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他要拿身份說事，宋鐸也不介意拉虎皮扯大旗。
“可是，她畢竟是不爲顧家所承認的外室之女……”景羣把顧采薇的底細調查得一清二楚，“又與太子不清不楚，還淪落民間那麼久……”
“景羣慎言！”宋鐸厲聲道。“當初我身處身首異處的危難之時，是她求了顧家拿出免死金牌救了我一命。就這般，你還會相信顧家不承認她的說辭？她從前也是清清白白的，我比誰都清楚。別說如此，就算不是，現在她也是我宋文揚認可的女人，我也不希望聽到任何人當面詆譭她。”
“表哥，”景羣匆忙解釋，“我並無意於詆譭她，只是實事求是。就算她是清白的，可是在世人眼中她不是，那就不是。三人成虎，衆口鑠金，表哥將來是大有前途之人，難道要一生揹着這污點嗎？景颯從小得母親和姨娘悉心教養，雖然是庶出，但是聰敏賢慧識大體，這纔是表哥的良配啊。”
“我不想再聽到任何關於采薇的評價，也不會去評價景颯如何。我已經明白舅舅的意思，但是請你回去轉告舅舅，感謝他的好意，但是我無福消受。功名利祿，原本身外之物，我還不至於爲了起復，就做那負心涼薄之人。日後能得起復機會，文揚之幸；倘使天不遂人願，也是文揚之命。得一知心人，安貧樂道，一生相依相守，於我足矣！”
“表哥，”景羣痛心疾首道，“爲了一個女人，值得嗎？”
“值得。”宋鐸斬釘截鐵道，“我是將軍，她就是將軍夫人；我是囚徒，她便是囚徒之妻；她不負我，我不負她，旁人再好，再難入我心。你就原話轉告舅舅便可。”
景羣沉默了許久，空氣都有些凝滯，他動了動嘴脣，帶着幾分懇求道：“表哥，你還是慎重考慮下。我還可以在這裡住些時日，等你思量清楚。”
“不必考慮。涉及她，我決不動搖。”
廚房裡，傳來悉悉窣窣的聲音，屋裡兩人都沒有作聲。
不一會兒，傳來顧采薇的聲音：“表哥，湯婆子重新灌了熱水，你把裡面的拿出來換換吧。”
宋鐸起身，拿起被窩裡有些涼了的湯婆子，出去與她換了，颳了刮她鼻子，小聲道：“偷聽人說話的小老鼠。”
顧采薇笑得一臉燦爛，掂起腳來親親他的下巴：“原來知道我在，故意說給我聽的呢。虧我還好生感動一番。”
她把兩人的對話聽得七七八八，倒不是故意的，而是害怕宋鐸冷，下來添了柴火，想給他換個熱乎的湯婆子，不想倒無意中做了“偷聽”的事情。
他的態度，絲毫沒有出乎她的預料，可是仍然感動到無以復加。
她也明白過來，爲什麼景颯看起來還算精明的女孩子，一次次失態，想來她來之前，便已經知道了家中對她和宋鐸的安排。
只可惜，這些人，太過自以爲是，以己度人，不曾想過宋鐸會拒絕。
“快回去歇着。別再起來折騰了，我不冷。”宋鐸伸手捏捏她的臉蛋，“明日不必早起，多睡會兒，這都什麼時辰了。”
顧采薇點點頭，伸手求擁抱。
宋鐸把她抱在懷裡，下巴抵住她的肩膀，輕聲道：“沒有憫敏，我都睡不好。”
“我也是，明日就趕他們去驛站去。”顧采薇磨牙道。
好飯好菜招待着，原來是要來挖她的牆角，以後頓頓剩菜剩飯招待得了！
“呃……你們，你們在幹什麼？我想自己下來倒些熱水喝，你們這般……”
一聲清脆的瓷器落地的聲音之後，景颯出聲道。
眼前兩人緊緊相擁的情景，深深刺痛了她。這個顧采薇，真是太不要臉了！自己和哥哥在，竟然也要連夜勾搭宋鐸！她氣得臉都紅了。
顧采薇忙從宋鐸懷裡掙扎出來，看着正屋門口站着的景颯。她臉上帶着慌亂、羞惱、氣憤、嫉妒……
“我不小心扭到了腳。”顧采薇道。
雖然這是“情敵”，可是說到底，宋鐸與宋家“買賣不成仁義在”，親戚關係仍在，沒必要撕破臉皮，於是她隨便找了個藉口。
宋鐸就沒有這般客氣了，他皺眉道：“非禮勿視，你姨娘難道沒教你麼？”
景颯看着自己心中的“良人”，被自己當面捉到和別人卿卿我我，還如此大言不慚，氣得淚珠都快掉落了，只恨自己擅用的長鞭不在手裡，否則一定要一鞭甩到顧采薇那張勾人的臉蛋上。
她憑什麼讓表哥死心塌地？景颯想了這兩日，總結出來，顧采薇也就那張臉還值得多看幾眼了。
“好了，表哥，夜深了，快回去睡吧。”顧采薇出言道。“景颯，我給你倒水。”
“不用你假好心。”景颯跺跺腳，轉身回到屋裡。
從來都是她表現得體，刺激得她不喜歡的女人失態出醜，今日竟然被她一個村姑逼得如此狼狽，景颯接受不了。
顧采薇聳聳肩膀，她該說的該做的已經說了，做了，大小姐總以爲她就是衆星拱月般的存在，現在得不到想要的就要發脾氣，恕她也無能爲力了。
她拿起掃帚，要收拾地上的碎瓷。宋鐸接了過來，不讓她動手。
“表哥，我困了，要回去睡了。你也早點睡。”
收拾完後，顧采薇道。
“嗯。你距離她遠些，別跟她說話，有事情就喊我。”宋鐸不放心地囑咐道。
他現在後悔把景羣景颯留宿了，尤其是景颯，在他眼中就像個瘋子，一言不合就要咬人。讓顧采薇和她睡一個屋子，他真是不放心。
“知道了，快回去吧。”顧采薇衝他笑笑，自己推開正屋的門先進去了。
進屋後，她輕聲上炕，和衣躺在遠離景颯的另一邊，景颯整個人拱在被子裡，被子一上一下地輕微動着，大概是她在輕聲抽泣。
顧采薇沒有安慰她的心思，起身吹滅了油燈，靜靜躺着。
“我知道你還沒睡，不用裝睡。”
許久之後，景颯帶着哭腔的聲音傳來。