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媛的語氣有些遲疑,她從來都不是喜歡說人長短之人。
顧采薇從她手中抽手出來,站起身來,一遍活動腿腳一邊八卦地說:“你也覺得啊?我還以爲我看,哦,不,話本看多了,錯想了呢!你說,那個小姐喜不喜歡侍衛啊?那侍衛條件不錯啊,那身板,若是我,肯定喜歡。”
說完,她吃吃地笑起來。
阿媛:“……姑娘!”
“好了,我不說了。該吃晚飯了,下樓問問掌櫃,這附近有沒有好吃的,晚上出去嚐嚐啊!”
阿媛:“姑娘,晚上出門太過危險,我在客棧後廚看了,還算乾淨整潔,將就一餐,想吃什麼,明天回家我給姑娘做。”
“阿媛,我討厭你!你太沒意思了!”顧采薇哀嘆一聲,在牀上翻來覆去打滾。
阿媛知道她撒嬌,笑意吟吟地看她耍賴。
晚上吃飯,顧采薇點了四個小菜,給住下等房的兩父子也點了一份,額外加了二斤白切肉。拉着阿媛跟她一起吃完飯,她站在三樓窗戶口,望着發呆。
江水已經結冰,冰面在月光下閃閃發光,旁邊店鋪林立,一串串紅紅的燈籠,像逶迤的長龍,格外壯觀。
“如果夏天來就好了,涼風習習,多麼舒服。”一陣冷風吹來,顧采薇打個噴嚏,感嘆道。“阿媛,你說,夏天江面上會不會有畫船,會不會有很漂亮的姑娘?”
她想起大學時候,夜遊秦淮,雖往日風光繁華不再,但是仍然心懷慨嘆。
“樓臺見新月,燈火上雙橋。隔岸開朱箔,臨風弄紫簫。”
阿媛連忙上前把窗戶關上,笑嗔道:“姑娘又胡說了。就是有,咱們好人家的姑娘,也該掩面,非禮勿視,非禮勿聽。”
顧采薇“哼”了一聲,無聊地坐在桌子前,拿手指蘸着杯子中的誰把剛纔唸的賀鑄的兩句詩在桌面上划着。
阿媛拿件披風替她披上,坐到燈下,拿起一件針線做起來。
一會兒,小二過來敲門,阿媛以爲是送開水的,連忙開門。開門後,門口卻站着一位穿着體面,頭髮梳的整整齊齊的老嬤嬤,她旁邊站着的,正是白天那位佟侍衛。
“這位姑娘有禮。不知顧姑娘,可是住在此處?”那嬤嬤行禮,姿態優雅。
阿媛一看那侍衛,就明白怎麼回事,因此也不慌不忙回了一個禮:“這位嬤嬤有禮,不知找我家姑娘何事?”
那嬤嬤本來以爲只是鄉野村姑,不想那顧姑娘是身邊的丫鬟,禮節也無可挑剔,連忙收起眼神中的打量,正色說道:“我是知縣家小姐的奶孃,我姓金,今日小姐病發危急之時,幸得顧姑娘大義相救,我家夫人略備薄禮,令我來感謝,若不是找姑娘費了一番周折,到現在時分才找到,我家夫人自己,定然要來相謝的。”
阿媛應對得體,她知道這不過是一番誇張客氣的說法,笑着說:“金嬤嬤言重了。我家姑娘向來心善,路遇病患,沒有不理的。今日救人後才知是知縣大人千金,也甚感榮幸。大人廉明正直,愛民如子,姑娘剛跟我慨嘆,金嬤嬤就來了。您稍等,我立刻去稟告姑娘。”
說完後,她轉身進門。
金嬤嬤看了一眼佟侍衛,本來想感慨這小婢女,素養竟然比知縣府裡的大丫鬟毫不遜色。可惜佟侍衛面無表情,更是惜字如金,站在一邊跟一根柱子一般。
金嬤嬤嘆了口氣。
“稟告什麼?這麼大點地方,我聽得清清楚楚的。”顧采薇翻個白眼,小聲地吐槽道。
“姑娘,快收起這副懶洋洋的樣子,這些嬤嬤眼睛最毒,也最挑剔。”阿媛附在耳邊輕聲提醒她,“禮品要收下,少說話,不知道怎麼接話就看我。”
顧采薇看她如臨大敵的樣子,“噗哧”一聲笑出來:“傻呀,我就是個村姑,表現太好,她們不懷疑纔怪呢。”小聲說完這句話,她提高了聲音說道,“金嬤嬤快裡面請。”
聲音婉轉清脆,如同大珠小珠掉落玉盤,又帶着喜人的爽朗。
阿媛快步走到門邊扶着金嬤嬤,接過她手裡的禮盒。
佟柱子當然像門柱子一樣站在門口。
阿媛本來想讓自己公爹和相公招待他,但是想想,恐怕那二人見了這佟侍衛,雙腿顫抖,不敢說話,於是作罷,衝佟侍衛笑笑,輕聲說句“失禮了”就關了門。
“嬤嬤快請坐。就是路過,順手的事情,嬤嬤大晚上還要跑一趟,采薇實在不敢當。”顧采薇笑着寒暄,“也沒有好茶,嬤嬤將就吧。”
說着她也不待阿媛動手,自己給金嬤嬤倒了一杯茶。
金嬤嬤表達了一番感激,把桌子上的禮盒推過去,又問了些顧采薇的家世,師從何人之類的話。得知她是孤女,還唏噓了半天,告訴她有事可以去知縣府裡,找知縣太太做主。
顧采薇一一應了。
“顧姑娘,老婆子還有個不情之請。”金嬤嬤抹了抹眼角說道。
“嬤嬤有話儘管說,您還是直接叫我采薇吧,咱鄉下孩子,沒那麼房講究。”
金嬤嬤看了一眼阿媛。
顧采薇說:“阿媛在大戶人家呆過,規矩多,我可是個實打實的鄉下孩子。”說完,掩嘴笑道,“嬤嬤可不要笑我沒有規矩。”
金嬤嬤連說不敢,又接着說道:“我家小姐這病,不瞞您說,是胎裡帶來的。這十八年來老爺夫人尋遍良醫,也只能勉力維持,家人心力交瘁。雖然知道心疾難醫,但是今天姑娘救了我家姑娘,總讓老爺夫人有了企盼,連孟大夫都說,您的手法聞所未聞。所以老爺下令府裡衙役都出來找尋,終於尋到姑娘這裡來。不知顧姑娘明日可方便,入府給我家姑娘把把脈?老爺夫人深知此病難醫,所以即使姑娘無能爲力,也絕然不會爲難,只盼顧姑娘可憐天下父母心,還有我這奶了姑娘一場,卻日日爲她揪心,恨不能以身相替的老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