點點頭。可是,縱使那邊事畢,顧姑娘這態度……
他不由替爺發愁。不過那時候再說也好,一切塵埃落定,小兒女情懷也是生活趣味。
第二天凌晨,也就三四點鐘,顧采薇就起牀,一層油一層鹽的面已經醒好了,她把面揉好,都做成直徑一尺見方的厚厚大圓餅,用菜刀在上面虛虛地劃好縱橫交錯的直線,這樣方便以後吃的時候掰。她鋪好鏊子,刷上油,開始烙餅。
忙活了一個多時辰,十二張足足寸厚的油餅做好,幾個男人也都起身梳洗完。
“這是厚油餅,涼透了會很硬,吃的時候順着虛線掰成一塊一塊的,很經餓。我煮了二十個鹹鴨蛋,留着路上覺得嘴裡沒味時候就着餅吃。還有四十個雞蛋,這還有幾斤豬肉脯,我不知道你們走多遠,乾糧準備多了些。”顧采薇指着廚房裡的東西一一交代。
分別的時候,沒有太多依依不捨,只心裡還是滋味莫名。
顧采薇站住門口,衝着馬車揮揮手。
宋鐸掀開簾子,看了她一眼,說了句:“炕桌上放了我給你留下的東西,回去有空看看。走吧。”
劉辛一甩馬鞭,得得的馬蹄聲響起,馬車徐徐開動。
“妹子,我給你的銀票,放在我枕頭下面了,留着給你嫁人添妝……”話沒說完,被旁邊的鄧博狠狠給了一手肘。
“保重。”望着馬車漸漸遠去,顧采薇輕輕地說。晨風清冷,帶來桂花的馥郁香氣,帶走了宋鐸一身清冷之氣。
回到家關上門,她先去廂房收拾,找到了劉辛留下的四張銀票,一共七百兩銀子,拿着銀票,感慨萬千——人與人之間,除了血緣親情之外,更有是否投緣一說。若來日再見,她一定要回報劉辛這份兄長般的疼愛。
可是,終難再見。
等到顧采薇回到正屋,看到炕桌上,一把暗紅色的戒尺下面,壓着一本嶄新的《女誡》,立刻咬牙切齒地罵一句:“宋鐸,去死吧!”恨不能把書撕掉,摔到他臉上。
熱鬧了這許多天,家裡一下子空了,除了她自己之外,沒有會喘氣的,顧采薇也覺得心裡空空的。用剩下的麪攤了五六張薄餅,又拿了兩個鹹鴨蛋,她拎着自己的針線籃子去找春花。
“大姑娘,來就來,總還帶東西。”春花婆婆照例一邊寒暄,一邊往她蓋着布巾的籃子裡望,“真香啊。”
顧采薇衝她笑笑,並不打開:“給大鬆二鬆帶了個油餅。”
春花婆婆連聲喚:“大鬆、二鬆,快出來,看大姑娘給你們帶好吃的了。”
兩個小糰子果然很快跑出來,拉住顧采薇的裙子。
“走走,我們先進屋子,洗洗手再吃好不好?”顧采薇哄着他倆,兩個孩子點頭如搗蒜,口水都流了出來。
“瞧瞧你倆那點出息,老孃沒給你倆吃飽?”春花在屋裡炕上衝外面喊,眼神卻瞥着婆婆。
她有些不滿,婆婆去自己孃家,住了幾天,回來帶回來她哥哥的雙胞胎孫子。七八歲的孩子討狗嫌,淘氣也就算了,吃飯時候也搶家裡孩子的,這就讓春花不太高興。
婆婆也有些氣短,回家被哥哥一激,就答應讓他兩個孫子來住半個月,可得不少口糧,老頭子也都不高興了。
“快家去吧。”她拍了拍兩個孩子,本來還想分點給那倆侄孫子呢。
進了屋,顧采薇給了兩個孩子一人一張油餅,兩人本來想出去吃,被春花一個嚴厲眼神嚇得不敢開門,老老實實坐在屋裡的小板凳上,吃得異常香甜。
“你也吃一張。”顧采薇遞給春花,見春花推諉,撇着嘴說:“別說你吃飽了的鬼話,也不用都留給兒子男人,女人也該吃!”
春花這才接過來:“好,我今天也跟着沾光了。”
她咬了一口後嘆道:“你可真捨得放油,這烙餅的油,夠我家這麼多人十天用的了,不,得半個月。”
“怪不得你三嫂身體成那樣。你可得注意,不爲別人,你可是兩個孩子的主心骨。”顧采薇把鴨蛋在炕沿磕碎,在兩個孩子灼灼的眼神中剝好,跟他們招招手。
“姨姨這邊還有一個,這個先給誰?”她嘴角帶着大大的弧度,問他們。
大鬆立刻說:“先給弟弟,弟弟小,我該讓弟弟。”
“乖,真是個好孩子。”
二鬆開開心心地伸手接過來。
“二鬆,”顧采薇摸摸他頭頂朝天小辮,“哥哥讓給你,是不是該跟哥哥說謝謝?你小,所以哥哥讓你,等你長大了,是不是也該讓哥哥。”
二鬆連連點頭,鴨蛋塞了一嘴。
顧采薇很快剝好另一個鴨蛋,遞給大鬆。
“慢慢吃,雖然不太鹹,但是也要就着餅吃,去吧去吧。”
“你就慣着他倆,我看再這樣下去,我一個看不住,這倆小子就得跑你家去,給你當兒子。”春花見她拿布巾擦手,不由打趣道。
“那我可不會還你。你可得看好了。”顧采薇哈哈大笑。
“你表哥,走了?”說了一會兒玩笑話,春花問道,小心看着她的神色。
顧采薇漫不經心地說:“嗯,走了。”
“那個,你也不要難過……”春花覺得詞窮,不知道怎麼安慰她。
“難過什麼?”顧采薇沒心沒肺,“我們本來就不是一路人。他回家做他的大少爺,我繼續賣我的草藥。”
現在,她有了八百多兩銀子傍身,是買地還是買鋪子?她一個女人,也不敢太露富,否則被人惦記就不好了。圍牆上面,最好還找人弄上碎瓷片,她也得給自己備些防身的藥物。
想着想着,她就走神,一針扎到無名指上,疼得她嗷嗷亂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