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采薇剪開宋鐸的衣服,望着胸前那道幾乎險些一劍穿心的傷口,險些落淚。傷口一看就沒有得到精心護理,幾次崩開,已經有了化膿的跡象。
想到他強忍常人所難忍的痛苦,心急如焚地回來救自己,她不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蒹葭已經聞聲趕來,見顧采薇顫抖的身形,輕聲道:“小公子,清理包紮的事情交給我吧。”
顧采薇強行靜了靜,搖頭道:“你幫我,我來。”
宋鐸從始至終都沒醒,臉頰瘦削,眼窩深陷,眼底一片青黑,嘴脣乾裂,拉碴,四周一圈燎泡。
顧采薇替他清理了傷口,又囑咐水沉和蘇合去抓藥熬藥,做補血的膳食,自己一個人留下,跪坐在牀邊,伸手一遍一遍着他的面龐。
表哥,你終於回來了,真好。有了你在,我纔有主心骨,我纔敢倒下。這些日子,我很累很累,很難過也很想你,只有見到你,復又回到我身邊,我纔敢承認自己的那些軟弱。
你要趕緊好起來,陪着我和寶寶。
宋鐸傷口惡化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實在太累了,所以待到匈奴退兵,他剛剛進城,就再也堅持不住,從馬上跌落下來。若不是身邊的隋易眼疾手快抓住他,怕是要受傷。
顧采薇陪了他一個時辰,宋鐸也沒有醒來,替他診脈,脈象平穩,她才放心下來,慢慢揉着痠麻的膝蓋,站起身來,彷彿身上又有了無盡的力量。
幾百裡跋涉歸來的傷兵,守城受傷的傷兵……太多的人等着她去救助。雖然她想就這般一動不動地盯着宋鐸,來熨平心裡這段時間以來的惶恐不安,但是她明白,善後是宋鐸的職責,也是她的工作。
“蘇合,將軍醒來去叫我。”顧采薇對站在門口的蘇合道,“我去傷兵營那邊看看。”
蘇合看着她大腹便便的樣子,分外擔心,知道自己是勸不住她的,只能點點頭。
宋鐸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從遇到顧采薇,從相看兩生厭,到生死相隨,一個跨越兩年的夢境。夢裡,顧采薇笑着向他走來,和他一起歡笑、,又慢慢走遠……他努力追,努力追,她卻像天邊的一抹流雲,讓他無法抓住……
“表哥,”她衝他要是看見你這反應,該失望了。做父親的,不高興,反而嚇到了的樣子。”
“你慢些走,你慢些……”宋鐸不知道說些什麼,看着她身子笨重,不由擔心起來,自己支撐着就要坐起來。
“不用管你。我們好着呢。”顧采薇走近前來,按住他不讓他動,“我是懷孕,又不是生病,沒有那麼金貴。表哥,你傷口疼得能忍受嗎?要是我給你開些藥……蘇合,去催下水沉,把藥端來……”
“它,它多大了?”宋鐸伸出手來,因爲過度激動,指尖都有些顫抖,想摸摸她高聳的肚子,又怕自己傷到腹中孩兒,不敢上前。
顧采薇見狀,好笑地牽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腹部,自己的手按在他手上,柔聲道:“快六個月了,表哥走那天我才知道。那時才三個月,轉眼間它都會動了,會踢人了。不信你等一會兒,它就會踢你了。”
宋鐸激動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隔着衣服和肌膚,他都能感受到那份血脈相連的親近。這是他的孩子啊,是他和憫敏第一個孩子啊!
日以繼夜地趕回來,是因爲邊城安危,是因爲顧采薇,而現在他才知道,還因爲它。它的存在,讓他流的這些血更有意義,也讓想起這件事情,他更加後怕。
如果,他再晚回來一天,他失去的,不僅僅是顧采薇,還有它。
想到這裡,他不由怒道:“知道了爲什麼不讓人給我帶信?讓我現在才知道!”
顧采薇笑意吟吟:“現在知道了,也來得及啊。還有好幾個月才能見面呢。表哥,口渴嗎?我給你倒水去。”
宋鐸拉住她:“不用,我不渴。”說話間,他乾裂的嘴脣又有些出血。
顧采薇好笑地看着他,知道他捨不得自己,於是也不掙脫他的手,坐在牀邊笑着看他:“表哥現在拉碴,跟個村裡的糙漢子一樣。”
“它怎麼還不動?是不是你累到了,它不舒服了?”
宋鐸的全部精力,都在她的肚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